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些年相比, 晉元帝這兩年明顯比之前蒼老了許多。

或許在廢掉太子之前, 晉元帝從沒想過謝昭對他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這也導致謝昭在將手裡的權利全部交還之後,他需要面對是的多大一堆需要親自處理的朝野瑣事與雞毛蒜皮。

也或許是在朝政上的精力消耗的多了, 精氣神大不如前的晉元帝彷彿是對後宮失去了興趣。後宮中, 除了一直盛寵不衰的寶妃, 其餘妃嬪已經很難再伺候到皇帝,而在這屆選秀上, 晉元帝更是平淡的態度,則讓很多人暗中思忖當今是不是真的“不太行”了。

因為是寵妃的緣故,寶妃理所應當地越過張貴君坐在了晉元帝身邊,而張貴君則是一副有兒萬事足的模樣, 對寶妃“越矩”並不放在心上, 甚至兩人還言笑晏晏地吃著茶點閒聊,當然,聊天內容也不外乎是殿上的十幾位小秀女。

“也不知這次會有幾位妹妹能留在宮中。”張貴君道。

寶妃笑笑說:“單看陛下覺得誰順眼些罷。”

晉元帝自然是聽見二人的對話,他輕輕拍了拍寶妃的手背, 略顯蒼老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語氣淡淡:“朕不是先前與你說過了,這回只給各府上挑些順心的送去, 宮裡有愛妃, 朕哪裡還需要別人?”

寶妃早就習慣了晉元帝這些年來的甜言蜜語,她臉上不見惶恐,也沒有多少因為受寵而得意的情緒, 只抿著唇笑說:“陛下莫要這般說,諸位娘娘們可還在呢,嬪妾受不起。”

“你若受不起,誰還受得起?”晉元帝表情不悅,眼神掃過下首正偷偷往這處看的幾個宮妃,冷冷看了她們一眼後,驀然牽著寶妃的手笑道,“朕突然想起這幾年裡後宮無多大升遷變化,實在是委屈了諸位愛妃,偏巧今日選秀,就擇日不如撞日……著朕旨意,寶妃溫婉賢良,敦厚近人,自為妃以來甚是得朕歡喜,常為朕分憂左右,又因其撫養皇嗣有功,特晉寶妃為寶貴妃,與張貴君共掌後宮。”

說完,晉元帝不顧在場人面上的吃驚,又點了幾個嬪妃的名,其中麗嬪晉位麗妃,終於擠進四妃之一,而在後宮中一直不太起眼的萬幼嵐,也得了恩典,晉為萬嬪,至於剩下的,則還有一些身份不夠高,沒能前來的答應,良儀或是美人也得了不多不少的晉封。

至於幾位位分幾乎沒得到變動的高位嬪妃,面上表情卻是平靜無波,似乎完全沒有被影響到。

晉元帝滿意地點點頭,殊不知站在殿上等待被挑選的秀女們,此時心中已經是一片驚濤駭浪,各自對於未來也迷茫了許多。

但晉元帝並沒有給她們多少迷茫的時間,傳喚著人走上前後,就皺著眉點了幾個面色姣好的秀女,將她們指給了榮王府,順便還提了一個家世不錯的女子充做側妃。

“這……”與謝臨坐在一處的白果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他張了張嘴,心知皇命不可違,卻還是很是難受地看向身邊男人,“素書,素書他怎麼辦?”

謝昭因為身體原因今日根本沒來,於是對於晉元帝的隨意指派也無從得知,白果不敢去想,若是待宮裡的嬤嬤們將那幾個女子送進榮王府後,聞素書又會是個什麼心情。

謝臨卻握了握白果的手,搖搖頭,低聲道:“無事,榮王會處理好的。”

白果勉強按下心底的不安寧,目光更是落在大殿後排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

他盯著那處看了看,秀氣的眉梢不自覺糾結在一起,倒是叫一直關注著他的謝臨抬起手,擋在白果眼前。

“別看了。”男人略帶酸意的低音響起,“他有我好看?”

白果眨眨眼,拉下謝臨的手腕,嘀咕說:“殿下明明知道,我不是為的這個看……哎,您胡說什麼呀。”

謝臨道:“那就不要看,他進不了宮,也踏不進靜王府。”

他說的篤定,也讓白果砰砰不安的心神終於回穩了些。

選秀還在繼續,陸續又有幾個模樣標緻的秀女分別被指進豫王府跟秦.王府做侍妾,但獨獨靜王府這邊一點動靜也沒有。眾人壓著心底的好奇,心想著這幾年晉元帝與靜王謝臨兩父子關系遠不再像之前那般劍拔弩張,晉元帝總該也是要照顧一二,怕是想挑幾個好的送到兒子府上。

多數人抱著這樣的想法,很快有新一批秀女上到殿前,豐州府來的這對姐弟也終於暴露在人前。

晉元帝好歹是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境地,最右邊兒的年輕秀女倒是個模樣標誌的,他想了想,看向謝臨在的方向,卻見對方正低頭與自家王妃不知低聲說著什麼,惹來身邊人一個嗔斥的神情。

小夫妻之間其樂融融,完全沒人把心思落在大殿中央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秀女身上。

猶豫了一兩秒,晉元帝招招手,正要說點什麼,就瞥見那年輕秀女身邊,微微垂眸站著的雙兒了。

“咦?”晉元帝驚訝了一瞬,看著對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指著人說,“臨兒,你且看看這人如何?可喜歡啊?”

