“是她。”李仙兒昨兒個與謝誠新婚夜鬧了大半宿, 沒歇好, 說話的時候懶懶打了個哈欠。

謝誠面色卻變了又變:“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李仙兒伸手去捏謝誠的臉皮, 似是笑了:“喲呵,秦王殿下您這是又漏算了什麼?”

謝誠拿了她的手握在手裡, 嘆了口氣:“本王英明一世, 卻偏忘了君心難測。”

李仙兒眨眨眼:“嗯?”

謝誠哼哼幾聲, 才慢悠悠地說:“瞧你還悠哉悠哉,莫不知曉你那死對頭, 就快成為咱們頂頭主母了。”

李仙兒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驀地直起身子:“你說誰?寧安容……會是繼後?”

謝誠捂了她的嘴,不叫聲音傳出車外。

見李仙兒仍舊滿是不信,謝誠無奈說:“你小聲點兒……或是本王猜錯了也說不準。”

李仙兒扯開他的手, 壓低了聲地說:“可寧家不是敗落了?”

謝誠說:“都以為是寧家敗落, 寧家女兒就沒便機會……可誰料想,父皇或許要的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花瓶繼後,倒也省再受那外家牽制之苦。”

李仙兒雖接受了謝誠的說法,但一想那寧安容成為繼後, 光是輩分上便壓了自己一頭,心中滿是憤憤,仍不甘道:“如今便是連我父親都未能聽說這訊息, 殿下卻又是聽哪裡傳出的風聲?”

謝誠看她一眼:“本王自有本王的消息來源。”

麗嬪雖未明確表示新後身份, 但謝誠只在心中推算一二,便也就推演出了個大概,再加上從自己新王妃這裡問出的話……新後身份昭昭, 只怕是八九不離十。

謝誠母妃麗嬪素來是個謹慎的性子,說是新後將登鳳位總要用些手段來為自己立威,可他謝誠雖不是如太子般是最受寵的中宮嫡子,卻也是在皇帝與太后身邊比較得寵的那個,再說前陣子他剛犯錯受了皇帝的責罰,這會兒不管誰都是要避著的,生怕沾上事非,被打成結黨之類,新後便是有點腦子就明白,他現在是不好動的,既說不得、也討好不得……但若是有什麼緣由推著繼後寧肯拼著太后皇帝不喜,也一定要給他個下馬威呢?

於是謝誠想到了自己的倒黴王妃。李仙兒在京中素有才名,但人卻不是個好相與的,儲秀閣中的幾位與李仙兒年紀相仿,不排除他家王妃與那幾位之間有過齟齬……

於是,寧氏女寧安容便脫穎而出了。

都是十六七的少女,便是有再多的心機城府,也定不像宮中那些老人一般沉得住氣,謝誠不難想象若是自己在年後與李仙兒成婚,身為新後的寧安容會怎樣藉著自己的身份去壓一壓李仙兒……

搖頭想著那副場面,只怕他這新王妃的一出暴脾氣,恐要鬧得不好收場,到時候倒黴的還不是他?

這般感慨著,謝誠不禁越發感激自家母妃思量的仔細謹慎。

這頭謝誠剛過了洞房花燭的新婚,雖說一番糾結之後猜到了新後身份,讓他的秦王妃心頭一梗,食不下咽了好幾日,但府內日子勉強算是平靜無波。而另一頭的宮中,越發臨近年關,儲秀閣內眾人的心思便越發按捺不住了。

當初選秀時,儲秀閣內被留了牌子的秀女不少,幾月過去,有半數秀女便陸續被晉元帝寵幸後給了位分,此時,還仍待在儲秀閣中的不過寥寥幾人,但卻都是高官之子女,身份無一不精貴。

許是宮人早早便知曉新後會從其中誕生,於是吃穿住行上無意不照顧地仔細精緻。

自從寧家敗落後,先前總圍在寧安容身邊的貴子貴女們便漸漸轉了風向,寧安容早便知曉這群人見風使舵的本事,卻沒想到在寧國公被晉元帝徹底放棄後,那些人的嘴臉會變得如此之快。

原先吹捧她定會摘奪繼後頭銜的人全都圍去陸止涼身邊,只因對方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子,身份尊貴,是如今成為繼後的熱門人選,而至於她,不過是落敗寧家的女兒罷了,若是得皇帝憐惜,說不準還能依著年輕的臉蛋與元後的面子在後宮撈個說得過去的位分,若是帝王無情……

就連寧安容自己都以為,她很快便會被晉元帝翻走牌子,侍寢一日,然後成為眾嬪妃中那平平無奇的一人,可誰知日子一天天過去,儲秀閣中的秀女越走越少,可她卻還依舊牢牢待在這處,同那幾位極有可能成為繼後的貴子貴女們一起。

“陛下是個什麼想法……我們還是莫要胡亂猜測了。”

陸止涼冷淡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寧安容叫宮女將窗欞支起,目光轉向窗外。

前幾日剛落了大雪,眼下庭院裡積雪深深,有奴才想要掃雪,卻被貪玩的貴人們拒了,一個個興奮不已地關起院門在裡頭打起雪仗來。

陸止涼便是站在一旁的廊道裡,與幾個喜靜的貴子貴女說著話,又望著院裡。

有人覷見寧安容的屋裡支起窗欞,不禁瞥眼過去,笑著同身邊人道:“陸哥哥話裡的意思我們幾個總是知道的,但還是有些好奇……陛下他是不是將寧姐姐忘了?”

