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樓下忙著去看放榜告示的百姓鬧出亂哄哄的聲音, 整條街道都喧囂非常, 謝昭一時沒聽清謝臨的話, 正要再問兩句,不想謝臨卻坐回到棋盤前, 神定氣閒道, “再來一局?”

謝昭性子溫和, 見狀只笑著道:“再來。”

豫王謝渠此時卻沒了心情關係這兩人,只緊緊盯著遠處絲毫看不清字跡的名單告示, 迫不及待地揮手叫身邊的下屬去探看,今年的進士名單。

“我中了!我中了!”這時,擠在告示最前面的一個書生突然面色通紅露出興奮的笑,接著幾乎放聲痛哭道, “爹, 娘,孩兒高中了!!!”

“我家少爺也中了!我家少爺!”一個站在書生身邊的小廝此時也紅光滿面,抬頭挺胸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驕傲。

圍在他們身邊的或是書生又或是書童們紛紛流露出鮮豔的目光,也有人尋了榜單三四便不見自己想見的名字, 一時唉聲嘆氣,人群中一時眾生百相。

“我家少爺的名字怎麼會不在呢?”

“不可能啊,是不是這榜上漏錯了名字?”

這時, 告示前排一個小書童臉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目光, 而圍在他周圍,相熟的幾人也驚詫道:“我的確尋了這榜單四五次,卻是未見著潘兄的名字。”

“是不是哪裡出了什麼岔子, 潘兄又怎麼可能考不上?”

聽著身邊幾人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樣子,有老湊熱鬧的就不高興地出聲了:“沒有就是沒考上唄,有什麼好問的,說著跟你們嘴裡那個姓許的書生是文曲星降世,肯定能中似的。”

“對啊,能不能考上,你們心裡都沒點兒數是吧?”也有沒考上的書生不認識那群人,正巧拿來說一嘴,洩洩心頭的憤懣。

之前說話的幾人聞言,面面相覷。

先前是人擠人,大家大約都不會去關注自己身邊都站著些什麼人,可這時那幾個人突然被說,眾人也就將視線放在了他們身上,於是就又看到了穿著一身身綾羅綢緞,向來聞名京師的幾位世家才子臉上青黑的表情。

“我們心裡是沒什麼數,真是叨擾各位了。”其中,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臉上表情好歹還算能看,又或是受不了眾人的視線,便同周圍一起來的一行人道,“既是潘兄未能中舉,我等還是先速速離去罷。”

“對,對……走了走了。”

“……”

“唉,潘兄未能高中,我心中始終不能相信。”

“潘兄於前日偶感風寒,今日未能前來,也不知對他來說是好是壞。”

“幾位少爺,我家少爺尚在病中,回去可叫小的我怎麼開口說啊!”

書童打扮的小廝苦著臉同一幫世家才子一同離去,人群中竟是一時寂靜,等幾人身影消失,連同說話聲都聽不到了,才有人恍惚開口道:“那幾人,不是京山書院裡的甲字生?”

“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他們怎麼親自來看榜了?”

“他們口中的潘兄,莫非便是今年下場的那位潘家錢莊的少莊主?我記得潘少莊主可是今年狀元的大熱門,坊間押注最多的可不就是這位?”

“潘家少莊主前日偶感風寒,藥還是從臨街藥鋪抓的呢。”有人插嘴道,“應該是這位沒錯了。”

“所以——潘家少莊主竟然沒能中?!”突然有人扯著嗓子來了一聲。

人群中也瞬間嘰嘰喳喳地炸開了:“潘家少莊主文採斐然,之前於各大詩會上留下的墨寶我等還在拜讀,這般人才都未能中,我不信!”

“前些日子不是有書生向京兆府舉報這次會試有人作弊嗎?會不會是因為這個?”

“別胡說,也說不準是潘家少莊主心態不行,就是考砸了呢?!”

眾人之間,各有各的說法,一時間不論是中舉又或是未能中的書生心裡都莫名升起了些古怪的感覺,考上的不禁感嘆自己運氣好,就連素來備受眾人推崇的潘家少莊主都落榜,自己能中那便是祖上燒了高香,至於落榜的書生心裡就更是安慰——連潘家少莊主都沒中呢。

至於潘家少莊主本人此刻的心情呢?

他發著高熱,心裡又著急自己的名次,等書童從府外回來,臉上掛著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怕是不好了。

潘家少莊主苦笑一聲:“可是名次不甚高?”