“陛下,這是豐州府臺家庶出的小公子,旁邊的秀女是豐州府臺的嫡姑娘,兩人是對姐弟。”老太監趙林低聲在晉元帝耳旁道。

“嗯,”晉元帝皺皺眉,“倒是身份低了些。”

他這兩年多次想給這三兒子府上添人,卻偏偏總會被對方原封不動地退回來。最開始晉元帝還要氣上一氣,有意冷落這兒子一段日子,可沒想謝臨根本不是個貪圖隆恩的,不管雷霆雨露皆不為所動,後來只得無奈放棄。

可眼下這雙兒,他倒是覺得正合適。

晉元帝頗帶笑意地看向謝臨,謝臨微微抬了抬眉,神情淡淡的落在殿中那雙兒的身上,末了唇角微微一勾,不緊不慢道:“兒臣以為……不妥。”

“何來不妥?”晉元帝笑意一斂,神色沉了沉,“朕怎麼瞧著不錯。”

“父皇,是這樣的。”正在此時,坐在一旁的豫王突然開口道,“其實不是三弟看不上人家小公子,實在是……”他突然哂笑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兒臣方才便覺得這小公子頗地眼緣,所以早跟三弟知會了一聲,還請他成全兒臣一二。只是兒臣沒想到,父皇您有心將人指給三弟……嗐,這都什麼事兒。”

“是這樣?”晉元帝在這兄弟二人之間來回打量。

豫王看了謝臨一眼,謝臨也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豫王緊接著燦爛一笑:“這還有假?”

晉元帝冷哼一聲,再看像殿上的人表情就沒有之前那般平和了,他皺皺眉,擺了擺手:“老二你若是看得上,便叫他去你府上也罷。”

豫王顯得很高興,卻彷彿還不知足般道:“兒臣還有個不情之請。”

晉元帝不耐煩說:“有什麼事一口氣說完。”

豫王笑了:“兒臣想求他做兒子的側妃……”

“我不同意!”

突然,一直安靜坐在豫王身側的小豫王妃出聲打斷了他。

豫王擰眉:“王妃!”

“他可以進府,但側妃不行。”還不等豫王說什麼,小豫王妃搓著錦帕就紅了眼,臉上的神情彷彿是在竭力維持著鎮定,但卻任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看出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驚慌與委屈。

“殿下是將三年前徐側妃的事情忘記了嗎。”小豫王妃咬著唇出聲,直直望進豫王眼底。

豫王聞言,臉色驀然大變,他一直最最忌別人提起的便是這件事,可就在剛才,小豫王妃不僅提了起來,甚至還叫大殿上的人全聽到了!

“王妃,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謝渠你給朕閉嘴!”

晉元帝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再看像殿中的那個雙兒,同樣豔麗的眉眼,同樣是庶出的身份,同樣勾得豫王頻頻為其提出種種不合時宜的請求——

彷彿又是一個禍亂王府徐側妃。

晉元帝再看向小豫王妃,身為豫王正妻的她,日進卻在面對豫王時只剩隱忍與祈求,甚至連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只搖搖欲墜地坐在繡凳上,注視著殿中央那個雙兒的眼神好似王府的天又要塌了一般。

“倒是朕忘了。”晉元帝冷斥一聲,不曾責怪貿然插話的兒媳,反而狠狠瞪了豫王一眼,暗道他這二子真是死性不改。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再望著殿中雙兒的目光就冰冷了起來,“區區一府臺庶子,給豫王做側實在是抬舉了些,不若還是留在宮裡……”

“臣妾宮裡正缺一個討趣兒的。”寶貴妃笑盈盈地開口道,“不若陛下將人留在臣妾那兒?”

