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中選秀告一段落,而在這之前,天還沒亮,各府裡來接人的奴才便一早兒地守在了宮門口,只緊張地等著宮裡傳出訊息。

昌平侯府的幾個小廝百無聊賴蹲守其中,神色頗為不耐。

宮裡頭選秀,宮外頭是有傳信太監的。

最開始,先是寧家那邊得了信兒,說是姑娘選上了,於是便是一番歡天喜地的討賞。隨後陸家、薛家、曲家也都傳來在入選之列,各自臉上的笑自然不用提。中間還有個小太監出來報了個不顯赫的姓兒,姓聞,說是被指給了太子殿下做側妃,那家來的人高興地賞了那小太監一錠金元寶,可把之前給別家報信的太監給眼紅死了。

“聞家祖宗保佑!”聞家來的小廝謝天謝地的在地上磕了個頭感謝皇恩浩蕩,“我們公子總算熬出頭了!”

“哼,得了個側妃就覺得了不起了?我們家姑娘以後可是要坐那鳳位的。”寧家來的奴才在旁邊瞅著,覺得自家風頭全被後來的聞家給搶了過去,氣不順地小聲嘀咕道。

殊不知地是,周圍下人都是些耳聰目明的,寧家這話說完,立時就惹得陸薛兩家不高興了。不過寧家到底是出了個元後與現太子,而如今宮裡傳來的信只是中選,冊封後宮的聖旨還沒下來,幾家人不高興歸不高興,可到底還是忍著脾氣沒吭聲。

不多時,眾人還在等著喜信呢,偏生喜的這次沒等來,反而是親眼見到幾個侍衛將一名貴女從宮內拖出,又押上了牢車,瞧著顯然是在宮裡犯事了!

是自家小姐!邢家的奴才當場被嚇得腿軟,什麼中選落選都忘在了腦後,只覺得天塌了,哭天喊地的就要上前攔車,反被侍衛一個個打了出去。

在這之後,同時從宮內太監口中得知譚青松被方才那邢家女毀去容貌的譚家家丁也被又氣又嚇得差點沒喘上氣!

當場,那譚家人再看向邢家的眼神都是彷彿是淬著毒,只恨不得生撕了他們!

這兩家的仇也算就此結下了。

一旁,昌平侯府的小廝只冷眼瞧著熱鬧,心裡想的卻是自家那大公子怎麼還沒信兒?這都是日上三竿的時辰了,放在別的日子,他們這時候都吃了午飯睡起大覺,哪還會在這裡頂著個大太陽受這罪過。且大公子在府上又是個不受待見的,他們這回出來聽信兒接人,府上合計著只支了二十兩銀子作為中選後的打賞,說句實話,就他們掂量著那點銀子重量,比起別家,還真是摳得有夠拿不出手,丟人!

在幾個小廝的眼裡,這大公子選上倒不如沒選上,省了遞銀子丟臉不說,他們兄弟幾個還能拿著這幾十兩銀子出去樂呵樂呵不是?

可千萬別中了!

小廝心裡這麼想著,有宮裡的小太監腳步利索匆匆跑出來。

“昌平侯府的公子被聖上親賜為靜王正妃!”

上一秒還在幸災樂禍看戲譚邢兩家熱鬧的眾人突然就被這太監的一句話轉移了注意。

呦呵!靜王正妃的分位竟被指給了一個聲名不顯的侯府公子?!還是皇上親賜!

真奇了!

眾人暗自心驚,想的是這老子親自給兒子挑了個不好生養的兒媳,又是個什麼個說法?難道是靜王臨近幾年性情越發乖戾暴虐,終於惹得皇帝不高興了?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突然就把目光齊齊放到了昌平侯府的車架附近。

幾個原本懶散站著的小廝這會兒倒也傻了眼,那不被在府中待見的大公子不僅沒被落選,還被皇帝親賜為了靜王正妃?都說麻雀就是麻雀,可怎麼才一個錯眼就飛上枝頭了?是到底他們瘋了了,還是宮裡的貴人瘋了?

不過任他們再不願信,可眼前太監臉上明晃晃的笑卻也提醒著他們——

該掏賞銀了。

二十兩銀子,擱在普通人家,還是比不小的鉅款。可放在宮中這些油滑的太監眼裡,還真不拿這二十兩當錢看。放手裡顛顛重,那太監臉上的笑便肉眼可見地淡了下去,看向幾個小廝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長:“咱家想著,昌平侯府的夫人是咱們惠妃娘娘的親姊?”

