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房中,郭燁將自己重新抄寫的情報呈送給薛不良令。

薛不良令將面前的案卷仔細閱覽一遍之後,蹙眉問道:“郭副尉,你確定你這個消息來源可靠?”

“卑職……並不確定。”郭燁低頭答道。

“不確定你為何送來本令這裡?”

薛不良尉淡淡道,“還有,你既獲得線索,為何不先與紀不良尉商議,而是越級上報?”

郭燁當然不會坦言自己跟紀青璇鬧彆扭,後者已經好幾天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看了。而且他旁敲側擊之下,已經隱隱猜到,紀青璇似乎知道了自己和義門的來往,她的不悅就與此有關。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不會再拿著義門給的情報去紀青璇那裡自討沒趣。

更重要的是,以紀青璇的性格,如果得知了北都晉陽的訊息,一定會派出麾下的人去查證此事。但是他們麾下能用,且當下能夠離開洛陽的也就徐問清他們幾個。讓他們去追擊此事,無異於去送死。義門失蹤的探子已經說明,這個擄掠少女的團伙絕非心慈手軟之輩,他並不希望自己認識的人捲入到如此危險的任務中去。

相比之下,藉助不良司的力量,才是他認為最妥當的處理方式。

“事關重大,卑職一拿到情報,立刻來不良令您這裡了。”

郭燁不卑不亢地道,“而且卑職以為,這份情報中所涉及的地點,已經超出了紀不良尉所能處理的範疇,況且我等滯留洛陽,無旨不敢擅離,須得司裡協助方能確定真假。若是您覺得這份情報有繼續追查的價值,卑職再通知他們也不遲。”

薛不良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貌似隨意地問道:“聽說你們在分析卷宗上也有新的突破?”

“只是小有進展而已。”

郭燁謙虛了一句,然後把對方疑似執著於擄掠純陰命格少女的情況說了出來。

“四柱純陰?”

薛不良令聞言低頭思索了片刻,道,“你先下去吧,這件事本令心中有數了,回頭就按你這份情報上的線索,對晉陽方向進行追查。”

郭燁躬身一禮,退出了公事房。

在見過薛不良令之後,郭燁發現自己又只能陷入無所事事的等待,不過這些天來,他似乎也習慣了等待。

在經過這麼多事之後,他的心態比以前又有所不同了。他更像是一隻潛伏在黑暗中的猛獸,耐心地磨礪了爪牙,默默蹲守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獵物,只要他們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就撲上去將其一舉擒獲。

不過,他還沒等到自己想要的獵物,卻等來了一個天崩般的訊息。

這個訊息隨著來自北地的行商傳到洛陽,繼而震動朝野!

“什麼?王大將軍陣亡了?!”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郭燁只覺得彷彿被一個晴天霹靂砸到了頭上。

儘管和王孝傑交往的次數並不多,但他對這位嚴肅端方的大將軍其實非常佩服,更知他乃是大周朝的柱石之一,沒想到上次一見後,便是陰陽相隔,連這位大周的軍神都折在了北方的戰場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驚問道。

“詳細的情況還不清楚,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王大將軍這回是被小人出賣的!”

“出賣?”

“是!”

紀青璇俏臉陰沉,也是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有人畏戰不前,致使大將軍孤立無援,最終寡不敵眾,力戰殉國!”

“究竟是何人如此無恥?”一眾不良人皆義憤填膺地問道。

“左羽林將軍蘇宏暉!”

“奸佞小人!”

郭燁狠狠地一拍桌子。

旁邊“嘩啦”一聲,李二寶把手中的茶盞摔得粉碎!

“混蛋!氣煞俺也!”

……

數日之後,王孝傑殉國的詳細戰報,終於從前線傳回了洛陽。

三月十二,蘇宏暉、王孝傑在東硤石谷,與契丹逆賊孫萬榮遭遇。

因為峽谷狹窄,前面峽谷外的契丹軍隊軍隊又非常多,王孝傑便親率少量精銳士卒為前鋒,且戰且進,奮勇衝殺,衝出谷外,又將士兵排成方陣與敵人交戰。

但是這時蘇宏暉因為敵軍數量太多而心生恐懼,居然臨陣脫逃,後方的唐軍主力失去指揮,也沒有跟進支援。王孝傑孤軍深入,寡不敵眾,力戰之後墜崖身亡,他所率的少量先鋒也死亡殆盡。

緊接著,討北軍書記官張說的奏章,不知從何渠道流出,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洛陽:“孝傑忠勇敢死,乃誠奉國,深入寇境,以少御眾,但為後援不至,所以致敗。”

但有聞者,莫不義憤填膺。

“王大將軍真是錯信匪類啊!”

