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朕方才已說過了,這事兒朕已經考慮得十分清楚了,愛卿就不必多說了,與政務上,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朕有意歇息是不假,可也沒說過什麼事都不管,內閣的奏摺朕還是要看的,只是這批紅的權利,從今日起朕打算交給司禮監了。”

三楊剛聽皇上的前半句,心裡還有些歡喜,心想皇帝總算是明白國不可一日無主的苦心了,正暗自松了一口氣,卻不想皇帝下半句立即又讓他們將那口氣兒提了起來。

自從宣宗登基,文官的權勢地位毫無疑問是提高了不少,加上這些年內閣首輔的權力逐漸擴大並置於六部之上,成為了朝廷的最高行政中樞,掌管著朝廷機構的行政權,嫣然有昔日宰相的影子在裡面,皇帝一方面離不開他們這些大學士,另一方面又擔心大學士的權勢日益增大,會重新回到唐宋時的宰相權勢,對皇權構成威脅,尤其是皇帝年輕,太子年幼的時候,皇帝對影響力日益增大的內閣越是不放心,想要應對內閣日益增加的權勢,唯有拉人入夥了,皇帝身邊的太監無疑是最佳的夥伴了。

從宣德初年開始,讓太監讀書是第一步,跟著讓太監慢慢滲透官場,從不得干政的祖訓中走出來,如今的司禮監所屬的太監有不少掌握了朝中要職,就是軍中也有不少人,這些人仗著皇帝的信任胡作非為,文官多次彈劾,皇帝卻置之不理,皇帝這麼做的背後以三楊世故哪有看不出皇帝玩這一手的用意,說到底皇帝是想用太監來達到制衡內閣為首的文官體系。內閣有票擬權,皇帝有批紅權。內閣的決議沒有皇帝的批准是不算數的。這幾年皇帝雖說也讓王振參與批紅,但那也只是在身子骨不適的時候,偶一為之,所以三楊明知皇帝此舉有些不妥,但礙於雙方的臉面,以及內閣權勢日益增大的事實,也沒說什麼,就當皇帝耍一耍小孩子的脾氣,日後總會明白這麼做的危害,所以這麼多年誰也沒在這事兒上說個半句不妥的話。

卻沒想到皇帝今日竟想借自己身子骨不適的由頭,將披紅的權勢交給太監,這就觸動了他們的底線了,先不說這合不合乎祖宗規矩,就從對朝廷負責的態度上說,這事兒也不能答應,一旦這事兒真要落到了實處,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宦官勢力由此而攫取了宰相之權。“然內閣之擬票,不得決於內監之批紅,而相權轉歸之寺人”。“批紅”就其權力性質而言,屬於最高決策權,是實現皇權的一種方式,司禮太監代皇帝“批紅”,是在代行皇權,自己則個內閣首輔還有何用,因此也顧不得皇帝面色不好看,咬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皇上,此事微臣以為玩玩不妥,且不說我朝太祖鑑於太監干政的危害,立下太監不可干政的祖訓,就說眼下皇上把批紅之權交給了司禮監,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司禮監居內務府十二監之首,二十四衙門之一。司禮監一旦“掌章奏文書,照閣票批朱”,勢必會趁機做大,皇帝年長還好說,一旦皇帝年幼,皇帝沒了這批紅之權,而朝廷對司禮監也沒什麼限制,朝政豈不是因此而亂了套?微臣斗膽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

………

楊士奇話音一落,楊榮也站了起來抱拳道:“皇上,楊大人所言極是,宦官之禍,歷漢、唐、宋而相去無幾,然漢唐宋有干預朝政之宦官,無奉行閹官之朝政。今夫宰相六部,朝政所自出也。而本章之批答,先有口傳,後有票擬,天下之財富,先內庫而後太倉。天下之刑獄,先東廠而後法司。其他無不皆然。一旦太監坐實了這批紅之權,內閣之票擬,不得不決於內監之批紅,而相權轉歸之寺人。至此朝廷之綱紀,賢士大夫之進退,悉顛倒其手,如此一來,難免會壞了朝綱,還請皇帝三思。”