書童抖了抖身子,搖搖頭不敢說。

潘家少莊主隱約覺得不太對勁兒,心想自己這次會試發揮雖說不算十成十,卻也用了他八九分功力,想來必不會差到哪裡,於是便擰眉問:“怎麼?”

書童心裡怕,“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嗚嗚咽咽道:“少爺,您、您落榜了。”

潘家少莊主以為自己幻聽,心臟像是聽了一拍:“你再說一遍?!”

書童閉眼,橫豎都是一死,重複道:“少爺您落榜了!落榜了!!”

潘家少莊主眼睛一翻,瞬間昏厥在了榻上。

潘家一場兵荒馬亂不必可少,至於豫王謝渠那邊卻滿意地不得了。他看著下屬謄抄來的佈告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嘴角的笑容不可抑制,但又礙於太子跟謝臨的存在,便只能壓抑下那些自得意滿,容光滿面地對正在下棋的兩人道:“今年的會試如此順利,當得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勞。”

謝昭落下一子,搖頭道:“本宮只是從旁監督罷了,當不得二弟這般說。”

謝渠心底暗暗一笑,面上卻做足了恭敬:“怎麼會,太子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說著,謝昭倒是好奇起此屆的進士名單,豫王見狀便叫身邊的下屬將名單遞與他,眼底神色帶著幾分小人得志的暗爽。

果不其然,接過佈告的太子謝昭粗粗略過名單上的姓名,眉梢不禁微微皺起,似是有些不解。

豫王謝渠故意問:“太子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太子微微愣了下,繼而搖頭道:“……沒有。”

豫王還想要趁機說點什麼,謝臨卻驀地淡淡出聲,打斷謝渠:“太子殿下,到您落子了。”

太子回過神,遲遲露出抱歉一笑。

一局棋結束的匆忙,太子心底藏著事,很快便落敗給謝臨。謝臨見狀倒是沒拉著太子繼續,反而是豫王突然棋興大發,說什麼也要與他對上幾盤。

謝臨淡淡道:“二哥既是好興致,不如添些彩頭。”

豫王正是得意之時,便拿了黑子在棋盤上一落,問道:“說罷,三弟想要哥哥什麼東西?”

謝臨也不跟他客氣,直言道:“聽聞二哥在西郊有一處別莊,風景正好,外有杏林茂密,內有洞庭乾坤,弟弟實在心嚮往之。”

豫王不想謝臨竟是張口就來,如此獅子大開口,一時有些震驚:“……”

謝臨抬眼,似笑非笑:“二哥捨不得?”

“怎麼會?”豫王臉上勉強揚著笑,但眼底卻是一片狠厲的冷意,他心中對謝臨的不滿幾乎快要達到頂峰,卻不得不裝作大方而耿直的模樣,寬厚道,“那便三局兩勝?若是三弟你輸……聽聞三弟府上有個好廚子,可否割愛給二哥一用?”

謝臨表情不便,落下一白子:“請。”

晉元帝這四個成年了的皇子中,除了太子謝昭於朝臣心目中素來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對於剩下的三位王爺的印象,則是各有偏頗。豫王謝渠憨厚耿直,於文官中名聲甚好,歷來吟詩作對幾何,也留下過不少墨寶,得於文人口中稱讚,若叫外人看來,靜王謝臨遇上豫王謝渠,於武或許能逞兇一二,但於文卻怕是拍馬不及。

“二哥,承讓。”

三局兩勝,白子將黑子蠶食地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亦如豫王臉上即將徹底掛不住的笑。

至於謝臨,表情卻是謙和與太子謝昭般如同一轍,實在是叫豫王看了想打人。

“別莊便是三弟的了。”忍著心底割肉般的疼痛,豫王咬牙切齒道。他幾乎分不清自己是如何在棋局上輸給的謝臨,直到他反應過來之時,棋子落定,他也早已無力回天。

謝臨道:“二哥客氣,等下次……”

“下次以後再約!”謝渠連忙打斷謝臨的話,不顧謝臨臉上的意外之色,起身匆匆道,“本王想起府中還有些事情未能處理,先走一步。”

話罷,他便揚起袖子,推門而出。

“三弟,你啊。”太子雖分不清豫王與謝臨之間有何矛盾,卻到底不好責怪謝臨,只搖頭無奈道,“你明知二弟素來要面子的很,還這般不給他留一分薄面……今日你我兄弟難得聚在一起,又是何必。”