經過這麼多天,郭燁等人的義憤已經漸漸平息下來,但整座徐府之中,依然瀰漫著一股惋惜的氣氛。

“裴旻那小子也可惜了啊!”郭燁感嘆道。

他們多方打探,最終確認王無擇因為沒有在先鋒軍中,所以得以倖免,目前正在扶柩回程的路上。但裴旻作為王孝傑的親兵,當時那種情況,卻是不可能留在後方的。在數萬人規模的戰鬥中,想來他就是劍術通神,恐怕也難以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天,眾人交談著,走進徐府的大廳,猛一抬頭,忽見廳堂主座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端坐在那裡。

“徐帥?!”郭燁失聲叫道。

紀青璇也問道:“義父,您不是跟女皇陛下封禪泰山去了麼?”

“出了如此大事,你們覺得封禪還能繼續下去嗎?”

王孝傑兵敗契丹,這是動搖整個大周的大事,便是連徐有功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鎮定,陰沉著臉道,“女皇已在回程的途中。我先行回京處理事務。王大將軍敗亡,此事事關重大,需得善後的事情也多。臨陣逃脫的蘇弘暉必須得到懲罰,王大將軍的撫卹和追封也不能怠慢……此間種種都要朝廷操心……”

頓了一頓,他臉上罕見地露出震怒之色,道,“蘇弘暉無膽鼠輩!陷我大周柱石!本官定要奏請陛下,將他斬立決,以慰王大將軍在天之靈!”

徐有功平日裡為人謹慎寬厚,除了自己負責的司刑少卿一職,很少對朝堂大事橫加幹涉。如今連他都說要上奏陛下,將蘇弘暉治罪,可見他也是動了真怒,對蘇弘暉的怯懦行為深惡痛絕了。

“對!一定要為王大將軍報仇!”李二寶和張小蘿揮舞著小拳頭,大聲附和道。

徐有功看了他們一眼,臉上怒色稍平,又道:“王無擇公子不日應該也要回到洛陽了,屆時會以王大將軍衣冠設靈座,大將軍生前那般看重你們,你們也去祭奠一下吧,莫要讓人嘲笑我們不良司不知禮數。”

“是!”

郭燁等同時躬身應下。

說出這句話時,郭燁只覺得一陣酸楚。

出征時王孝傑“馬革裹屍”的豪言壯語猶在耳畔,誰知這才不足一月,竟真的一語成讖,甚至王孝傑葬身深谷,連馬革裹屍而還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了,只能以衣冠招魂,這是何等的悲愴和壯烈啊!

……

籠罩在悲愴中的洛陽城,很快迎回了自己的英雄,哪怕只是衣冠。

王孝傑靈柩歸來的當日,郭燁等人站在自發夾道恭迎的洛陽民眾間,注視著運靈的馬隊,緩緩駛入定鼎門。洛陽城中,萬人空巷,定鼎門大街兩旁,擠滿了戚容滿面的大周子民,儘管人頭攢動,但卻沒有一人大聲喧譁,只能隱隱聽到悲泣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無數招魂的白幡豎起,在風中獵獵作響,襯托得場面肅穆無比。

在運靈車隊的最前方,郭燁等人看到了王無擇。他騎著一匹白馬,往日溫文爾雅的臉龐上,此刻卻寫滿了悲憤和憔悴。

“看來王公子還有賬要和某些人算。”

郭燁抬起頭,朝著王無擇離開的方向深深地瞧了一眼,“我們還是等王大將軍招魂結束,再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按照本朝的喪葬習俗,像王孝傑這般橫死而屍骨不存者,必須使用招魂葬的方式安葬。

招魂的儀式十分復雜,通常情況下,是不會置辦棺槨的,而是將轀輬作為魂輿來進行招魂。魂輿就是喪車,轀輬則是可以臥的長車。將死者平時所穿的衣物置於魂輿之上,以太牢告祭,然後把衣物搬去死者平時的臥房,平放在床榻之右,再用名為“夷衾”的喪禮專用被單覆蓋其上,方可作為遺體的替代品進行祭拜和安葬。

如今王無擇剛剛回朝,不但要為戰死的王孝傑討一個公道,更要準備喪禮的事宜,想來也是十分忙碌。郭燁他們自認和王家的關係尚未親近到上門幫忙的地步,因此選擇了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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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數日,女皇陛下降旨如雷霆,宣佈追贈王孝傑為夏官尚書,封耿國公,拜王無擇為朝散大夫,並派遣使者去往前線斬殺蘇弘暉,以示懲處。

見塵埃落定,郭燁才找到紀青璇等人商量:“我們現在可以去王府祭拜大將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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