楊溥、楊榮、胡瀅等人也紛紛大聲附和。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卻冷哼了聲,對於這個結果他顯然心知肚明,這些文官就見不得太監為朝廷做事,記得幾年前他不過是讓身邊的太監參幫著自己經營倉場,提督營造、珠池、銀場、市舶、織造、皇家店鋪,好給自己內庫弄些銀子罷了,好自己這個皇帝的日子好過一些吧了,可這些文臣就是看不慣,愣是拿著祖宗規矩把這事兒給壓了下來,還堂而皇之的說什麼太監等專政,人主不出聽證,大臣官員俱畏懼太監,以致誤事。此輩性情與常人異,只足備宮中使令耳。天下大權唯一人操之,不可旁落,豈容假之此輩乎。著實可恨的很,時至今日,還是如此。皇帝心頭的怒火如海浪一般在胸腔裡席捲了開來,若非他多年涵養極好,早就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也要把這事兒給定了下來,可多年保持的良好形象,還是讓他壓制了心頭的怒火,尤其是楊士奇那一句皇帝年幼,皇帝沒了這批紅之權讓他心頭或多或少有些觸動,身為人主,豈能看不明白這其中的危害,如楊士奇所言,一旦司禮監太監掌握了這批紅之權,必是專掌機密,凡進御章奏及降敕批疏,無有不經其出納者”。由於制度上的原因,即所謂“然內閣之票擬,不得不決於內監之批紅”,所導致的內閣與司禮監在地位上的政治差異,這種權力的不平衡,更經常地表現為司禮監勢壓內閣的局面。從而使司禮監無論從組織制度方面還是在實際操作方面都能夠對皇帝決策進行最大程度的干預和影響。皇帝年長還好說,一旦皇帝年幼沒了明辨是非的能力,給了太監批紅的權利,就等於給了他們行使皇權的機會,一旦他們別有用心,作威作福未嘗不可的,他有意把批紅之權給司禮監,並非是出於一己之力,實則是為大明的皇帝尋一條平衡之路,透過這十年的觀察,他發現不管是永樂爺,還是自己,以及自己以後的皇帝很少有人能達到洪武爺那般那般勤於政務,相比洪武爺的出身,以及在戰火中練就的一副好身板,他的子孫大多數的都來自深宮,無論是身子骨,還是在性格上都不能與太祖相比了,所以在政務上是做不到事必躬親的,因此想要治理國家最終依靠的還是來自文臣,隨著內閣的權利提升,嫣然已有了與皇權對抗的資本,內閣的最主要的權力就是票擬,利用票擬之權各部門呈上來的奏章提出處理意見,給皇帝以參考。皇帝如果同意,就下發給各部門去執行。如果沒有觸及到皇帝的根本利益,一般都會以內閣的意見作為處理問題的最終意見。所以,內閣在整個決策體系中佔據極其重要的地位。一旦內閣體制的逐漸嚴密,閣權逐漸超越了部權。權力日漸擴張,也逐漸出現了權力形同以往宰相的首輔,雖無相名,實有相權,皇帝一旦年幼,或者昏庸,難免讓內閣牽著鼻子走,這也是他為何提拔太監了,司禮監代替皇帝批紅,所行使的是皇權。按照要求,本來司禮監應該照閣票批紅,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司禮監利用皇帝的幼小、怠政、厭政等原因,取得了批紅的大權,遂對內閣的票擬有很強的牽制和干預作用,並進而控制了內閣,出現了司禮監勢壓內閣的局面。“謂有宰相之實也,今之宮奴也”,“內閣之票擬,不得不決於司禮監之批紅”,內閣已經從形式到內容上都受制於司禮監,這樣的局面實則一種權利的平衡,誰強誰弱完全取自於皇帝的態度,可以說這是一種絕佳的平衡權勢保護自己的方式了,而且他還發現有了這種制衡,皇帝縱然是昏庸,朝廷的政務也照樣能繼續運轉。莫大的發現讓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試一試?