謝臨心知謝昭素來是個性子軟和的,倒也不與他分辨什麼,兄弟二人又喝了一會兒茶,待日頭升到午時,便各自回宮的回宮,回府的回府。

會試放榜第一日有人歡喜有人憂,到了第二日,高中之人則開始著手準備殿試,而靜王府上也收到了原本該是屬於豫王別莊的地契。

“殿下,這是什麼?”白果手裡捏著枚酸溜溜的梅子,嘴巴一鼓一鼓地吃著東西,咕噥聲音問。

謝臨將地契放到一個匣子內收好,輕笑道:“以後你便曉得了。”

白果點點頭,雖有些好奇,卻還是乖巧地沒有繼續問,而是問:“前些日子那些在外鬧事的讀書人都不鬧了嗎?”

昨天會試放榜,白果便想到,若非昌平伯去世,今年的上京趕考的讀書人裡應該也有白恪才是,但可惜白恪如今卻要為生父守孝三年,想來只能參加下一屆的會試。

正想著,白果卻聽謝臨沉聲道:“如今的平靜只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說著,男人低低嘆了口氣,上前將白果攬在懷中,緩聲道:“京中就要不太平了。”

一言出,白果尚未察覺出什麼的時候,只在進士放榜第三日,潘家少莊主卻是帶著一眾讀書人敲上了文淵閣大學士的家門,要求考官將此回的會試卷案提前公佈。

文淵閣大學士不願理會這群無理取鬧之人,只對他們推說會試卷案還需呈遞給當今陛下審閱,若要看就只能等殿試過後再提。

如此,潘家少莊主一行人卻是無功而返。

而就在與此同時,京兆府中,在放榜當日趁機將會試卷案弄到手裡的京兆府尹卻是聽到了隔壁文淵閣大學士對那群讀書人的敷衍之詞,他冷著臉冷哼幾聲,放涼的茶盞重重落在桌子上,濺出一灘水漬:“這老東西還真是以為自己能隻手遮天了。”

彭止清坐在他的下手座上,手裡正翻閱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會試卷案,笑著說:“潘家少莊主文採斐然,倒也並非是假話,這一手館閣體寫的更是行雲流水……不過這回倒是委屈他了。”

京兆府尹冷笑:“跟一群作弊之人擠在一起,便是文曲星再世怕也是比不過。”

彭止清卻問他:“既是如此,這些相似的卷案大人打算怎麼辦?”

京兆府尹道:“文淵閣大學士自得意滿,怕是短時間內發現不了這些卷案已然到了我等手中,且想來他們偽造好的那份假卷也已經送往宮中去……如此,我何不就順了他的意,一切都等殿試再揭曉呢。”

彭止清皺眉:“這樣倒是能打對方一個措不及手,可是文淵閣大學士身後之人,卻是不好引出來。”

京兆府尹聞言,欲言又止地看向彭止清。

彭止清道:“大人不妨有話直說。”

京兆府尹道:“此事不論結果如何,只查到文淵閣大學士,便到此為止吧。”

彭止清沉默地看向他。

京兆府尹卻說:“即便你知道了那是誰,可若是此番並不能將他一把拉下馬,你可曾想過日後?”

彭止清緩聲道:“大人是怕被報復嗎?”

京兆府尹嘆息:“本官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實在無心捲入那些是是非非中……止清,你問問自己,當年只為那一樁小案,落得如今這般落魄,值得嗎。”

彭止清垂眸不語。

……

殿試便在會試放榜後第七日,按照大晉朝的習俗,殿試於中午由皇帝當場出題考教,幾位親王殿下需從旁觀摩,若是偶有感興趣者,亦可在得到帝王首肯後,與新晉進士們共同探討學問,一切結束之後,再由皇帝欽點出前三甲。

而今年的殿試與往年還稍有不同,也是湊了巧,殿試當日便恰逢太后壽誕,太后雖不提倡大辦,但皇帝一片赤子孝心,便大手一揮,決定將原本定在次日的瓊林宴提前一日,與太后壽宴合在一起舉辦,好讓太后她老人家多開心開心。

到了殿試的日子,謝臨換好親王袍服,又親自為白果換上親王妃的裝束,將人攬在懷中前前後後看了個遍,才又沉聲叮囑道:“太后慈和,請安之後便讓奴才扶你去偏殿歇息,若無聊了,去東宮坐坐也好。”

白果點頭,笑著看他:“我知道。”

