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位心繫國計民生的皇帝都很清楚, 民以食為天, 糧種有多麼重要。如今的糧種改良自是不可能像後世那般科學精細, 充滿了偶然性。便是侍弄得再精心,盡量避免病蟲害,產量也依然有限。更不必說,適合種糧的良田亦有限, 人們不知道該如何將貧瘠之地改造為良田,勉強種下糧食收穫亦稀少得可憐。

再者, 國朝疆域廣闊, 天災頻發。一旦天公不作美, 遇上了水災或者旱災, 便極有可能顆粒無收。每逢這樣的年景, 無論是朝廷還是農民皆是束手無策,只能靠著賑災讓受災的民眾將將熬過去。

在這種情況下,一種耐旱的新糧種出現意味著甚麼?

於朱祐樘而言, 意味著更多苦苦掙扎的民眾終於有了活路,因天災而日漸空虛的國庫糧倉亦有了填滿的希望。沒有一個皇帝不希望自己治理出盛世,而他眼中的盛世很簡單——百姓衣食豐足、滋生人丁,邊疆安定,吏治清明。他不是一位以開疆拓土為志向的皇帝,他只希望自己的子民都能過上好日子。

“卿卿, 這確實是比甚麼都更珍貴的賀禮。如此說來,若咱們過生辰的時候,各地獻上來的都是這樣的良種, 才是真正的‘祥瑞’。”他並不喜歡各地官員為了諂媚上意而獻祥瑞,但若是真有利國利民的發現,他自然希望多多益善。

“良種也得真正懂農事之人才能發現啊。”張清皎彎起唇角,“唯有專注於此道,才有可能時有寸進。我已經打算好了,若是種子送過來,便讓王獻從皇莊中挑選些老農種玉米。看看在不同的田地裡,如何農作才能提高畝產……”幸好初高中學的生物知識還沒有全部還給老師,“試驗田”已經是後世的常識,也可在此世試試。

朱祐樘深深地凝視著自家皇后,他並非不曾發現她身上有不少令人疑惑之處,因為她實在是不像一位自幼在深閨長大的秀才之女。她的見識與想法,已然超越了許多男子,甚至有時令人難以理解。可也正是這些令人難以理解的超前眼光,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那是一片更為廣闊的世界,超越了他擁有的這片疆土,超越了他所在的時空,讓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他並不能很清楚地想明白緣由,只知道這意味著她身上隱藏著他所不清楚的秘密。但他選擇了保持沉默,因為他相信,遲早有一日她會親口告訴他答案。當然,她也會帶給他更多驚喜,就如這相知相伴的十年一般。

想到此處,朱祐樘的目光愈發溫柔:“說來,以前讀農書,我也不過是囫圇吞棗而已,是該好好地看看了。而且,不少農書都已經是數百年前成書,許多內容已經不適宜,還須得向精通農學者請教。”

“不妨藉著這次種玉米,召集些精於農事之人罷。讓他們專心在皇莊裡精選良種,尋出最適合的耕作方法,而後推廣到全國。”因著一時高興,張清皎不免說得多了些,“日後也該在工部開設這樣一座官衙,專精農事才好。”

朱祐樘思索片刻,頷首道:“專精農事之人未必身具功名,舉才確實該不拘一格。說來,我也許久不曾過問皇莊之事了,不如將王獻喚過來,讓他看看這封信,提早做些安排。此外,我也想親自試種這玉米。往常親耕都不過是過一過場面,這回怎麼也該親手試種才能更瞭解農事。”

張清皎點點頭,笑道:“先前我還想蒔花弄草,如今倒覺得不如種玉米實在些。也讓大哥兒一起跟著種,他才能瞭解農事之艱辛。說不得種出來的玉米,咱們還能自己試吃呢。”多少年不曾吃過玉米了,她瞬間便想起了不少家常菜做法,便是不做菜,直接蒸熟了也不錯。

不久之後,王獻便被喚了過來,向帝後稟報皇莊的收成又提升了一成有餘。聽說即將有新糧種,他亦是喜出望外:“這玉米似乎是天熱時才能種。先將那些不好種的山地給種了,麥田冬麥收完也能種它,一年能夠兩熟就有更多的收成!”