見皇帝久久不說話,楊士奇仍舊咬牙說了一番,這一次的大意是祖宗規矩可以不要,可江山卻不能不顧,因為司禮監一旦攫取了權力,又為朝臣所抵制,故其必然對反對派進行嚴厲的打擊。不論這些反對派是正直的還是邪惡的,廉潔的腐敗的,也不論對朝廷能起到怎樣的中流砥柱作用,只要反對自己,就要進行打擊,另一方面,對依附和諂媚自己的官員,卻大力提拔任用,破壞了正常的進階秩序。出現了“為善未必蒙福,為惡未必蒙禍”的反常情況。立功未必受賞,行惡反而升官,是非不清,賞罰不明,嚴重影響到吏治的腐敗。吏治的腐敗還由於一些阿諛奉承之徒為了討好司禮太監而不斷進貢,故而貪賄盛行。“有事非納賄不免於禍”,甚至在官場中形成了“以廉者為拙,以貪者為能”腐敗的官場風氣。官場的腐敗導致了另一種現象,即是黨爭。司禮監干政的非法性不停的導外廷官員對其攻擊,而司禮太監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行使自己的特權,必然要最大限度地聯絡一部分外廷官員,這樣,就形成了各派之間的爭鬥,壞的可就是規矩那麼簡單了,而是祖宗的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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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面上神色陰晴不定,眉宇間形成的川字,顯示他在思索,楊士奇、楊溥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皇帝遲遲沒說話,也不敢說什麼,可面上的神情卻顯得凝重無比。

皇帝的確在思索,按照他的意思,授權司禮監代行“批紅”,與其說是要太監代為處理國政,不如說是利用宦官勢力牽制內閣,代表皇權監督和控制政府機構的施政活動,以確保皇權的利益不受損害和侵犯,並防止任何違背皇帝意圖的行為出現。因而司禮監的主要職能是保衛和鞏固專制主義皇權統治。內閣作為皇權和政府各部門之間的權力中介,彌補了由於罷相而帶來的皇權統治效能下降這一缺陷,而司禮監又發揮了穩定和鞏固皇帝獨裁統治的重要作用。“秉筆太監的制度及其有關限制,如果執行當,皇帝可以成為文臣和太監之間的平衡者,左提右掣,手相互制約之效“。可一旦權衡弄不好,所造成的後果的確不是壞了祖宗規矩的那麼簡單了,比起皇帝性命而言,祖宗的江山的安穩就更顯得重要了。“為此皇帝一時也猶豫不決起來。

暖閣裡地火燒得正旺,即便是二月的北京城,裡面仍是暖如春日。

皇帝也不知沉吟了多久,輕嘆了聲,目光在幾人的臉上掃了一眼,最後的目光落在了楊崢的臉上,輕聲道:“楊愛卿,此事你怎麼看?”

對於這種爭論,楊崢想來沒什麼興趣,事實上對於楊士奇等人如臨大敵的太監他也沒什麼惡感,權人的不是人,而是人心,一個人的心若不正,就算是你文臣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欺上瞞下,欺壓百姓,大明壞的太監是不少,可文臣堆裡也沒少,胡惟庸、藍玉、紀綱、嚴嵩父子哪一個都比太監的罪行更大,硬要說權勢交給了太監就天下大亂,或多或少是文人固有的偏見罷了。

東漢中期之後,外戚掌權,所立的皇帝大部分都是小孩,處於傀儡的地位,而當皇帝長大後,想要奪回政權,通常都只能依靠從小一起長大的宦官,當其掌權後,一般都會給予這些宦官很大的權力。

唐朝的宦官危害其實更大,因為唐朝中期之後,有皇帝把禁衛軍交給他信任的宦官掌握,而之後就成了慣例,導致宦官的掌握很大的權力,最嚴重的時候,宦官甚至可以廢立皇帝了。但因為唐朝中後期,藩鎮的危害更大,所以宦官的危害就只限於京城一帶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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