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岸邊,哭喊聲驚天動地!

徹底放棄尊嚴體面的旗人貴主兒們,一個個跟發了瘋的鬥雞似的,挽胳膊擼袖子親身上陣,你掙我奪的試圖搶先一步登上狹窄的浮橋!

兩年時間,大清朝廷經營起來龐大的撤退計劃,在黃河上準備了兩個方向的浮橋。一個月前,當他們決定好要逃跑的時候,便提前命人趕到地方,在渡口的邊上迅速把準備多時的木船開過來,鋪好了橋面。

包頭村南的黃河正處於前套後套之間,河面寬廣平坦,最寬處能有三公里,枯水期有大量的沙洲星羅棋佈。水勢緩慢,一向以來是南北交通過渡的重要口岸。

清廷特別加固了的浮橋,能夠承載最新的載重馬車,不過兩宮鑾駕那兩輛龐然大物,是說死也弄不過去的。

浮橋只有一條,想要過去的人卻有十幾萬!

橋面的寬度雖然能容得下兩輛馬車並行,但誰要那麼幹了,肯定要把橋徹底的堵死。

放在秩序井然的時候,不管多少人總能順順當當的過去。但現在炮彈在後面炸,騎兵在瀚海草原之間狂奔,槍聲如爆豆,喊殺聲驚天動地!奔逃了數十公裡後的王公大臣八旗貴人們,早都嚇得魂飛膽喪,誰還有那閒工夫講究體面?

鐵良帶著武衛中軍的兵卒在渡口兩頭維持秩序,指揮交通。旗人小兵揮舞著藍白兩色的短棍,大聲吆喝人群按照順序過橋。先頭抵達的榮祿和兩宮鑾駕護衛都還算不錯,前面一千多人馬車輛秩序井然的上橋透過。

終於輪到鑾駕了,這得往小了許多的輦車上搬啊。就那麼一耽誤的功夫,後頭呼啦啦湧來無數的人馬,伴隨著哭爹喊娘的喧鬧聲,衝進渡口!

負責警戒的大內侍衛和精兵趕緊上前阻攔,防止他們衝撞了鑾駕。旗人奴才們還都比較聽話,兩三百年的奴役讓他們完全沒有了反對主子的概念。但有身份的貴人們卻不管那一套,百十號紅帶子黃帶子各種七扭八拐沾著關係的皇親國戚,呼呼隆隆的圍攏過來,劈頭蓋臉的一頓大罵!

"滾你娘的蛋吧!都到了要命的節骨眼兒上,各人顧各人了!鑾駕怎麼了,還不都是一個祖宗生出來的?起開起開,甭他娘的瞎耽誤工夫!"

一陣起鬨,亂糟糟的往裡衝!

侍衛們當然不肯幹,各自抽出佩刀例行威懾,不料人堆裡"砰砰"幾槍打過來,登時放倒好幾號!緊接著有人扯著嗓子高喊:"還他娘的等什麼?楊匪的大炮就要轟過來了,誰等在河邊上誰死!跑過去就能活命吶!"

"轟!"

人群跟炸了馬蜂窩一樣的躁動起來,後面成千上萬人猛往前擠,前頭的黃帶子紅帶子們劈手拽開侍衛,拔腿衝過阻攔,直奔渡橋!

不斷從各個方向蜂擁而來的旗人在外圍迅速聚攏,形成一層層越來越大的半圓包圍圈。外面的千百輛大車拉滿了人和東西,挽馬吐著白沫一塊兒的往中間擠,一層層力量好似能傳導疊加似的,掀起道道人浪,迅速傳播到了內層!

人潮洶湧如黃河決口!嘶喊吼叫叱罵哭號混成一片,數不清的人影以前所未有的密度狠狠的擠到一塊兒,人挨著人,車靠著車,騾馬首尾相顧,如同被山洪席捲的石頭,不分姿勢的碰撞不休!

為首的那群人都是年輕力壯的,身邊也帶著大量孔武有力的家生子兒奴才,大家並肩子衝進去,陡然將前面慢吞吞的兩宮隊伍給衝的七零八碎!

太監們扯著公鴨嗓子喊叫,侍衛統領們怒聲呵斥也無用,宮女妃嬪們驚慌失措,嚇得幾乎要尿褲襠!回頭一看那越聚越多的人叢,一堆不要命衝過來張牙舞爪的混賬奴才,誰也不認為還能憑著身份壓住陣腳。

他們聲嘶力竭的驅趕馬車加緊往前衝,原本彼此隔著幾米的緩衝空間被擠壓到無限接近於零!一些力氣小了的車輛抗不過載重大車的衝撞,歪歪扭扭的滑落到浮橋的邊上,一不留神呼隆歪下去,墜入黃河!