以前他的喜好和師父竹樓先生戴義一樣,沉迷風花雪月與琴棋書畫,可如今他卻儼然已經成了精通農牧之事的實幹之人。在張清皎眼裡,便是一位藝術家生生的變成了農學家,而且還非常不可思議地轉型成功了。也因著有他鎮在御馬監打理皇莊與牧場,她才能更專注於商鋪與商路諸事。這一回將玉米試種之事交給他,她自是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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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李廣這封信,上元休沐這些天,朱祐樘與張清皎都顧不得歇息,而是一同看起了農書,只在上元之夜帶著三個孩子出宮觀燈遊玩了一番。朱厚照倒是確實度過了無人約束的十天。他原本也想著盡情地頑耍,可頑著頑著,他便又本能地觀察起了周圍的方位。而後,他便無聲無息地將自己去過的地方、經過的街道都仔仔細細地畫了下來。儘管這並不是甚麼完整的輿圖,看起來也依然只是線條略微清晰些的塗鴉,可他卻畫得津津有味。

兩個月之後,兩袋包裹嚴密的玉米種子送入了宮中。當張清皎親眼見到橙金色的玉米粒時,禁不住伸手握了一把,滿臉愛惜的模樣,宛如看見了整袋的黃色寶石。玉米粒從她張開的指縫中沙沙地落下,她勾起唇來,將留在手心的幾顆種子遞給朱祐樘。

朱祐樘仔細看了許久:“卿卿,這玉米該如何食用?米粒如此之大,定然不能如稻米那般以水煮,可否與麥子那般磨成粉?”

“或許可以罷。”張清皎並未直接回答,“等咱們種出來便知道了。”說著,她又遞了兩顆給朱厚照和朱秀榮。兩個孩子握著玉米粒,也像模像樣地看了看,而後嗅了嗅,聞見了一種淡淡的香氣。

尋了個風和日麗的休沐日,帝后二人帶著兒女們來到御花園一角。那裡已經墾出了一片地,以碎石劃分出了四個區域。除了才一歲半的朱厚煒外,每個人都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田地和少量玉米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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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兒、桐桐,你們可還記得娘教你們背過的憫農詩?民以食為天,國以農事為重。你們也知道,爹孃每年都得舉行親耕禮、親蠶禮,便是因著關注農事之故。不過,紙上談兵終歸不美,所以從今兒開始,咱們便體驗體驗農人的生活。”張清皎笑吟吟地對兩個孩子道。

朱厚照與朱秀榮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小袋子,裡頭是黃燦燦的玉米種子。兩個小家夥從未種過地,自然對此事有些好奇。便聽娘又道:“田地大小相等,種子也一樣。那咱們便比一比,究竟誰種的玉米收成好。若是奪勝,其他三人都得給此人獎勵,怎麼樣?”

聽得有獎勵,兄妹倆更積極了,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於是,張清皎便讓王獻來指導如何播種。絕大部分玉米種子都已經交給了皇莊經驗最為豐富的老農播種,王獻也是盯著他們播下去的,自然知道該如何種。他便垂下身,一步一步引導帝后一家四口。

張清皎前世雖並非農家子弟,卻也多少透過各種渠道見過農人如何播種,便是照貓畫虎,動作也很是嫻熟。朱祐樘亦經歷過親耕禮,親眼見過大臣與農人播種澆水,自己親自動手也並不覺得陌生。倒是兩個孩子因著年紀小,便是照著爹孃的模樣播種,也總有些錯漏之處。

王獻有心想幫著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彌補一二,卻見皇后娘娘搖了搖首。他這才想起來,皇后娘娘說,這是一場“比試”。既然是比試,自然只能自己比,別人都不能相幫。就算種得不成模樣,也得自己承受後果。

每人攏共都只有一方花圃大小的田地,又有宮人翻過土,播種自然無須費多少時候。播完種,一家四口便給種子澆了水。因著玉米種子耐旱,張清皎與朱祐樘都不曾澆多少水,倒是朱厚照和朱秀榮把握不住澆水的量,時而多時而少。王獻只在旁邊提醒一二,心裡立時就知道兩位殿下的收成估計是不會好了。

播完種後,張清皎便提議,每日傍晚散步的時候過來瞧瞧。若是種子發了芽,每人都得每日寫一篇觀察日誌,將種子生長的過程以繪圖記錄下來,澆水翻土施肥等等都須得按時記錄。等到收穫的時候,仔細翻看觀察日誌,便能明白哪片玉米地生長得更好的原因。

朱祐樘自是贊同,朱厚照、朱秀榮也沒有異議。王獻琢磨著皇后娘娘的話,轉頭就派了幾名懂得寫字繪畫的御馬監小太監去皇莊裡盯著,記錄每片玉米地的生長情況以及老農們甚麼時候如何侍弄過這些地。他還從自己的體己銀子中拿出了二十兩,宣告獎勵給收成最好的農人,頓時令那些老農的心頭更加火熱一片,對陌生的玉米地也越發放在心上了。

種子播下後,每天帝后一家都會散步過來觀看。初時種子沒有發芽,朱厚照和朱秀榮很是失望。數日之後,兩個孩子忽然發現,田地里長出了稀稀疏疏的小綠芽。兄妹倆高興極了,圍著玉米田看了許久許久都捨不得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的實踐教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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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我已經佛了,你們呢_(:3∠)_

趁著還早,看看能不能再碼一章,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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