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領著兩三個隨從, 迅速穿過熟悉的街巷, 匆匆往家中趕去。雖說此處離壽寧伯府並不遠, 但巷子幽深曲折,須得費些時候方能尋得近路。不過,他已經多次來往這些街巷之間,與生在此地長在此地的平民子弟們沒有甚麼區別。僅僅靠著記憶與本能, 他便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尋得了最合適的路線。

就在他們四處穿梭的時候,冷不防聽見某條巷子的角落裡, 有人壓低聲音道:“聽說了麼?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是宮裡的太子不是皇后娘娘親生的, 是一個宮女生的。皇后娘娘成婚多年無子, 索性就搶了別人的皇子當作自己的親生子……”

張延齡猛地停了下來, 雙眉高高地吊了起來, 氣勢洶洶地便往巷角里衝去。懷裡都是各種小玩意兒的幾個隨從互相瞧了瞧,忙不迭地跟了過去。這位小祖宗的脾氣一上來,那可是等閒勸不住的。他們能做的也只能是先衝上去打了再說, 千萬別讓小祖宗有機會出手。他若是傷著了,那他們可就慘了。

“我也像是聽誰提起過,說是京城裡都已經傳遍了。這麼說來,這件事應該是真的罷?不然也不可能傳得人人都知道啊!嘖嘖,真沒想到,平時聲名不錯的皇后娘娘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不是我說, 光明正大地抱過來自己養,總比偷偷地搶過來強些。”

“可不是麼?聽說尋常的富貴人家也有主母生不出來,就抱養妾生子充嫡子撫養的。以我看哪, 皇后娘娘就是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生不出來。”

“長舌婦……”張延齡咬牙恨恨地道,隨手拿起牆邊的一根木杆,腳步不停地朝聲音源頭處奔去。眼看他的木杆就要往巷子裡竊竊私語的幾個中年婦人腦袋上敲過去了,隨從們趕緊撒了手裡的東西,猶豫著是該上前來幫忙還是阻止。

就在這時,又一個婦人叉著腰喝道:“哪個殺千刀的到處亂傳謠言?!誰說皇后娘娘抱養了太子?!明明太子就是皇后娘娘親生的,一看就是嫡親的母子倆!甚麼宮女生下了太子,不過是一個潑皮無賴滿口胡言亂語而已!!”

“你!你!還有你!究竟是從哪裡聽來的這種話?你們不知道我男人前些天進宮聽了公審麼?有啥事就不知道來問問我?反而去信這種一聽就是假話的玩意兒?!你們是不知道那個潑皮究竟有多人嫌狗憎!在家裡強搶別人家的錢買酒喝,把女兒賣出去充酒資,聽說女兒入宮之後又巴巴地貼回來,搖身一變張口就把自己變成了甚麼太子的外祖父,還不都是衝著榮華富貴去的?!”

被她斥責,又聽她提起從未有人說過的新鮮事,原本正議論著謠言的幾個婦人臉上都有些訕訕的。臉皮薄些的猶豫著是不是要離開,臉皮厚些的已經快言快語地道:“我們這不是甚麼都不知道麼?嫂子要是清楚這件事,不如給我們好好講講?”

“是啊!嫂子給我們細細講了,下回我們再遇到胡說八道的,便直接啐回去!唉,皇后娘娘那般良善的人,若是被一個潑皮無賴連累了,那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聽到這裡,張延齡臉色稍緩,將木杆放了下來,目不斜視地轉身離開了。他的隨從們松了口氣,正要跟上去,低頭一看滿手的小玩意兒都已經丟了一地,忙不迭地要撿起來。張延齡回首看了看,嫌棄道:“都已經弄髒了,別撿了,就留給這裡的孩童頑罷。”他本想將這些有趣的小東西都帶進宮給小外甥頑的,現在仔細想想似乎有些不太合適,索性便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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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張延齡回到壽寧伯府的時候,府中已經做好了入宮的準備。張巒派人遍尋不著他,氣得險些擰著他的耳朵請家法。幸而有張鶴齡替他求情,何氏也說了幾句話,張延齡才逃過了一劫。

不多時,壽寧伯府裡便徐徐駛出了幾輛不起眼的清油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馬車中,張延齡將自己方才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張鶴齡。張鶴齡擰緊眉,忽然對自己的志向產生了懷疑。如果他的目標不是戶部,而是錦衣衛,是不是能更好地保護姐姐?不像如今,明明知道流言傳得有蹊蹺,卻什麼都不能做。