鐵良親自在鑾駕邊上指揮,連同士兵一塊兒被擠得倒退出去數十米遠,差一點兒被踩成肉泥!

他們玩了命的用身子結成人牆,勉強不讓亂叫受到衝撞,卻也將鑾駕騰挪的空間給生生的壓縮沒了。眼看浮橋被一大夥渾不吝的八旗親貴給佔領,烏泱烏泱的人和車馬亂糟糟衝上去,結果跑出去沒有一百米遠,便堵的結結實實。後面的往前推,前面的相互廝打搶道,從徒手撕扯到各自動刀槍不過幾分鐘的功夫。

就見浮橋上突然暴起一陣槍聲,中彈者的慘叫聲聽上去格外的淒厲!獲勝者一方毫不客氣的把堵路的車子給狠狠推進河裡,吐著唾罵罵罵咧咧的繼續往前衝!

慈禧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車裡鑽出來,站在前面御者的高凳上,面無表情的看著開了鍋似的渡口,冷然道:"搶吧!都使出吃奶的力氣來搶!想當年祖宗們便是有那麼一股子瘋狂勁兒,才用幾十萬人得了萬里江山!今兒卻是氣數已盡,不肖子孫們一樣有使不完的力氣來爭一條逃命的活路。哼哼,真是有意思。"

這能用"有意思"來形容麼?

鐵良在邊上聽得真真兒的,只覺的兩腮幫子跟讓人抽了幾巴掌似的,火辣辣的難受!

主辱臣死,老佛爺連"氣數盡了"這樣的話都說出口,可見已經氣急敗壞到極點。大清國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難道當真沒有一個忠臣孝子站出來力挽狂瀾,就任由情勢這麼敗壞下去麼?

"不!決不能如此!"

鐵良嘎巴一捏拳頭,反手從腰間掏出手槍來,衝著旁邊的警衛和侍衛們一聲斷喝:"都別傻愣著了,全部拿起武器,子彈上膛,跟本官去把通道開出來!"

"啊?!這...能行麼?"

侍衛們一看他要動真格的,不免躊躇起來。他們可都看的清清楚楚,對面鬧騰最兇的,可都是皇親國戚啊!平日裡在大街上殺人都不用償命的彪悍之輩,皇帝下令都不見得好使,他們怎麼可能聽咱們一幫奴才的號令?

鐵良兩眼充血,狠狠的橫了他們一記,呵斥道:"怕什麼?出了事情,有我頂著!老佛爺和皇上就在咱們身後,哪頭輕哪頭重,這還用考慮麼?上!"

他一馬當先,大步流星的衝過去。

幾個不知道是哪位王爺府上的奴才,光著膀子一起拖著一輛裝的滿滿當當的大車擠過來,蠻橫的把前面一輛拉人的馬車給推翻在地,也不管裡面的女人和孩子哭得悽慘,吆喝著繼續往前衝。

鐵良閃身橫在前面,厲聲喝道:"都給我站住!不許往前走了!"

奴才裡一個當頭兒的擰眉毛瞪眼的叫道:"你特麼誰啊!?看清楚嘍,這是哪位主子爺家的旗子再說話!起開起開,別在這擋路!"

說著話,他還伸手過來要揪著鐵良的衣服領子拽開。

鐵良兩條短眉往中間一擰,肉呼呼的嘴角往下一拉,三角眼中閃出瘮人的寒光!他左手抬起跟鞭子一樣的抽開那廝的胳膊,右手槍陡然筆直的頂上其汗津津的腦門兒,腮幫子上一條紋路繃緊了往外一掙,猛地扣下扳機!

"嘭!"

那奴才的腦袋瓜子很炸了的雞蛋一樣,從後面掀開一個酒盅大的窟窿,噴出些黃的白的,把後面的一堆人劈頭蓋臉淋了個滿身都是!

那奴才的死屍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向後歪倒,其幫兇們給震得腦袋發矇,兩眼直勾勾盯著鐵良愣在當場!

被圍在中間的大車上,那位尊貴的主子爺急眼了,挑開簾子伸頭出來,大聲喝罵:"鐵良!你他娘的瘋了嗎?!爺我的奴才你也敢殺,誰給的你膽子?!小的們,一塊兒上,給爺把他架邊上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宰幾個!娘的,仗著手裡有把破槍了不起是吧?"