說罷,他看著謝臨低下頭,忍不住便抬頭在男人下顎上親了親:“我在宮裡等著殿下。”

謝臨眼神一暗,卻是直接封住懷裡人的唇舌,交換一方甘甜津液。

等到兩人分開,白果早已氣喘吁吁,臉紅了個透徹。他被謝臨抱上了轎攆,可能是醒的太早,便又在男人懷裡歪歪睡了一覺,待醒來時,轎攆已經到了宮門口。

“三嫂嫂在不在?”李仙兒熟悉的聲音從轎外傳來。

過了片刻,長身玉立的男人神色冷淡地從轎攆上下來,李仙兒看到他先是訕訕一笑,而後道:“三哥好。”

謝臨淡淡掃她一眼,李仙兒立馬道:“我會照顧好三嫂的,三哥你放心啊!”

“嗯。”謝臨點點頭,又道,“本王前些日子收到西北那邊發回來的信函,四弟在任上表現的很好,想來很快就能回京。”

李仙兒聞言,臉色驀地一垮,嘟噥一句:“那死鬼那麼快回來做什麼。”

謝臨看她一眼,李仙兒又是老實乖巧一笑。

兩人在轎下停留的時間不多,謝臨往前朝去,李仙兒便趁機踏上轎攆,鑽進去找白果說話。

馬車未動,白果端出一碟乾果,看李仙兒踏進轎攆正要說話,便看到李仙兒身後一個抱著白胖娃兒的奶嬤嬤也拘謹地坐了進來。

“這是虎娃吧?”白果眼睛一亮,對著奶娃娃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李仙兒接過自己親兒子熟練地抱在懷中,之後又坐到白果身邊,給他看小孩兒,得意道:“怎麼樣,我兒子是不是很好看?”

奶娃娃被包在絲綢錦緞的襁褓中,滑嫩的肌膚宛如豆腐般胎軟,白果小心翼翼地用手摸摸他的臉蛋,奶娃娃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李仙兒的孩子,眼瞅著這娃兒倒是跟謝誠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樣子,便不由叫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懷裡的寶寶降生後是否也會像他們的父親那般好模樣。

有個孩子在路上逗弄倒也不會無聊,虎娃尚小,嘴裡只能零零散散地吐出幾個好玩兒的發音,手臂固執地從襁褓中伸出來,張牙舞爪地揮著,也不知是在向是炫耀自己的小拳頭。

李仙兒看著自家兒子的蠢樣,忍不住吐槽道:“虎娃真是跟他那個蠢爹一模一樣。”

兩人同行到了後宮,礙著白果身子重,所以謝臨提前為他求了恩典,轎攆便一路前進到了太后的壽康宮中。彼時太后的寢宮中依然非常熱鬧,諸位宮妃娘娘都早早來到了壽康宮中為太后請安,而太后今日也做了隆重的打扮,看起來精神頭十分不錯。

“靜王妃殿下到!”

“秦王妃娘娘到!”

宮人通報的聲音在壽康宮中響起,太后臉上笑意不減,看到李仙兒扶著白果走進來後,笑容便更是燦爛了。

“快給兩位王妃看座。”

太后老人家上了年紀,就喜歡膝下子嗣繁榮枝茂,先前晉元帝給靜王指了個雙兒做王妃,她雖面上不多表示出什麼不滿,但多多少少會憂心到靜王府上日後的子嗣問題。

但如今看著白果雖被寬大的衣衫遮掩住身行,卻依舊能看出圓鼓鼓形狀的肚子,太后她老人家便放了一百二十個心,倒是對這個孫媳婦兒滿意地不得了了。

跟一眾宮妃說了會話,太后先是叫了秦王妃到身旁,好好看了看長相親隨他爹的虎娃,賞了自己的重孫孫一個金鎖外,之後便又叫了白果上前跟她說話。

“幾個月了?”太后面色和藹地問。

白果淺笑道:“回太后娘娘話,孩子有八個多月了。”

太后道:“那今日壽宴你可要小心仔細些,若是累了就趕緊找個偏殿歇息著。”

白果點點頭,乖巧道:“多謝太後娘娘體恤。”

太后笑著拍拍他的手:“哀家到了如今只希望皇家子嗣綿延,有些話靜王妃恐怕不愛聽,但哀家還是要說,靜王他曾經造下殺孽是真,而一般殺孽過重之人於佛說卻是會有礙子嗣才是,然靜王乃真龍之子,你如今能懷上孩子怕就是上天寬厚,定是要比旁人再認真小心再小心才是。”