“對呀,寧姐姐好生可憐,人在宮裡,家中竟然就那般敗落了。”

有貴女插話道:“其實也不難理解,若我生了什麼人的氣,自然不想叫那人連同他的親朋好友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怕陛下不是忘了寧姐姐,反而是根本不願看見她呢。”

“慎言!”陸止涼聞言皺眉制止了。

他身邊有不少人都是寧家出事後轉了風向靠過來的,雖說不喜她們這般牆頭草一般的做法,但他卻也不能都將這些人推拒開,於是才造成了如今的場面,人一多,嘴便碎了不少,似是不拿寧家女兒做筏子,這天就聊不下去了般。

“姑娘,你且別再聽了。”伺候寧安容的宮女氣憤不已,徑自將窗欞收起。

寧安容捧茶道:“左右不是頭一天這麼說我。”

“姑娘!”宮女跺跺腳,為寧安容不值。

寧安容說:“人慣是都捧高踩低的,從前我仗著家世高高在上,她們捧著我,如今我什麼都沒了,她們自然又要去捧別人了……宮裡人大多是如此做人,若是連這事我都要計較,日後又要怎麼過活。”

宮女抿著嘴,一時無言。

主僕二人這般說著話,天也就漸漸暗了,而儲秀閣中還未受封的貴子貴女們大抵還不知曉,前一日被她們說做玩笑話的,明日便要一飛沖天,而她們之後的日子,許是再不會如今日般好過了。

次日。

太監總管趙林在眾人都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奉旨前往儲秀宮宣讀聖旨。

庭院裡的積雪依舊未被清掃,老太監趙林擰了擰眉,卻還是叫身邊的小太監將貴人主子們都請了出來。

“各位主子,聽旨吧?”

趙林笑眯眯道,眼神不經意落在角落裡的寧安容身上,一掃而過。

眾人站在雪地上相互看看,還是陸止涼率先撩起衣袍,跪在了雪地上,在他之後,幾個嬌氣的貴女縱使不情不願,卻也只得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

趙林見狀,捏尖了嗓子,清生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陸續有被念到名字的貴女被冊封為妃嬪,越往後頭,聖旨冊封地便越發隆重,又是賜宮賜物的,直到太監總管趙林念到陸止涼的名字,竟是被封作四妃之一的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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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及受到宮人們的恭賀,陸止涼緊攥的拳頭驀地無力鬆開。

他擠出了個笑,起身接過聖旨,回身時看向角落裡還未被點到名,卻表情平淡的寧安容,嘴中滿是苦澀的味道。

縱觀滿儲秀閣中,眼下尚未受封的,只寧安容一人。

再不用旁人如何冷嘲熱諷,又或是極盡憐憫,這新後之位,到底是落在了寧安容的手裡。

“諸位主子娘娘請立刻移駕新居,日後在宮中還請多多照顧則個了。”老太監趙林笑眯眯道。

幾家歡喜幾家愁,但眼下眾人卻都小心翼翼瞥向寧安容的方向。

“哦……寧主子還需在此地多待兩日。”趙林面色未變,仍舊笑著說,“其餘幾位主子娘娘,請吧?”

陸止涼垂了眼,跟著引路的奴才,他走過寧安容身邊,目光複雜道:“此番……是我輸了。”

寧安容淡淡抬眸,眼中不見喜意,只有幾分冷淡:“是嗎。”

儲秀閣中集體受封一事在整個後宮中無甚波瀾,倒是新後的身邊叫眾人萬萬不曾想到。

晉元帝先一步在早朝時叫趙林宣讀了封后聖旨,在滿朝官員驚詫之時,欽天監又順勢站出來,言說兩日之後便是幾十年間方可一遇的吉日,晉元帝見狀大悅,特批兩日後為封后大典,叫禮部抓緊準備。

禮部尚書不禁苦了臉,當朝哭訴時間太緊,怕是來不及。

晉元帝體恤道:“寧氏畢竟只是繼後,封后大典不必大辦,便一切從簡吧。”

禮部尚書叩頭道:“微臣遵旨。”

這下眾朝臣才明白,晉元帝實則不怎麼看重繼後呀,再轉頭一想,寧家敗落,繼後沒了孃家撐著,只怕日後在宮中不怎麼好過,而沒了皇后母族束縛的晉元帝,只怕皇威要更甚了!

如此以來,原本因著幾位皇子逐漸長成,心思各異的朝臣們又再次動搖起來。

晉元帝正值壯年,無病無災,太子性格雖過於溫和,卻儲位穩固……唉,眼下從龍之功不好拿啊,一個弄不好可就成了逆臣賊子,還是再看看,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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