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熟悉的人影,他本以為這個年老落魄的老頭,面對他數萬鐵騎的席捲,必會落魄而逃,最不濟也會縮著身子,藏在那個角落裡假裝看著這一切,任由他的人馬被殺,可他終究是想錯了,這個鬥了一輩子的老人,人雖老了,那股氣勢卻沒有散出,六十的年紀,竟還能領著族人上陣殺敵,他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這老人不愧成吉思汗的子孫。

一個漂亮的砍殺,雪白的刀光過後,一個瓦刺的將士被斬殺在馬下,那將士他見過,馬背上的功夫是出類拔萃的,曾一人單獨面對了五個瓦刺將士,都能一舉將其一一放倒,這樣的一個強悍的人物,竟死在一個老者的刀下,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脫歡的雙眼隨著那道身影跳躍,他很想明白,這個落魄的老頭力量是從哪兒來,面對如此的局面,他為何還敢反抗,還有他身後的那些將士,明明都是一些老者,一些孩子,可廝殺的時候,他們都變得那麼沉穩,那麼一往無前,那麼是倒下了,也要拉上一個一同趕往黃泉。

他脫歡有今日,靠是一日一日的往上爬,一日一日的不擇手段,用他的話說,是力量。他堅信這世間沒有任何的東西,能阻擋一個強大的力量橫行無忌,但這一刻,他有些動搖了,因為他分明的看到了一種比力量更厲害的東西——尊嚴。

人老了或許力量沒有了,可不會沒有尊嚴,有這東西在,再強大的力量,未必能摧毀他們。

廝殺越來越激烈,夜風吹過,清晰的空氣中,瀰漫著血腥,讓人忍不住做嘔。

脫歡一動不動,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那一道身影,最強大的雄心,最尊貴的尊嚴,在沒有強大的力量支撐,是維持不了多久的,更何況是戰場的廝殺,在強行殺了幾個瓦刺勇士後,老者的手腕漸漸失去了力道,他分明的看到那寒光逼人的朴刀落在了那老人的肩膀上,鮮血飛濺,刀光閃爍,老人並沒有呼喚,甚至連看都不曾看一眼自己肩膀的傷口,手中的朴刀再一次揮出,動作依舊是瀟灑自如,唯獨那股力道不再,粗重的喘氣聲足以表明他已筋疲力盡,可他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脫歡眼神裡漸漸有了幾分敬佩之意,老頭這是明知必死的廝殺,不光是他,緊跟他身後的一萬多韃靼將士全都如此,一個落魄的老人,能獲得這麼多的勇士共撲黃泉,這足以證明這個老頭並非他想象中的那麼沒用,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將士,不說這次的人數上超過對手太多,就是這些將士全都是土爾扈特部落精挑細選的勇士,無論是大明還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土爾扈特部落一直是東西蒙古中一支強大的勢力,輝特部的把禿孛羅稱蒙古大汗十年,同土爾扈特部落的支援是分不開的。在某種意義上可以這樣說,明朝和東西蒙古,誰沒有土爾扈特部落做支援,誰就無法統治全蒙古。明朝和土爾扈特部落共商安定眾蒙古之計,在永樂七年、封輝特部把禿孛羅為安樂王,封綽羅斯部馬哈木為順寧王,封客列亦惕部太平為賢義王,這就等於安定了整個蒙古族區域。

明朝利用土爾扈特部落穩定了東西蒙古之後,他用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把這支勇猛的部落收歸己用,他給了他們最好的戰馬,最鋒利的武器,最高的獎賞,最殘酷的訓練,在這一片草原上,沒人是他們的對手,即便是曾經的韃靼人也不行。

廝殺慢慢接近了尾聲,韃靼人雖勇猛,但終究是寡不敵眾,面對他精心打造的鐵騎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原本鐵板一塊的韃靼人開始自顧不暇了,那些年邁的老者被衝擊的土爾扈特人毫不留情的揮刀砍殺,幾撥下來,一萬多的韃靼人,所剩不足三千人,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他一直沒想好,只是抬了抬頭,想說的話,終究是沒說出口。

廝殺還在繼續,寧靜的月光下,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有老人也有孩子,戰事讓這片美麗的草原,變成了最殘酷的地獄。

老人終究是抵擋不住歲月的摧殘,一個疏忽,被迎面而來的將士迎頭一刀劈落在地,聽得咕嚕一聲,那個他看了大半輩子,等了大半輩子的頭顱終於滾落不能在高高揚起,脫歡沒想到,一個人無論你的權勢再大,兵馬再多,疆土再廣,在面對死亡時,竟是如此的簡單,如此的脆弱。