白果聞言,臉上的笑容倒是絲毫不變:“太后娘娘教誨的是。”

太后見他乖巧懂事,倒是也賞了他一串珠串。

隨後不久,太后便面露疲態,便道:“都散了吧。”

眾宮妃應諾,紛紛起身離去。

白果亦同樣出了壽康宮,今日天氣不錯,他抬眸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思緒飄遠,想到的卻是前朝那邊的殿試此時怕是剛開始不久。

“靜王妃。”張貴君走慢了一步,看到白果在殿外駐足,不禁笑著走過去,“許久不見。”

白果回神,也笑道:“張貴君,小皇子今日沒跟您一同前來嗎?”

張貴君便道:“那孩子近幾日有些咳,正吃著藥。”

白果道:“原來如此。”

兩人正說著話,李仙兒攜著小豫王妃便走了過來,張貴君與小豫王妃不相熟,兩人打了個照面,互相問了好,張貴君便問道:“白日無事,不如去本宮殿裡小坐?”

顧忌到李仙兒還帶著虎娃進宮,大抵是怕小皇子的咳病會帶到別人身上,於是白果便道:“謝貴君娘娘好意,不過我們進宮前給東宮遞了拜帖,此回便不方便叨擾娘娘宮邸了。”

張貴君點點頭,也不強求,很快與幾人分別走開。

“咱們去東宮?”小豫王妃搓搓手說。

李仙兒奇怪問她:“你這是什麼動作?”

小豫王妃便理直氣壯說:“好奇啊!興奮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太子東宮長什麼樣呢!畢竟那可是我家殿下心心念念的住處,我不得好奇裡頭到底能有多吸引人嘛。”

李仙兒沒能想到小豫王妃竟能說的如此直白,不禁又問道:“豫王又給你受什麼刺激了?”

白果也歪頭看向小豫王妃。

小豫王妃好些日沒跟兩人見面,此時見周圍沒了外人,恨不得將這些日子的苦水全部倒出來給兩個人說。

“你們記不記得,之前豫王府上有一個徐側妃,就懷孕了的那個?”小豫王妃問。

李仙兒配合道:“記著呢,就那個心比天高,一心想要生兒子然後把你踹下正妻位置的徐側妃嘛!”

說著,白果同樣想起來:“他該是生了?”

小豫王妃點頭:“生了。”

李仙兒問:“生了個啥?”

小豫王妃嘆了口氣。

李仙兒說:“不會真叫這小賤人得志,生了個兒子吧?!”

小豫王妃搖搖頭。

李仙兒無語了:“那就是個女兒咯。”

小豫王妃還是搖頭。

這可急壞了李仙兒:“你說不說,不說我以後可不聽你抱怨府上那些腌臢事兒了!”

小豫王妃幽幽道:“別啊,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白果聽著兩人跟玩兒繞口令一樣的對話,實在有些想笑,但他又真的很好奇,便也一起催促小豫王妃道:“小二嫂快說說,叫仙兒聽了高興高興。”

小豫王妃:“……”

三人良久的寂靜與沉默過後,小豫王妃看著眼前兩雙帶著求知慾望的眼睛,終於將自家的王府密辛和盤托出。

“徐側妃說是懷孕,可是我偷偷找人打聽到他九個月初便生了。”小豫王妃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你們不知道,他雖說生是生了,可生下來的壓根不是個活物,我後來找了那天負責接生的接生婆,威逼利誘才知道,那徐側妃不知是用了什麼土方子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懷孕,但實際上肚子裡不過是懷了個肉球!”

“???”李仙兒與白果雙臉震驚。

小豫王妃接著說:“不過這事兒被徐側妃瞞下了,他也好歹是在豫王府待了還幾年,手中頗有幾分勢力,甚至還買通了王府大管事,肉球這事被遮掩過去,只跟豫王說是徐側妃誕下了一胎男胎,只可惜身體太弱,生下來不久便早夭去世了。”

李仙兒道:“這人還挺有手段的。”

小豫王妃點點頭說:“早些時候前任豫王妃在的時候,豫王便有不少子嗣是降生不久便早夭掉的,所以豫王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因為對徐側妃的喜歡,還對他格外體貼照顧了一陣子。”

李仙兒說:“豫王難不成對徐側妃是真愛?”

