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殿下!!”

朱厚照坐在假山角落裡, 聽著遠遠近近傳來的呼喚聲, 默然不語。侍奉他的兩名小太監對視一眼, 悄悄地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殿下,外頭那麼多人找,想是已經驚動了皇后娘娘……娘娘擔憂殿下的安危, 不知該有多著急呢。”

朱厚照斜瞥著他們倆:“從能走路的時候起,爹孃就放我滿宮走動。整座宮廷我不知已經走了多少遍, 每個角落我都去過, 大約也沒有多少人比我更瞭解宮裡的邊邊角角, 他們怎麼可能會擔心我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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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忽然消失, 娘娘哪能不擔心呢?”小太監壯著膽子勸道, “奴才知道,殿下是生兩位閣老的氣。可生氣歸生氣,殿下又何苦累著自個兒?這山洞如此逼仄, 殿下隨意動一動都可能磕著碰著,萬一傷了殿下的玉體可怎麼是好?”

“是啊,殿下。這眼看著也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可不能因著置氣餓著自個兒啊。殿下覺得委屈,覺得難過,何不與萬歲爺和皇后娘娘直說?兩位一向寵愛殿下, 怎麼也不會因著外人讓殿下難受才是。”另一個小太監跟著附和。

朱厚照悶坐半晌:“你們懂甚麼?!”

哼!他們甚麼都不懂!以為他之所以逃學,只是因為覺得委屈難過?!怎麼可能這麼簡單?他這是在表明態度,表明自己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態度!要是他一直悶聲不吭地忍著, 怕是誰都覺得能替他做主!!

他朱厚照必須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可不是任人安排的脾氣。他不是爹,一點也不溫和,就算有人頻頻唱反調,也不會輕易動怒。他也不是娘,就算再生氣也能忍著,回頭再慢慢地算賬。能忍的時候,他會讓自己學會隱忍;可是如果有人觸及到他的底線,他不想忍,也不能忍!!

就在這時候,一個慢吞吞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找到啦。”

朱厚照立即抬頭看去,就見兩歲半的弟弟朱厚煒立在假山洞不遠處,探著腦袋望著他,不緊不慢地對外頭道:“姐姐,哥哥在這裡。”

朱厚照猛地起身要將他逮過來,不準他將自己的位置傳出去,卻因著起得太快不慎撞到了腦袋,頓時疼得“嗷”地大叫一聲。兩名小太監趕緊圍上去檢視他的傷勢,哪裡顧得上再壓低聲音。朱厚煒望著眼前這片兵荒馬亂的場景,歪了歪腦袋,又補充了一句:“哥哥撞腦袋了,疼。”嗯,他看著都覺得挺疼噠。

立在假山外的朱秀榮踮著腳尖往裡看,卻仍是一片黑漆漆地看不清楚。她趕緊道:“哥哥,快點出來呀!娘說了,有甚麼話就回去說明白,別只顧著生悶氣。還有……如果你不想回去用午膳,就不給你留啦!”

抱著腦袋的朱厚照疼得眼角冒出淚花,聞言委委屈屈地哼了一聲。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娘真的一點都不會擔心!明明猜對了娘的反應,可心裡怎麼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反而酸唧唧的呢?

於是,酸唧唧的朱厚照捂著腦袋回了坤寧宮。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候,明間裡已經佈置好了。爹與娘都赫然在座,見他跟在弟弟妹妹身後回來了,還耷拉著腦袋受了傷,便喚了宮醫過來給他仔細瞧瞧。

宮醫診脈說是無妨,只是有些淤血,便給開了外敷內服的方子。朱厚照敷了藥,悶悶地坐在了桌前。趕在自家卿卿發話之前,一向護子的朱祐樘溫聲道:“聽說你今兒沒去文華殿進學?待會兒好好地解釋清楚原因。眼下先用膳罷。”

張清皎瞥了瞥他,淡淡地道:“既然萬歲爺都這麼說了,大哥兒便先用膳罷。”她其實也並沒有以餓肚子來懲罰孩子的意思。但怎麼也得先讓孩子說明自己的行為究竟是對是錯,表明態度才是。不過,既然慈父都已經如此迴護了,她這位嚴母自然也只得稍稍寬容一二了。

用完午膳,一家五口便轉移到了東次間。張清皎啜了口茶,以目光制止了朱祐樘即將出口的溫柔詢問:“大哥兒,說說看,你為甚麼要逃學?”

朱厚照悶悶地道:“我聽說劉閣老和王閣老聯名上了摺子,想讓我整天都待在文華殿裡讀書。哼,其實催著我讀書只是他們的目的之一,我知道,他們就是不想讓我再繼續學騎射,不想讓我頑遊戲。他們想擠佔我自己的時間,我偏不讓他們如意!他們想讓我一心讀書,我,我就偏不好好讀!”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自然知道先生們對他耗費半日時光學騎射頑遊戲並不贊同。只是因著他年紀小,爹孃又護著他,所以才不曾多言。如今他的年紀在別人看來已經不算小了,脾氣耿直的兩位閣老自然不會再容忍下去。可是,憑什麼他們覺得騎射和遊戲不好,他就非得認同他們,聽他們的話呢?

“這麼說,你不讀書就是為了與他們置氣?”張清皎挑起眉。

“我,我就是不想讓他們覺得,他們想怎麼安排我的時間,我就必須聽他們的。連爹孃都不會拘束我,他們憑什麼?!”朱厚照撅起嘴,“明明他們是臣,就該遵守為臣的本分,就該聽爹的安排。連爹都不說我,他們憑什麼說我!”

