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將至,夜已是很深了,偌大的京師已是沉浸在了睡夢中,大街小巷上早已空若如野,唯有打更的更夫以及九門提督衙門負責巡街的兵丁還在朦朧的月色下游走著,好一派的寧靜與祥和,只是這等寧靜在烏衣巷左近卻是種別樣的淒涼,此無他,概因此地正是原刑部尚書阿爾松阿的府邸之所在——自去歲阿爾松阿被賜死,全家老少盡皆發配去了烏蘇雅裡臺軍前效力,原本繁華無比的阿府也就此衰敗了下來,除了幾名奉命看守宅院的內務府老軍之外,再無一絲的人氣,往日裡車水馬龍之地到了如今已是宛然鬼蜮一般,但並非就沒有人來此,這不,一名打更的老更夫方才剛從巷口處走過,就見幾道黑影有若鬼魅般從陰暗處閃了出來。

黑影蒙面人一共五名,彼此間顯然是默契十足,壓根兒就沒發出絲毫的聲響,僅僅只是幾個手勢的交流,便即四散了開來,各自掏出飛爪等物拋上了牆頭,身形閃動間,已是飛快地順著牆體潛入了阿府之中,原本就死寂一派的巷口處很快又就此死寂了下來,當然了,這不過是虛假的表象罷了,不多會,就見原本一片黑沉的阿府中突然亮起了幾道火光,緊接著火光便已燃成了沖天的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

大火一起便是沖天之勢,幾名負責看守宅院的老軍頓時便全都被驚動了,慌亂地扯著嗓子便高呼了起來,卻是渾然沒注意到先前潛入了阿府的那五名黑衣蒙面人已是悄無聲息地又盡皆越牆而去,有若鬼魅般再次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混賬東西,朕將京師綏靖重任交託給爾,爾就是這麼報答朕的麼?嗯,說,你給朕說清楚了,這麼些日子來,爾這狗頭都在忙些甚,先是惡性械鬥不斷,如今倒好,居然又走了水,如此無能,朕要爾來何用?”

阿府的大火被發現時,就已是不可遏制之勢,儘管聞訊趕到的九門提督府所屬的救火隊數十輛水車齊上,也依舊難以撲滅那等熊熊之火勢,大半夜下來,原本奢華的阿府已是徹底被燒成了一片廢墟,聞知奏報的誠德帝盛怒已極,一大早便將耿三飆召進了養心殿,不等其行禮完畢,便即猛拍著龍案,劈頭蓋臉便是好一通子的狂罵。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明知道誠德帝就是在找茬,可耿三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也就只能是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著,沒旁的,這段時日以來,京師內城的治安狀況確實出現了不少的問題,儘管耿三飆已是投入了大量精力去整肅,奈何明面上的力量永遠是防不住那些陰謀者的暗算,自是有錯的情況下,耿三飆自是難以自辯,再者,弘晴此際並不在京中,遠水顯然解不了近渴,值此誠德帝借題發揮之際,耿三飆除了哀告之外,也真是別無辦法可想了的。

“息怒?屁的息怒,似這等治安,叫朕如何能不怒,今日是烏衣巷走水,明兒個是不是該輪到朕的皇宮失火了,嗯?你給朕說清楚了,朕花費如此巨資,養了如此多兵,就得到這麼個結果,還要朕不怒?嗯?說,你給朕一個解釋!”

誠德帝此番就是鐵了心要整治耿三飆的,又怎會去理會其之哀告有多虔誠,不依不饒地罵個不休,只是罵歸罵,處置的命令卻是怎麼也不敢說出口來的,毫無疑問,誠德帝對弘晴的忌憚實在是太深了些,如此痛罵耿三飆,除了發洩一下心中的鬱悶之外,更多的則是指望耿三飆能提出自辭,他也好順勢將耿三飆拿下。

“陛下息怒,臣自當緊密部署,以整肅地方治安。”

面對著暴怒不已的誠德帝,耿三飆心中可謂是無奈得很,若僅僅只是事關他本人,這個九門提督不當也就罷了,奈何他代表的卻是弘晴,在弘晴沒有進一步的指示前,就算再如何狼狽,自辭的話語,耿三飆便是死也絕對不肯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誠惶誠恐地謝著罪。