小豫王妃卻白了李仙兒一眼:“你怕是忘了我們府上另一位在別莊住著養胎的貴妾咯。”

白果察覺到事情似乎沒結束,於是問:“那一位……可是平安生產了?”

小豫王妃便說:“不僅平安生產,而且可能因為那位貴妾本身就是雙生子之一的緣故,竟是同時誕下一男一女!真的很厲害!不過厲害的同時又很可惜,他雖生了兩個娃娃,可偏卻叫徐側妃抱走了一個。”

李仙兒聽到這裡不禁皺眉:“不對啊,你一個正妃都沒去抱孩子,他一個區區側妃,怎麼好意思去搶?!哦,對了,他抱了男孩兒女孩兒?”

小豫王妃說:“本來是想抱男孩,還打算偷龍轉鳳,只讓那貴妾以為自己生了個女兒,結果那貴妾的雙生弟弟死守在哥哥身邊,沒叫對方得逞,至於之後徐側妃又想明搶人家兒子,卻被那貴妾以死相逼,才叫豫王親口將貴妾的女兒抱給了徐側妃。”

白果聞言,心下一緊,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

李仙兒拍拍他的手背安撫,冷言道:“徐側妃可真不是個東西。”

小豫王妃卻笑嘻嘻說:“我家殿下與這位徐側妃絕對是良配!”

白果擔憂道:“想來那位貴妾該是要對徐側妃恨之入骨了。”

小豫王妃點點頭:“那貴妾是個可憐人,所以我做主讓他升做了側妃,就前些日子,我已經問太后娘娘要了請封的旨意了,如今兩人正巧在豫王府上天天打擂臺呢。”

李仙兒翻個白眼說:“我看你就是想看戲吧。”

小豫王妃則說:“左右每天沒事兒幹,有戲唱,我不樂意看那是傻子。”

李仙兒說:“我看你就挺傻的。”

小豫王妃道:“四弟妹,想跟我打架嗎?!”

李仙兒可不怕她,擼擼袖子:“來啊!”

奶嬤嬤抱著的虎娃這時揮揮手臂:“啊!”“啊!”

白果:“……”

他見兩人又要鬥嘴起來,忙說:“我有些累了,先去東宮歇歇罷。”

這才將兩人打斷開。

一行人來到東宮時,聞素書正在監督謝鶴背書,最近太子給謝鶴請了個教書師傅,雖身無官職,卻是一等一的好學識。可惜謝鶴人小,坐不太住,必須要聞素書陪伴在旁邊才能安心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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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謝鶴坐在蒲團上背書背的昏昏欲睡,乍一看到被奶嬤嬤抱著的小嬰兒,立時興奮起來。

聞素書早就被下人通報了幾位王妃的到來,倒是好不驚訝,而且趕緊給白果找了個舒服的靠墊讓他座在榻上歇息。

“謝謝。”白果笑著謝過聞素書,發覺謝鶴在那邊看完了奶娃娃,又好奇地走過來盯著他的肚皮看。

白果問:“鶴兒,看出什麼了?”

謝鶴紅了臉,躲在聞素書的身後,揪著聞素書的衣服靦腆地小聲道:“一個小圓是一個弟弟,一個大圓就是……兩個弟弟!”

童稚童言,叫屋內人都歡快一笑。

小豫王妃是個直爽又不愛講究那些規矩的,聞言便來到謝鶴面前逗弄似地問:“呀,咱們的小皇孫還是個小神棍,來給姨姨看看,姨姨肚子裡有什麼?”

謝鶴憋紅了臉,盯著小豫王妃平坦的腹部,半晌說:“……哪、哪吒?”

溫素書聞言不禁笑出聲,他將謝鶴從身後抱到前面,有些抱歉地對小豫王妃道:“鶴兒最近跟著師傅學東西,前些日子剛聽了先生講了哪吒……”

小豫王妃卻完全不介意,甚至有些美滋滋道:“要是我肚子裡真有哪吒,那我不成了神仙他娘了?!”

白果讚歎道:“那很厲害啊!”