早有將士,用長槍對著那顆頭腦一槍刺了出去,他們的槍法很準,所以理所當然的挑起了阿魯臺的頭顱放在了他面前的木桌上,就著火光,脫歡看了看阿魯臺的頭顱,眼裡有得意,有失落,甚至有幾分惆悵,許久才聽得一聲長嘆:“終究是你先走了一步,這樣也好,美了你的草原雖無趣了些,可也自由了些!”說完又補充道:“告訴那些韃靼人,咱們的目的是阿魯臺,如今阿魯臺已死,殺戮即可停止,識相的就該知道怎麼做了?”

身旁的將士立即縱馬衝入戰場,將最高的號令送了出去。

廝殺慢慢開始停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悄無聲息的停了下來。

草原重新恢復了平靜,脫歡伸手指了指阿魯臺的頭顱道:“此人雖是我的敵人,但不失咱們蒙古人的本色,把他厚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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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將士捧來了一個硃紅色的匣子,將阿魯臺的頭顱輕輕放了進去,然後輕輕蓋上了,交給了另一個將士,道:“去找塊草地好,水源充足的地方埋了?”

將士提起紅匣子飛奔而去,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這時,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也先渾身是血的奔了過來,也不與人打招呼,徑自翻身下馬走到了脫歡的跟前,抱拳喊了聲:“父王……?”

脫歡嗯了聲,收了手中的一塊玉牌,淡淡的問:“怎麼樣,他們肯降服了麼?”

一臉殺氣的也先,搖了搖頭:“這幫人可真是頑固的,他們的人馬都被我們衝散了,老的被我們殺了一大半,剩下的不過是兩千多個年輕的孩子,我把他們的太師被殺的訊息告訴了他們,還把父王寬大為懷的心思也說了,讓他們投降,這幫挨千刀的非但不領情,差點沒用手中的羽箭把孩兒給射殺了,我看他們是鐵了心跟著阿魯臺了,勉強降服不來,弄不好還出什麼亂子,孩兒以為……?”也先右手放在胸前,左手做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脫歡沉默了一會兒,對著百夫長低喝:“去,你再告訴他們,阿魯臺已死了,草原上在沒有韃靼,知趣的就跟著我們,只要他們跟著我們廝殺,日後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百夫長應聲而去,空氣中充斥著百夫長傳到號令的聲音。

回答的卻是一片寂靜。

“父王,孩兒真不明白,這些人擺明了就不會歸順我們,父王還費這心思做什麼,不如殺了乾淨?”也先有些不耐的道。

脫歡嘆了聲,道:“父王前些日子給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成就大事著,要有容人的胸懷,這些韃靼人是我們的對手不假,可也是我們的同,他們能在這樣的戰火中存活下來,無疑是戰場上的好手,與其殺了他們,還不如為我所用,父王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也先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唯獨怕父王說教,一聽便頭疼的很,道:“父王怎麼說,孩兒便怎麼做便是?”

脫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了看一臉不服氣的也先,想要再說點什麼,中就是沒出聲。

“怎麼樣,可有人願意歸順?”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脫歡再一次詢問。

先前的百夫長搖了搖頭道:“回太師的話,他們說了,韃靼人沒有寧可站著死,也絕不會投降的?”

“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啊?”脫歡贊了聲。

“父王,他們不歸順,總不能放了他們吧?”也先擔心的問。

脫歡搖了搖頭道:“既不會我所用,那自然不能留下來?告訴百夫長 ,殺光他們?”

“不用百夫長 ,孩兒親自去?”也先一臉的興奮,隨手從腰間拔出了朴刀,翻身上了馬背,將手中的朴刀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喝道:“殺!”

寂靜的夜晚,再次變得瘋狂,微風吹過,滿是馬蹄聲,兵刃聲,篝火不時的發出撲哧的聲響,對映著那揮舞的一把把朴刀,幹淨利索的斬殺了下去,哪一個個鮮活的面孔 ,那一具具年輕的身體,在刀光火影之中落下來馬背,無人哭泣,無人吶喊,甚至連一聲最輕微的慘叫聲也不曾聽見,殺紅眼的也先,頭一次發現原來殺人也並不是那麼的有趣,那一個個毫無畏懼,卻又帶著憤恨的眼神,讓他感到有些畏懼,他感到手中的朴刀力量在一點一點的喪失,他踹了口粗氣,大喝了聲,重新揮舞了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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