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大牢中的郭燁並不知道,因為這場失敗的行動,自己身上的罪名不但沒有洗清,相反還又多坐實了一層。他只知那日鬼魅般的來俊臣走了之後,自己突然被人拉出去嚴刑拷打了一頓,接著又被丟進了一座戒備更森嚴的監牢之中。這一處監牢卻是地牢,就像是一座設在地底的墳墓,靜謐、幽暗,連能夠眺望天空的小視窗都沒有了。

不過,就在他被轉移到地牢之後不久,他卻是看到了一幕奇觀。

這一處地牢的守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獄卒從地牢間的通道中巡邏而過的。可是這一日就在又一波獄卒從自己的監牢前走過之後,郭燁的眼睛卻是瞬間瞪大!

他震驚地看到,在兩名巡邏的獄卒身後,竟然多了一個全身幾乎融在了陰影中的黑衣人。

這個黑衣人腳步輕如鬼魅,踏在地面上竟然不會發出半點聲響,就這麼緊貼在靠後的獄卒背後一尺,亦步亦趨地移動。

兩名獄卒一邊行走,一邊大聲交談,居然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後多了一個人。

因為每當他們做出回頭的動作時,這名黑衣人就會像未卜先知一般,提前一閃身,恰好躲開他們的視線,從頭到尾,竟是連一片衣角都沒有在獄卒們的視野中出現過!

“什麼情況?!”

郭燁和通道兩旁的囚犯都看傻了眼。

不過他們都是跟麗競門有著血海深仇的,自然誰都不會開口提醒,一群人鴉雀無聲,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怪人跟這兩名獄卒招搖過市,場面當真詭異到了極點。

只是讓郭燁沒想到的是,黑衣怪人跟著獄卒一步步地走著,雙眼卻不斷滴溜溜地轉,在兩旁的牢籠中打量著,來到他的牢籠門口時,突然止步停了下來,而兩名獄卒還在往前巡邏。

當他們在前方拐角轉彎的一剎那,黑衣人突然縱身躍起,像只大壁虎一樣貼上了地牢的頂棚,五指深深扣進泥土,就這麼吊在上面,天衣無縫地避開了兩名獄卒的餘光。

等兩名獄卒走遠,他才一鬆手落了下來,撲到郭燁的囚牢之前,低聲呼喊道:“郭大哥!”

“裴老弟?”

郭燁一下就聽出了他的聲音,驚喜道。

“是我。”裴旻拉下蒙面的黑巾,看著郭燁身上多出來的傷痕,難過道,“他們又折磨你了!”

“無妨!”

郭燁搖搖頭,“讓你們辦的事如何了?可是外面又出了什麼變故?”

裴旻點點頭,正要說話,半截裡又停頓了,突然道:“先不忙說,我給你帶了吃食,郭大哥你先吃一些,邊吃邊聽我說。”

“好!”郭燁點了點頭,關在這一處的地牢中,雖然不至於一點吃食不給,但是一日只得一頓,也就聊勝於無,不至餓死罷了。

裴旻忙從懷中掏出一個胡餅,從囚籠的縫隙中伸了進去,郭燁貼在囚籠上,大口吃著胡餅,準備聽裴旻的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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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分在下一口吃的!不然莫怪在下揭發你們!”

郭燁和裴旻扭頭一看,只見他們隔壁囚籠中一個蓬頭垢面的犯人,正舔著乾裂的嘴唇,望向裴旻手中的胡餅,滿眼貪婪的慾望,喉頭不停地蠕動著,像是在吞嚥口水。

“郭大哥……”裴旻為難地看了郭燁一眼。

郭燁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掠過一道兇光,低聲道:“殺了他!”

裴旻對郭燁的話自然是言聽計從,他拿著胡餅,走到隔壁的囚籠前,將一小塊胡餅遞過去之後,拔出長劍,一劍刺了出去!

可憐那名犯人還沉浸在對胡餅的美味中不能自拔,冷不防一抹霜雪般的劍光就在他眼中迅速放大。

噗通!

那名犯人帶著滿臉的驚恐倒了下去,至死他似乎都不明白,自己不過是想分一口吃食,怎麼就因此丟了性命?

郭燁踉蹌走過去,遠遠打量了兩眼那人身上的傷口,裴旻刺出的劍創很細很薄,這人又被拷打得遍體鱗傷,混在其中根本不顯眼,若是在旁人看來,他就是因為嚴刑拷打受創過重而死的。

確定了這一點,郭燁才放下心來,啞著嗓子,惡狠狠地威脅地牢中的其他人:“郭某的兄弟能殺他,自然也能殺了你們。識趣的就都別吭聲,若是郭某有脫困的一日,甚至能扳倒來俊臣,你們當也有一線生機。如若不然,郭某死了,你們也一個都別想活!”

裴旻愣愣地看著他,像是不認識這個突然強硬起來的郭大哥。

但郭燁卻是明白,這些人能在麗競門的酷刑之下還苦捱到今日不死,心中必然都是有著極強烈的活下去的執念。自己借裴旻之手,把一個血淋淋的例子擺在他們面前,足夠震懾了。畢竟裴旻帶進來的吃食只有一人的份額,怎麼分都不可能餵飽這一牢的餓鬼,與其留下隱患,也只能犧牲這個已經被貪慾矇蔽了雙眼的傢伙了!