“大哥,王鏈哥甚麼時候能成為錦衣衛?如果他當了錦衣衛,是不是就能託他仔細查一查這件事了?”張延齡問,“我方才在小巷子裡時就在想,如果我眼下是錦衣衛,肯定二話不說就拿住那幾個長舌婦,讓她們招供謠言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了。”

“等到王鏈成為錦衣衛,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呢,這件事恐怕早就已經過去了。”張鶴齡道,“短短數日,謠言便已經傳遍了京城,幕後主使顯然是早有佈置。連你我都能發現的事,錦衣衛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只是人手不足,很難從泱泱人海中尋出那個禍首罷了。如此說來,姐夫和姐姐決定公審鄭旺,可真是神來一筆。”

“是啊。雖然有人傳謠,但也有人闢謠,我當時也有些吃驚。”張延齡道,隻字不提他那時候都已經氣得打算直接動手了,“謠言都是無憑無據的,闢謠的人倒是說得有條有理。等到傳謠的人都變成闢謠的人,謠言就再也傳不起來了。到了那時候,罪魁禍首怎麼也該心急了,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你想得太簡單了。”張鶴齡搖首道。真正厲害的敵人,絕不會如此輕易地便暴露自己,而是會靜靜地蟄伏起來,等待下一次機會。

張延齡輕哼一聲:“無論如何,誰敢對姐姐不利,誰敢對姐姐耍甚麼陰謀詭計,就別怪我狠狠地教訓他們!等我再長幾歲,便與皇帝姐夫說,我想當錦衣衛,給姐夫和姐姐查案子!以後就能光明正大地保護姐姐了!”

張鶴齡瞥著他,揉了揉他的腦袋,略有些出神:他的目標始終是為姐姐和姐夫分憂。如果錦衣衛裡已經有王鏈和張延齡了,他再過去,能施展的空間有限,能發揮的作用也有限。倒不如一直堅持自己原來的目標,只等機會到來,便一飛沖天得好。為姐夫和姐姐充盈國庫和內庫同樣十分重要,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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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張家的馬車便已經停在了西華門外。今天並不是三月二十五的會親日,西華門附近仍是冷冷清清的。張家眾人下了馬車後,便隨著坤寧宮派來的小太監往宮內行去。雖說他們都已經並非第一回進宮了,卻依然很低調地越過了重重宮門,悄無聲息地到了坤寧宮。

見到坐在明間主位上的張清皎時,張巒不由得微微紅了眼眶。自從得知有人亂傳謠言後,他便想進宮好好寬慰女兒了。只可惜當時皇帝女婿和女兒都忙著處置此事,顧不上見他。他只得耐心地等到了冊封太子之後,總算是見到了女兒。

許是他愛女心切,總覺得女兒看著似是清減了些,想是被這些時日的流言所困。只要想到直至如今她依然深陷在流言之中,他便覺得無比心疼。不過,心底縱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時,仍只有那幾句話:“懇請娘娘好好保重鳳體,勿為小人所累。”

“爹爹放心罷。”張清皎自然能瞧得出他深藏在眼底的關懷之意,微微一笑,“事態已經控制住了,我與太子都不礙事。”那道士見鄭旺沒能在京中掀起風浪,顯然是急了,便自己動手傳謠了。乍一看,這回的流言確實有些來勢洶洶,可是,闢謠的真相卻傳播得更快。而且,錦衣衛已經查出了道士的蹤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將他逮住了。

正如家人都擔憂著她一般,她其實也不願意大家一直掛心此事,便轉移話題道:“純哥兒與王家姑娘的婚事安排在了四月底?與仁和的婚期倒是很相近呢。說來,前些時日我在慈壽宮已經見過那姑娘了,確實是個聰慧嫻靜的好姑娘,伯祖母的眼光果真不錯。”

聞言,何氏呵呵地笑了:“能得娘娘的讚許,臣婦便放心了。”

這時候,東次間裡忽然傳來幾聲嬰啼。張清皎笑道:“小家夥總算是醒了。我記得年前時,伯祖母和爹爹也曾來過一回坤寧宮探望我和太子。但那時候太子年紀太小,所以並未抱出來給你們瞧瞧。這一回,總算是能讓他見一見母家的長輩,好好親近一番了。”

何氏與張巒的眼睛都不由得一亮。在張清皎的示意下,雲安抱著襁褓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遞給了何氏。襁褓中的小家夥睜著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位滿頭銀髮的陌生老人,蹬著胳膊腿兒,咿咿呀呀地嘟噥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最後一更……嗯,剩下的再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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