李仙兒無語:“喂,你們夠了啊。”

幾人聚在一起說說鬧鬧,間或有謝鶴跟虎娃的童言童語,一時間整個東宮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歡樂,倒是遮去了前些日子因太子病重而一直纏繞著的死氣沉沉。

而與此同時,前朝太極殿內,殿試也已經進行到了一般。

由晉元帝出題考教,進士們當堂作答,幾位親王殿下從旁檢視觀摩。

“三弟怎麼不下場一閱?”太子站在殿前,看晉元帝走在進士當中,不時駐足觀看或是點頭又或是皺眉搖頭,不禁笑著問身邊的謝臨。

謝臨神色淡淡道:“太子殿下不也沒有下場。”

因著秦王謝誠還在西北,故而此次便只有太子與他和豫王在,豫王於文人中素來有好名聲,早在一開場時,便叫晉元帝點名跟他一同觀摩進士作答。

太子聞言一笑,卻是有些遺憾道:“可惜我之前欣賞的幾位舉人都未能再進一步,眼下這些進士,卻是……”他低聲說道這裡,卻是一時尷尬,不太好往下繼續講,好似說多了頗有對這屆進士看不上眼的嫌疑。

可謝臨卻毫不介意,甚至直言道:“這次的進士是比往年差了些。”

說罷,殿中便突然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尿、騷`味,惹得殿中眾人不禁捂起口鼻,看向四周。

晉元帝也聞到了這股味道,甚至他還是離這股味道最近的人——原來是站在他身邊的進士被嚇尿了。

晉元帝:“……來人。”

被嚇尿的進士瞬間扔了手中的毛筆,跪到在地上高呼:“陛下,陛下饒命!”

十分想讓人把這個進士拖出去砍了的晉元帝卻是臉色鐵青,他張了張嘴,卻看自己二兒子走了過來,一臉擔憂道:“父皇可是受驚了?”

晉元帝沉下氣道:“先把此人帶下去,御前失儀,有失體統!”

豫王暗中瞥一眼對方的相貌與作答卷案上的名字,心頭暗罵一句沒用的東西,臉上卻不得不溫聲去安慰晉元帝,隨後更是裝作驚訝地拿起那進士作了一半的答卷,緩聲說:“這進士學識倒是個不錯的,可惜膽子小了些。”

晉元帝皺眉:“哦?”

他放在只是路過這進士面前,尚未駐足檢視他的案卷,於是從豫王手中接過,從頭到尾略微一看,終於面色緩和下來:“學識是不錯。”

便沒有了後話。

而沒有後話,這便也就意味著對方好歹把進士名額給保下了。

豫王松了口氣,可暗地裡卻又不禁咬牙切齒。要知道這回的殿試中,他卻是請了文淵閣大學士與幾位極富盛名的文士日夜揣摩聖意,這才在幾個月裡作出了幾份針對地上帝王胃口的佳作,佳作不多,只分給了他投到他麾下的幾個讀書人的手中,但豫王卻沒想到這幾個人裡竟有沒用的東西,一下子便毀了其中一個有望能拿到前三甲名額的作品!

心底一口鬱氣翻滾,豫王卻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最後知得從那充滿尿`騷-氣的地界走開,再漫不經心地去往別人那裡發現“好案卷”。

謝臨淡淡看著這一幕,也不說話,就跟看猴兒一樣瞧著豫王在場上蹦來跳去,直到他站到一人身邊駐足,臉上露出驚歎的表情,吸引了身邊許多文臣的關注。

殿試的筆試時間只有半個時辰,時辰很快便道,卷案便經由一眾文臣拿在手中閱覽,最後選出十分最優秀的答卷呈遞給晉元帝,而就在文臣閱卷期間,前朝中,幾位親王殿下此時便能夠開始針對這群進士問一些問題了。

往年時候,這些問題大約都是交由太子一人出面問審,但或許是因為兒子們如今已經長成,叫晉元帝有了些許危機感,所以,如今的他更喜歡讓幾人互相牽制起彼此,於是今年的問審便成了大家一起上。

“太子先請?”豫王表情裡滿是蓄勢待發,偏偏還得故作謙讓,恭敬地請太子先。

太子謝昭皺皺眉,環視一眼滿朝進士,只粗粗點了幾人問詢了幾句話便作罷,明顯興致缺缺。

謝昭結束後,豫王又看向謝臨:“三弟有要問的嗎?”

謝臨挑挑眉,看他一眼,似是很沒耐心道:“二哥問吧。”

豫王聞言,得知終於輪到自己主場,於是就拿著自己早已準備好,與他麾下那幾個讀書人合計好的問題,下場與那幾人一起高談闊論起來。

那幾個被點名的進士對答如流,臉上的表情也尤為自信,太子謝昭在一旁聽著,也忍不住點頭,更不論坐在皇位上看著一切的晉元帝,更是對幾人格外滿意。

豫王盡興地與那幾人交流完畢,整個人的身上都閃爍著不一樣的光輝,他走回到殿前,正以為這一輪問話就此結束,誰料一旁一直沒有作聲的謝臨卻走了出去。

豫王心下一跳,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就攔住謝臨問:“三弟,這是也要問?”