狗仗人勢,一幫奴才們瞥了一眼鐵良手裡的槍,也覺得對方不可能繼續下殺手了。法不責眾,這麼多人撲過來,就好似洪水決堤一樣,誰擋在前頭都是找死啊!

十幾號人相互吆喝壯膽,避開死屍一呼隆往上就撲!

鐵良箭步後撤,讓開正面,似乎是要避讓洶洶而來的群起圍攻。那幫奴才們自以為得計,衝擊的越發起勁兒。

就在這時,忽然鐵良幾大步讓開正面,閃到翻倒的車子邊上,重新舉槍向前,厲聲高呼:"全體注意,聽我號令!膽敢越過此車者,殺!"

湧過來的奴才們沒聽的明白,但卻看到了對面混雜著黃馬褂的侍衛和兵丁,居然都舉槍衝著他們瞄過來。不過他們有了先入為主的念頭,覺得鐵良這是在虛張聲勢,給後面的主子爺一摧,立馬把少少的膽怯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用怕!他們不敢開槍!咱們身後那麼些的貴人在哪!前頭還有宮裡的輦車鑾駕,誰敢亂來...。衝!衝過去!"

人群往前一撲,鐵良左手猛地往下一揮:"開槍!"

"嘭!啪啪...!"

一片爆豆兒似的槍聲陡然響起,撲到前頭的健壯奴才們應聲翻倒一片!數十條步槍加上手槍的混合射擊,在不到十米的距離上,許多大威力子彈打出穿透的效果,把後面的人堆也放翻了好幾號!

大車裡的貴人主子被一顆流彈打碎了一隻耳朵,疼的鬼哭狼嚎,還不忘指著鐵良破口大罵:"穆爾察氏的小王八蛋!你敢開槍打爺,你等著...!"

沒等喊完的,鐵良抬手一槍把他旁邊的奴才給打死,陰冷的盯著他喝道:"我數三聲,立即讓開道路。否則,殺無赦!一!二!"

連番槍響,突如其來的齊射,一下子殺死十幾號人的血腥場面,把其他人也給鎮住了。方圓幾十米內喧鬧的人群,紛紛暫停了吵嚷廝打,各自瞪起眼睛看過來,意外的發現朝廷兵馬居然朝著自己人開槍,頓時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鐵良的倒計時,中間隔著沒有幾秒鐘,第一聲出去,便引得人群一陣慌亂。開在最前頭的許多位忙不迭的向後縮,不過他們都擠得太結實,誰邊上也沒有多少騰挪的空間。外圍的不知就裡,還在奮力的往裡衝,兩方面一塊兒用勁,登時將中間一大塊區域的人壓成了豌豆餡兒!

那倒黴的貴人卻是給嚇壞了!他捂著血淋淋的腦袋,連聲叫道:"瘋了!真是瘋了!連爺都敢打...。後退,都他娘的給爺退開啊!那狗日的真要開槍啦!"

真槍實彈和十幾條人命面前,什麼膽量都是虛的。擁堵向浮橋的人群短暫的停滯,前面的千百號人害怕被打死當場,只能死命的往後扛著,不給推過去。

鐵良立刻瞅準這機會,揮手吩咐士兵把前面的車輛不分是誰的,統統橫過來排成一條斜線,層層疊疊的堆積了三四重,即便是馬群過來都衝不動。

慈禧輕輕地鼓掌喝彩,讚道:"打得好!"

鐵良心中一熱,急忙過去躬身施禮:"老佛爺,還請您和皇上儘快換車,待會兒人多了,奴才不能保證還鎮得住他們!"

慈禧點點頭,手中帕子一甩,李蓮英佝僂著腰過來扶住,緩緩下了輦車,旁邊的兩輪車駕把他們接上,隨即朝著亂成一團的浮橋快速跑起來。

鐵良在邊上小跑著伴行,同時指揮兵丁把擋路的那些車毫不客氣的推到河裡。那堵死的一百多米,放在平時一分鐘差不多就能衝過去,現在卻足有一千多人和數十輛車塞在上頭,還有騾馬幾十頭!

對面的兵丁主動迎上來,連拉帶拽的好不容易開出通道,驅趕著人群赤手空拳的撒丫子往對面跑。誰要是捨不得車上的資財,連人帶車一塊兒推河裡去餵魚。

鐵良護著鑾駕總算是衝過那一段兒,百忙中回頭看,其他兩宮儀仗也僅僅跟上,勉強都上了橋,後面的持槍兵丁往裡一收,秩序重新大亂!前排的人終於也扛不住後面的不斷擠壓,呼隆隆的如牆倒屋塌,被擠散了架!