幾個小廝對視一眼說是。

那太監聞言,陰陽怪氣地笑了:“日後侯夫人再進宮裡來,咱家定吩咐下面人好好給夫人引薦著。”說罷便拉下臉,拂了袖子往宮裡走。

小廝們攔不下人,苦著臉不去看旁邊人眼底的嘲笑,只心道這宮裡太監就彷彿是閻王殿裡的小鬼,何氏因不喜大公子不願多給宮人支賞錢,卻萬沒想到那一向最不起眼的大公子竟搖身一變成被晉元帝賜婚給了靜王,於是這一經轉折,卻讓自個兒惹上了這難纏的小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至於別家,眼下自然也閒說起昌平侯府的八卦。

本來,昌平侯府的何氏素來以賢良淑德的姿態混在京中的世家女眷中,可不說前些日子臨近世家子女進宮時昌平侯府鬧的那一出“買布”的笑話,就看眼前昌平侯府來的下人給宮裡太監那摳摳巴巴的打賞銀,就叫這些人看出大半真相。

“怕那何氏賢良淑德的名聲不過是外面的一張皮,而人家如今對待侯府大公子竟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有人這麼說,也有人頗為贊同道:“那何氏在私底下還不知對那侯府可憐的大公子又是如何的惡毒呢。”

但其實,這回還眾人還真是冤枉了何氏。

那二十兩的賞銀,其實她原本是讓賬房支了五十兩出去,但賬房有私心,私自剋扣了幾兩銀子又交給管事,管事因著何氏最近精神不濟,病懨懨的不怎麼管府上的內務,便又大了幾分膽子,再瞞下幾兩……如此層層盤剝,到那幾個小廝手裡,也就只剩下那二十兩的碎銀。

何氏怕是怎麼也想不到,這回的跟頭,她竟是栽在自己掌控了數十年的侯府後院下人的手裡。

————

宮外人有宮外人的八卦閒聊,而皇宮御花園內,壽康宮中的選秀結束,晉元帝移駕前朝處理奏摺,宮妃們也紛紛回到各自寢宮。

“氣死我了,他算是個什麼東西!”柳靈飛狠狠折下一束花枝,同落了選的世家子女走在一處,由宮人引著往宮外去,“不過是個沒名沒氣的雙兒,本姑娘是比不得他好看還是比不得他家世,靜王殿下真是瞎了眼!”

她身邊,落了選的幾個世家女不由遠離她幾步遠,不太想與她同行。

柳靈飛見狀睜大眼,一股氣地將花枝扔在地上踩幾腳,將那花枝踩爛了,指著幾人說:“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不僅聒噪,還沒什麼腦子。”李仙兒被賜為秦王正妃,此時心情好著呢,她心情好了又見別人心情不好,於是心情就更好了,“我若是靜王殿下,只怕真瞎了也不敢選你。”

柳靈飛一時氣急,瞪眼看她。

李仙兒就喜歡她這副氣死了的樣子,冷嘲熱諷地笑著說,“左都御史大人養了你這麼個聒噪的女兒,也不知日後要禍害了那家的少爺。”

“你!”柳飛靈差些要被李仙兒的話氣瘋。

李仙兒只抬高了下巴高傲的看著她,真實演繹什麼叫做比跋扈之人還要更跋扈。

“……安容你看,才一個秦王正妃的位份就把她給n瑟到天上去了。”威武大將軍之女薛雅茹遠瞧著李仙兒跟柳飛靈鬥嘴,跟在寧安容身邊頗為不屑說,“這日後若是再見了,還指不定她要如何仰著下巴看人。”

寧安容淡淡的看李仙兒一眼,嘴角若有若無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怕是她蠢得將秦王對她一見鍾情的話當了真,卻不知秦王近日在前朝的那點動作,是拿她當個物件用呢。”

薛雅茹也笑,垂眸道:“想來李太傅這會兒怕也已知曉聖上賜婚一事,正心肝脾肺地疼著呢。”畢竟對方向來都是忠於皇帝的純臣一個,如今親女偏死活要進宮,若真是被皇帝看上也就算了,可偏偏被秦王要了過去。

有趣。

寧安容拿手帕擦擦嘴角,眼神卻不經意瞥到御花園一頭聞素書與白果的身上,微微一冷。

“不過是兩個走了狗屎運的。”薛雅茹察覺到了,撇撇嘴說,“一個是小官之子,另一個更是被侯府養在偏僻小院的廢物罷了,安容,他們不足為懼的。”

“是嗎?”寧安容眯眼看著兩人,心底卻是一陣莫名的不舒坦,只對薛雅茹道,“不過合適的時候,還是需要拉攏一二。”

薛雅茹無所謂地點點頭。

白果這時還不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還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一株含羞草。

他小心伸手摸摸含羞草的葉子,那葉子便彷彿怕癢般蜷縮起來,惹來他一陣驚奇。

“這是含羞草。”聞素書見他玩的開心,淡笑說,“不虧是大晉皇宮,在這個季節還能看到含羞草的地方怕是不多見,需得好好精心養著。”

白果靦腆地笑笑,磕絆著問:“含羞草,很、很名貴嗎?”