“所以,你是在表明態度,意思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是嗎?”張清皎道,“我們暫且不討論他們那張摺子裡所說的是對是錯。你先說說,你這種逃學的行為合適麼?難道只有逃學才能表明你的態度?”

朱厚照一噎,垂下了小腦袋:“……不……不是。我可以和爹孃說……”

“可你偏不說,而是悶不吭聲地鬧出了逃學之事。你猜,下午諸位閣老會和你爹說甚麼?他們會就此妥協,還是更強烈地要求你應該好好讀書?”張清皎挑起眉,似笑非笑,“你爹本來能夠用幾句話就將這件事平息,可你偏偏將它鬧大了,你覺得該怎麼辦?”

朱厚照悄悄地抬起眼,看了看自家爹。朱祐樘朝著他微微一笑,臉上皆是鼓勵之色。他便仔細想了想,道:“我先去給先生致歉?然後告訴他們,學騎射和頑遊戲能讓我身體更健壯。而且,騎射和遊戲從來沒有影響我的學業。”逃學確實是不尊重先生的表現,今日當值的是西涯先生,他的確應該道歉。

“你明白對錯是非,我很高興。”張清皎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朱祐樘則將兒子攬進懷裡,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你娘之所以問了你這麼多話,便是想讓你明白,錯了便是錯了,不管因為甚麼理由做出錯事,都是不應該的。而且,解決問題的方式有許多種,選了錯的方法,反倒容易讓事情變得更複雜。你看,你這麼明白地與閣老們說,不是更好麼?”

朱厚照皺眉道:“但是這麼和他們說,他們不一定會認同啊。”

“那又如何?”朱祐樘輕描淡寫地回道,“只要我和你娘認同,他們認不認同又有何妨?”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忽然心領神會——原來爹並不是只有溫和的一面,反倒是該霸氣的時候就霸氣,只是這種霸氣和他所理解的並不一樣罷了。是啊,他怎麼就想岔了呢?爹是皇帝啊,只要爹覺得讓他學騎射頑遊戲是對的,誰又能越過爹安排他的生活呢?

“大哥兒,你能為了騎射與遊戲逃學,是不是你覺得騎射和遊戲比讀書重要?”張清皎忽然又問,“娘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你究竟喜不喜歡讀書?”

朱厚照當然知道,這話究竟該怎麼回答,爹孃才會覺得滿意。可他在爹孃面前向來是有話直言,不會輕易撒謊,所以他想了想,坦白地道:“我不是不喜歡讀書,是不喜歡坐在文華殿裡反反覆覆地讀同樣的書。我也不喜歡背下那些釋義,就像是非得所有人對書的理解都一樣似的。我記得娘以前說過,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誰都不能斷定自己的理解才是對的。憑什麼那些釋義就是對的,我的想法就是錯的?”

“我知道我年紀小,很難理解那些書裡的句子。但是等我長大了,也許就能想清楚了呀。現在我想的是錯的,以後說不定就對啦。先生們說的話可以作為參考,我自己想通了不是更好嘛。”說起對讀書的想法,小家夥也已經頭頭是道了,可見他確實思考過這個問題。

“嗯,讀書是很重要。不讀書,很多事情都會不明白。所以……我也不是為了騎射和遊戲就不想讀書了……可是,跟著爹孃讀書,就是比在文華殿裡讀書有意思。很多時候我都覺得,爹孃比先生們懂得多呢。”他跟在爹孃身邊時,能聽到稅賦、經濟庶務、農事、商道、輿圖、世界等等很多有趣的事。雖然大多數時候他聽不明白,可是不妨礙他覺得這些事充滿了奧秘,更不妨礙他覺得爹孃很厲害。

張清皎勾起唇角:“那你覺得,為甚麼劉閣老和王閣老不讓你學騎射、頑遊戲?”

朱厚照遲疑了一會兒:“玩物喪志?”這個詞兒他已經不止一次聽過了,印象很深刻。

“僅僅只是這樣?為甚麼玩物會喪志?你懂了麼?”張清皎輕輕地點了點他的額頭,“這回逃學,是你做錯了。那娘便罰你將這件事調查清楚,瞭解閣老們為何會有這種態度。如果你能真正明白他們的想法,說不得也能理解他們的憂慮。當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個時候你就懂得該怎麼說服他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眼下是弘治十一年三四月份

照照目前七歲(準確地說是六歲半)

他很聰明,但又有些任性。所以有時候是熊孩子,有時候又是個想得很明白的機靈鬼。

脾氣是改不了的,但是看待世界、解決問題的方式會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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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照目前的大綱,肯定是很難如期完結的。

我也不希望虎頭蛇尾,因為我所設想的結尾,是弘治十八年。

還有很多事都沒寫完╮(╯▽╰)╭

不過我會適當加快些節奏,因為後期幾年的事兒基本上和史實有很大的區別,不少都是娘娘前期鋪陳開的,現在一舉收穫。有些進展不那麼快的,我會在番外裡說結果。

幾百章是不會有的,幾十章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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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預祝大家新年大吉!除夕快樂!!

明天要守歲,挺忙噠,我不知道是不是能準時更新,只能說儘量抽空啦!!

ps.本章留言的各位都會掉落小紅包喲,讓我看看多少人在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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