晉元帝臉色稍微寬和,拍拍寶貴妃的手背:“愛妃有心,便留他在你宮裡做個答應。”

豫王看著晉元帝三言兩語就將人的去留決定好,臉色一片青白。他終於忍不住脾氣,瞪眼看向身邊的小豫王妃,但小豫王妃卻是在專心用手帕擦著眼角,過了一陣才像是察覺到了身邊人的瞪視,委委屈屈地同豫王道:“殿下,臣妾可是為您好。”

“為本王好?”豫王咬牙切齒,一切打算都落了空。

小豫王妃嘆道:“是啊,我替王爺拒絕這人,還不是為了免得您……”到處作死。

可能是礙著庶弟被留在宮中的緣故,到了豐州府臺的嫡女定選時,原本想要開口幫自己兒子要個側妃的麗妃倒是悻悻地住了嘴,而李仙兒看著麗妃難受又憋屈的表情,心底不知有多暗爽。

到底豐州府臺的一對姐弟都留在了宮裡,選秀到了此時也告一段落,除了那個引起一些意外的雙兒,豫王府收穫頗豐,估摸著以豫王的勤奮,一兩年裡怕不是又能造出個足球隊,至於秦.王府也進了幾位新人,但總歸身份不高,容易拿捏。

再就是還不知被賜了人的榮王府,跟“顆粒無收”的靜王府。

選秀結束,出宮的出宮,回府的回府,白果一邊操心榮王府,一邊又在想被留在宮裡的豐州府臺家的庶子。

“宮裡年年毫無預兆便消失的人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謝臨微微眯了眯眼道,“像是那樣被專門調.教出來的人,身後若是無人護著,宮裡怕是容不下。”

白果抿唇,想到那個雙兒站在自己面前時,心底浮上的如同某種跗骨之蛆的噁心感,把頭靠在謝臨的肩窩不說話了。

謝臨摸摸他的額,良久又道:“你若是不忍心……”

“殿下把他送走吧。”白果閉著眼說,“到底錯不在他,指是被豫王利用了的無辜人。”

謝臨無奈笑笑:“好。”

剛過選秀不過月餘功夫,先是寶貴妃的宮裡不小心走了水,半夜燒死了一個答應,後腳晉元帝便得了一場風寒,最近已經有好幾日未曾上朝露面。京中上下也不知是不是過於敏感,紛紛擺出一副風聲鶴唳的樣子,就連普通百姓跟販夫走卒們都察覺出了不對,當街吆喝聲都小了許多。

不過外界的風雨不寧都沒有驚擾到靜王府,當得知宮人將那燒死的小答應草草下葬的訊息時,白果正在院子裡看謝湛教謝笑踢毽子。

謝笑是個小笨蛋,胖乎乎肉嘟嘟的小腿蜷起來只能把毽子踢高,再讓他去接就怎麼也接不住了。

謝湛教了一會兒,見謝笑快憋著淚委屈巴巴哭出來,慌了神,他繃著張小臉想了半天,問身邊的伺候的嬤嬤要了根繡花的細線,然後在那雞毛做的五彩毽子上繞了兩圈,之後把系了線的毽子遞給謝笑。

“崽崽你拿著它踢,它就不會飛掉了。”謝湛認真說。

謝笑抽噎兩下,小肉手攥著線頭試探地踢了兩下,毽子飛起後又蕩回到腳邊。

真的不再飛出去了!

謝笑眨著眼睛露出個大大笑容,“噠噠”撲進謝湛懷裡撒著嬌就不起來了。

“爹親……”謝湛抱著謝崽崽搖搖欲墜,臉上卻滿是“求表揚”的期盼表情。

白果笑出聲,朝兩個小孩招招手,上前給謝湛擦了擦方才因為著急,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

謝湛繃著小臉仰頭乖乖任白果動作,跟個小大人似的,惹得白果忍不住親親他的發頂。

“今日用過午膳,爹親要去一趟榮王府,湛兒跟崽崽要不要隨爹親一起?”白果溫聲道,“你們父皇到時也去。”

“要!”謝笑摟住白果的手臂,超興奮地問道,“鶴哥哥在不在呀!崽崽好想他!”

謝湛也露出一副期待又剋制的表情。

謝鶴年初的時候便入了太學,跟隨一眾晉元帝未長成的小皇子們一起讀書上課。有幾次謝崽崽隨白果去榮王府做客,都沒能碰上謝鶴下學,再加上秦.王府的小謝熹,算一算,這些小家夥們怕是有小半年沒能見著了。

也難為謝湛跟謝笑兩個孩子小小年紀還記得住人。

“太學這兩天停課,你們謝鶴哥哥該是在府上的。”白果想了下,揉了揉謝笑軟軟的頭髮,彎腰將人抱起在懷裡,示意謝湛往屋裡走,“不過崽崽要跟爹親約法三章,這會可不能賴著你謝鶴哥哥脾氣好,又變著法兒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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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笑嘟嘟嘴,裝乖說:“崽崽沒有呀,崽崽喜歡鶴兒哥哥呢!”

白果看著小兒子狡辯,無奈笑著,點了點他的眉心:“你這個小淘氣,真是不知道隨了誰的性子。”

謝笑則無辜又美滋滋道:“父王說了,崽崽跟爹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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