聞素書搖頭又點頭說:“倒也不是太名貴,只不過這種天氣很難養的活。”

“這、這樣啊。”白果被關在侯府側院中長大,見識怕還不如從江州來的聞素書多,他怕聞素書笑話自己,只將手背在身後,也不大好意思再去摸那株含羞草,只怕自己萬一摸壞了,要惹了宮裡貴人發怒。

一行人出了後宮,又安靜地走了一段路來到宮門口,便看到各家前來接人的車架。

都是等急了的,這會兒見著自家主子,下人們自然高興又激動。

與聞素書了道別,白果往有昌平侯府標誌的車架走去,那邊等候多時的小廝們就圍了上來,笑容燦爛中帶著不少恭維與諂媚:

“恭喜大公子!賀喜大公子!”

“大公子如今可熬出頭了!”

“大公子累不累?要不要小的給您捶捶腿?”

“大公子要不您先上車小睡一會!”

“大公子渴嗎,要不要小的給您買點點心吃?”

白果被幾個小廝圍著,一時緊張又受寵若驚地說不出話來,暈暈乎乎就被幾人扶上了馬車,還說要他只管好好歇著,這馬車穩得很,回侯府的路上必不會顛簸。

被小廝的熱情嚇懵逼的白果:“……”

好在他身上還有個系統,安慰他說:“咱們往日同今時,你現在是被皇帝親賜的準王妃,他們肯定要巴結你的。”

白果小聲說:“可是太誇張了。”

系統用過來人的語氣,十分老道說:“放輕鬆,更誇張的還在後面呢。”

一路回侯府的路上果真如幾名小廝所言平坦順遂,先前白果被晉元帝親賜為靜王正妃的訊息彼時已傳遍了整個昌平侯府。

昌平侯自然欣喜不已,沒想到自己這兒子雖平時不聲不響,但一有動靜就是個能辦大事的。而何氏養了半個多月的身子方才有了起色,一聽到白果被封為靜王妃的信兒,堪堪沒有打爛屋裡的玉器。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怎麼就讓這野種走了大運!”

何氏捏著手帕,原先想好讓白果進宮的計劃都打了水漂,心底恨得牙癢不說,卻還不得不掛上一臉僵硬的假笑,同昌平侯一起等在府門前迎接。

等到白果下馬車,看到的便是昌平侯滿臉的欣慰與親自迎上前扶他下車的何氏。

“母、母親。”白果垂眸喚她。

何氏用帕子掩了唇,笑道:“大公子回來了。”

白果雙睫微顫,到底對何氏心底還是有所懼怕。方巧昌平侯也跟了過來,只讓何氏閃開,親自摸著鬍鬚同白果說了好些話,這才一起進了府。

晚上,昌平侯高興,難得在侯府裡設了一次家宴,連同偏房的幾家人都喊來,一同熱鬧到後半夜才作罷。

而白果的院子也按照昌平侯的吩咐,從叫不上名的南偏院換到了西側陽光最好的定安居。

於同日夜裡,靜王府書房內。

謝臨正謄抄著一本經書。

他抄到一半,落筆喚了早在門外聽吩咐的王府大太監王有全進來,頭未抬便問:“大公子今日都做了什麼,可有碰到什麼不愉快?”

王有全躬身垂眼,例行公事般回道:“大公子今日隨侯府一起用了家宴,過程中雖有拘束,卻並未有不長眼之人上前招惹,且宴會散去後大公子便早早歇下了。另外從隨影衛在宮裡傳來訊息,大公子似乎對御花園中的含羞草頗有幾分喜愛。”

謝臨抬眸,眼中有些驚訝。不過也不知他又想到了什麼,乾脆放下手中謄寫經文的狼毫筆,輕笑著吩咐道:“既是大公子喜歡的,你便叫人將王府中的含羞草侍弄好了,過兩日給大公子送去。”

王有全垂眼:“是。”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