許多腿腳不靈便的,當場給擠倒了,踩在腳底下,被車輪碾壓過去,登時筋斷骨折,腸穿肚爛!慘叫聲,吼叫聲,喝罵聲,裹成一團!

幾千幾萬人的瘋狂暴走,那根本不是有槍就能管得住的。鐵良看的滿頭冒汗,心中一陣慶幸,剛才若不是他果斷下狠手,再耽誤那麼一小會兒,恐怕是累死他也無力回天了!

慶幸的念頭才一起來,就見遠方突然揚起一片煙塵,幾聲清晰的爆炸聲傳來!洶湧的人浪之中,好似被丟下一顆大炸彈似的,成千上萬人齊齊發出驚恐的呼喊,不約而同的一起往前衝!

浮橋的頭上,維持秩序的數百兵丁沒等反應過來,被發了狂的人群一衝給淹沒過去!無數的人也不要什麼車輛行禮了,恨不能生出四條腿來,玩命的往前跑,轉眼追上了儀仗的末端!

其餘的人根本擠不上來,呼啦啦的直接跳進河裡。渡口邊上河水不深,他們連跑帶狗刨的,順著浮橋邊竭力往前遊!

有些聰明的,揮刀把馱馬解下來,抱著馬脖子衝進河中,試圖往前泅渡。轉眼之間,以橋頭為中心的數百米寬渡口河面,擠滿了攢動的人頭!

特別加固的浮橋,被千百人一起衝擊踩踏搖撼,弄得吱吱嘎嘎連連怪響。鐵良心知不妙,衝著後邊警衛大喊:"毀掉橋面!把中間的橋板拆了!"

不能讓後面的人再衝上來!否則不等鑾駕過去,都可能被這些人給擠碎了!

侍衛們都配著腰刀,紛紛抽出來瘋狂的揮舞,把橋板砍碎了,拆下來掀翻到河裡。轉眼功夫,就拆掉了五六米長的一段。除非扶著鐵索慢慢的挪,要不然根本過不來!

已經衝到近處的旗人們發出絕望的咒罵,收不住腳的被後邊人擠下河裡,撲通撲通的死命掙扎!奈何都是旱鴨子,很快一個個都灌了個水飽,半死不活了。

鐵良的心臟跟鋼筋捆死了似的,那個難受勁兒就甭提了。他也不想看著這麼些寶貴的旗人同胞死難,奈何為了大局,只能讓他們做出犧牲!

扭轉頭,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鑾駕上頭,吆喝人儘快往前跑。他心裡清楚,後頭那些徹底慌亂和絕望的人,絕對不會想著去修好了橋面再過來,他們更可能直接毀掉鐵索,讓大家夥兒一塊完蛋!

轟鳴的炮聲,好似追魂的刀子戳在後頭,讓橋上的人只能一門心思的往前跑。眼看鑾駕儀仗就要到了橋頭,鐵良剛剛放下提了一路的心臟,陡然間迎面一片淒厲的嘯叫聲灌滿了耳朵!下一刻,十幾團爆炸煙火,陡然從橋頭爆炸升騰!

聚集在那裡維持秩序的武衛中軍士兵,還有沒來得及跑開的一些人,被狂飆的爆炸席捲進去,一瞬間就有百十號的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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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良的腦袋嗡的一下子懵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迴盪:"完了!敵軍已經殺過來了!"

幾秒鐘後,疾風暴雨一般的炮彈蜂擁而至!數以百計的爆炸接連不斷的在狹窄的渡口掀起風浪,渾濁的煙火、橫飛的彈片,頃刻間將浮橋齊根炸碎,連同那裡的千百號人一塊兒捲進瘋狂粉碎的地獄!

極遠處,包頭小城被突然殺到的革命軍步兵團給輕鬆攻陷,悄然伏下來的第十六師炮兵先是一陣狂轟爛炸燬了浮橋,緊接著步兵出動,把過橋的的旗人被一鍋包圓!

絕大多數的旗人被堵在了黃河南岸,自己踩踏碾壓落水死傷以萬計。

慈禧太后和保慶帝的兩宮鑾駕,被隔絕在破碎的浮橋中間。她被爆炸聲驚起,從馬車中出來,望著遠方喃喃唸叨:"都是天意啊!"

忽然一把抱住驚恐過度的小皇帝,猛地跳進了滾滾黃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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