“整肅?好,這話可是爾說的,朕也不逼你,給你三天時間,將阿府大火的經過給朕查清楚了,再有類似案子,就休怪朕不念舊情了,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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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見耿三飆的口極嚴,顯然是沒指望令其自辭了的,誠德帝心中的怒意可就當真大起了,奪職的話都已到了嘴邊,可還是不敢宣之於口,也就只是順勢給了耿三飆一個整肅的時限,毫無疑問,這麼個時限看似簡單,可其實卻是殺機暗藏。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明知道誠德帝這麼道旨意不懷好意,可這當口上,耿三飆卻是無法抗拒,只能是老老實實地稱頌了一聲,就此退出了養心殿,自行迴轉崇文門處的提督府去了……

“啟稟王爺,曹總舵來了。”

頤和園的內院書房中,剛從延慶州趕回來的弘晴尚未落座,就見丁松已是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那就請好了。”

一聽曹燕山到了,弘晴的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沒旁的,能讓曹燕山親自趕了來的事兒,一準是要務,顯見這兩日朝局應是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對此,弘晴雖是心中早有預料,可還是不禁滾過了一陣的不耐,不過麼,倒是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便道了請。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又陪著鬢髮雪白的曹燕山從外頭轉了回來。

“屬下參見王爺!”

一見到已然起身相迎的弘晴,曹燕山自不敢有所失禮,趕忙疾走數步,搶上了前去,一躬身,緊趕著行禮問了安。

“老曹來了,不必多禮,丁松,看座。”

對於曹燕山這個跟隨了自己二十餘年的老臣子,弘晴自是敬重得很,不等其禮畢,便已是一伸手,很是客氣地扶住了其之胳膊。

“稟王爺,這兩日朝局有變,昨夜烏衣巷一把大火將原刑部尚書阿爾松阿的舊宅夷為平地,今日一早,陛下龍顏大怒,將耿提督召進了宮中,橫加訓斥之餘,又令耿將軍三日內查明阿府大火之起因,屬下得報後,便即下令‘尖刀’全面打探訊息,有賴王爺鴻恩,已然有了些可靠線索,據順郡王府內線報知,昨夜火燒阿府的正是順郡王收攏來的江湖匪類,一共五人,為首者張方鋼,江湖匪號‘飛天蜈蚣’,另四人皆是其同門師弟,如今就躲在順郡王府中,屬下不敢擅動,還請王爺明示行止。”

曹燕山到底心中牽掛著事情,卜一落座,便即緊趕著將這幾日的朝局變化詳詳細細地稟報了出來。

“嗯,傳本王之令,小心打探那五名賊匪之居所,不可打草驚蛇,有訊息即刻來報。”

這一聽出手燒了阿府的匪徒居然是三阿哥的人,弘晴的雙眼不由地便眯了起來,不過麼,倒也沒覺得有多意外,畢竟眼下諸阿哥中也就收攏了八爺殘餘勢力的三阿哥還算是有點底氣,誠德帝選擇與其聯手做局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是,屬下遵命。”

弘晴既是有了決斷,曹燕山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行回小串子衚衕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爺打算如何應對此局?”

曹燕山去後,始終默默端坐在一旁的陳老夫子終於開了口,面色雖是平靜一如往昔,可眼神裡明顯透著股擔憂之色,沒旁的,哪怕弘晴收斂得再好,陳老夫子也已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弘晴身上那若隱若現的殺氣,自不免擔心弘晴會魯莽行事了去。

“師尊放心好了,徒兒自有分寸,這天,塌不下來的!”

儘管陳老夫子僅僅只是簡單地一問,聲線也平和得很,可弘晴卻能猜知陳老夫子的憂慮何在,只不過弘晴此番卻並未似往常那般詳細說明自個兒將採取的行動,僅僅只是給出了個含糊的答案,此無他,概因此番延慶州一行之後,弘晴的思想已是有了巨大的轉變,早已不再拘束於儒家那套所謂的平穩傳承之思想了的,在他看來,家天下終歸難以長久,或許君主立憲才是根本,本來麼,弘晴還沒這等考慮,概因經濟基礎決定著上層建築,就目下的大清實際情況來說,距離資本主義體系的建立還有著不小的差距,哪怕大清如今已是富甲天下了,可無論是科技基礎還是主流思想,都尚不具備君主立憲的條件,然則有了火車、發電機等工業革命的加速器,或許只消一、兩代人的努力,大清就該徹底走向帝國主義的時代,再糾結於後世傳承問題,已然沒有必要。

“嗯,王爺既是有了決斷,那便行了去也就是了,但消能保得社稷之平安,便可無妨。”

這一聽弘晴話語裡滿是自信之意味,陳老夫子也就沒再多勸,不過麼,還是隱晦地提醒了一句道。

“是,徒兒都記住了。”

以弘晴之智商,自是能聽得出陳老夫子所言背後的意義之所在,儘管不甚以為然,但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恭謹地應了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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