震懾住了其他犯人,郭燁才喘了口氣,對裴旻道:“別管他們,你繼續說!”

“好。”

裴旻忙悄聲把他們抓獲了莫蓮,卻在秋官大堂上被反咬一口的經過給抓緊說了出來。

“看來還是一個連環局啊!”

郭燁聽完他的講述,吐了口濁氣,問道,“從梅樹下挖出來的那些信呢?你們都驗過了嗎?”

“沒有。”

裴旻一邊說,一邊從懷裡又拿出一個龍鱗裝的書卷,鋪平在地上,開始“唰唰”地翻看起來。

郭燁看得目瞪口呆,道:“你這是作甚?”

“我腦子笨,怕說漏了什麼事,所以在出發前,特地先讓紀姐姐把所有你可能問到的問題的答案都預先寫下來了,現在直接翻看就好了。”

裴旻一邊翻找,一邊頭也不抬地答道,“哦,找到了,在這裡——我們不良司的人,除了徐帥和薛不良令,其他人都沒有看到過那些書信,而且即便是徐帥,也只是過了一遍目罷了。關於書信筆跡的鑑定工作,是由翰林待詔江清和完成的,可信度很高。”

“江清和?”

郭燁冥思苦想了一下,問道,“這是哪位啊?沒聽說過!”

“嗯,其實我也沒聽說過,不過幸好紀姐姐有寫。”

裴旻念道,“他師承先帝時中書舍人褚遂良,書法技藝精湛,乃是當朝書法之大家,且對字畫的鑑定頗有造詣。便是女皇陛下都曾召他鑑賞古畫。”

“原來是這麼個出身,難怪能被秋官請去鑑定筆跡了……”郭燁瞭然點頭。

褚遂良乃是太宗朝的寵臣,歷任諫議大夫、中書令執掌朝政大權。貞觀二十三年,與長孫無忌同受太宗遺詔輔政先帝,升尚書右僕射,封河南郡公。不過先帝時因廢后重立一事惡了女皇陛下,屢遭貶謫,最後死於愛州任上。他的二子褚彥甫和褚彥仲也相繼被誅殺。

不過,褚遂良最出名的並非治國才能,而是書法。他師承虞世南,其字沉著峻拔、凝重深厚,為一時楷模。

另外,他在鑑別書法上也有特別的才能。當初太宗皇帝尤愛王羲之的法帖,民間由此盛行起偽造王書的風潮,也多虧了褚遂良能夠一眼辨認出王羲之筆跡的真假,才使得後來呈送宮中的偽書幾乎絕跡。江清和師承褚遂良,能有此才能也不奇怪了。

“是江清和說那些書信乃是郭某親筆所書?”郭燁蹙眉問道。

“不錯。”

這個問題裴旻卻是沒有再低頭去翻找,直接就答道,“他把你過往的筆跡與信上字跡對照勘驗後,得出了這個結論。且聽說是當著秋官諸位大人的面驗的字跡,徐少卿和其他大人也都在場……”

說到這裡,裴旻突然猶豫了一下。

他這點異常立刻被郭燁給捕捉到了,便道:“時間緊急,有話就說,莫要吞吞吐吐。”

“好吧。”

裴旻嘆道,“我聽說,徐少卿回府之後,曾說過一次,那信上字跡的確與你頗為類似。還有,那江清和,紀姐姐說江翰林在朝中風評甚佳,是一個非常耿直忠良之人。”

郭燁聞言心頓時一沉,若此人真如紀青璇所言這般,那秋官尋人也算公正。且他太清楚徐有功的性子了,輕易不下斷語。

不過他還是問道:“秋官只尋了一人鑑定?”

“也還有麗競門送去的仵作。便是不良司,雖要避嫌,為顯公證,秋官也還是召了一名不良司的老仵作。”

“麗競門那是賊喊捉賊,他們送去的仵作頂個什麼用!那不良司的老仵作也沒有發現?”郭燁皺眉道。

“沒有!確是你的字跡無疑。郭大哥,所有的證據都對你很不利啊!”裴旻苦著臉道。

“屁的證據。”

郭燁知道,自己現在決不能垮,冷笑道,“不過就是作假手段高明了些罷了!”

“那……要不我去把那些書信偷出來?”裴旻猶豫道。

“萬萬不可!”

郭燁被他的餿主意嚇了一跳,忙阻止道,“且不說人家現在可能就守著那些書信,等著你上門。就算你成功把那些書信盜了出來,怕是還有更大的圈套在等著你,屆時才真是百口莫辯了!”

“那要怎麼辦?”聽他這麼一說,裴旻這才悻悻地打消了盜書的念頭。

“唔,事已至此,郭某還有一計,權作參考罷了。”

郭燁道,“你們不妨去查一查江清和,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還有,若是可能務必想法子讓小陸驗一驗那書信。無中生有的東西,必有蹊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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