謝臨一直平淡的表情突然露出一個笑:“二哥結束了不就輪到弟弟我了麼。”

豫王想也不想就說道:“你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這些文人能回答你什麼問題?”

謝臨抬眸:“他們不能回答,我就不能問了?”

兩人正僵持著,太子謝昭不禁皺起眉,拍了拍豫王的肩,不解:“二弟這是怎麼了?後面卷案怕是快閱完了,還是快叫三弟問話罷,莫要耽誤了時辰。”

豫王這才咬牙讓出位置,只看謝臨到底要問些什麼問題。

誰知謝臨站出去,看著周邊的進士,直接點出方才被太子與豫王分別問過的幾位進士,問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義,何說?”

“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何說?”

“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何說?”

三問均出自《四書》與《五經》之中,乃是科考中最簡單的釋義題,只需將自己所理解的道理講出來便可,三問一處,周邊的文臣們� ��禁差些笑出聲來,想著這靜王就是靜王,平素只知道打打殺殺,論到如今殿試上,竟是問出了如此小兒科的題目,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來鬧笑話的。

文臣們這般心底嘲諷地想著,卻不料被靜王點出來的幾位進士卻宛如鋸嘴葫蘆一般,誰也不肯開口了。

似乎方才口若懸河的不是他們本人一樣。

好在就在眾人等待中,最先被太子謝昭點名出來的幾人還是紛紛開口回答了問題,雖說不出彩,卻也不功不過,是合格的答案,與之前面對太子提問時的表現沒多少差別,而反觀被豫王問過的那幾位……

“這幾個進士怎麼回事兒?”有大臣擰眉不解,“怎麼連句話都不說了?”

也有大臣像是替他們解釋般的說:“或許是人家心氣高,覺得靜王問這種問題是在侮辱他們的學識?所說義鬧脾氣不肯作答?”

然而這種說法並站不住腳,如今的知識道理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便是連四書五經,都是有些文人研究一生都能說研究透徹的名著巨典,說那幾個進士不願作答,也未免也太牽強了些。

但偏偏……就是這麼簡單地題目,那幾個進士彷彿面對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難題,額間的汗水都冒了出來,卻還是無人肯開口。

謝臨長身玉立地站在幾人面前,似笑非笑的眼光打量過幾個進士,眸中的冷意彷彿早已將他們的那些骯髒與齟齬都一一看透——

“還不肯說嗎?”他輕輕問出一句話,叫豫王當場大變了臉色,更是叫晉元帝與在場眾人察覺出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而恰在此時,閱卷的幾位大臣已經將他們認為最好的十分答卷呈在了晉元帝面前,同時,京兆府尹夥同刑部彭止清於殿前求見,稱有重案相報。

……

晉元帝翻看著此屆進士裡最好的十分答卷,又看著跪在大殿前的京兆府尹,眯眼問:“京中是有何大事,府尹才這般急切,竟是容不得殿試結束?”

京兆府尹叩首,沉聲道:“臣惶恐,怕殿試結束,一切就要晚了。”

晉元帝驀地將手中的案卷拍在桌上,道:“府尹不妨與朕說說看,是何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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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尹聞言,心知晉元帝已經動了怒氣,只給彭止清使了眼色,但彭止清卻無知無覺,只將手中捧著的一沓案卷高高舉起道:“回稟陛下,此屆會試中乃有徇私舞弊之徒,此人手眼通天,買通貢院中的許多督查官員,若非是有民間讀書人出面檢舉報案,否則陛下便要被矇蔽聖聽了!”

晉元帝臉色鉅變:“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給朕呈上來!”

彭止清將會試卷案遞給老太監,自己則跪在殿前將會試之後的來龍去脈一一說清,而就在此期間,晉元帝的翻看著由京兆府整理出的三十八份“相似”卷案,臉色由黑轉白,又有白轉青。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天子一怒,朝堂上的眾人紛紛震顫著跪倒在地。

而之前被謝臨問審卻答不上話的幾個進士卻一時面如死灰,朝堂之中又一股難聞的味道蔓延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過程瞎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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