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此說來,此事倒是大妙,只是,唔,只是晴兒驟然居此高位,卻恐那幫小兒輩狗急跳牆,一旦稍有閃失,後果卻恐不堪啊。”

陳老夫子都已將道理說得如此之分明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心中倒也是歡欣鼓舞得很,只是轉念一想,卻又不免患得患失了起來,沒旁的,他三爺能有今日之地位,靠的可正是弘晴之能,儘管三爺自己其實並不願承認此點,可事實便是如此,這麼點清醒,三爺還是有的,自不免便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概因弘晴一旦失了寵,連帶而來的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

“王爺過慮了,陛下乃聖明之君也,又豈會被小兒輩蒙了眼,再者,陛下既已開了金口,此事已難有更易處,倘若託辭不去,反倒會引來聖忌,天賜不取者,不祥也!”

三爺話音方才剛落,陳老夫子已是端出了座師的架子,面色一肅,不甚客氣地給了三爺一記當頭棒喝。

“嗯……,子誠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明知道陳老夫子所言乃是正理,可三爺心下裡卻還是有些怨念,這純然就是嫉妒——他三爺才是正牌子的儲君,至少在三爺本人看來是如此,結果麼,老爺子卻沒給他批摺子的權力,怎由得三爺不為之怨念重重的,問題是這等嫉妒與怨念又不好說將出來,畢竟要去批摺子的人可是弘晴,嫉妒自家兒子的話,叫三爺又如何能說得出口,不僅如此,甚至連提點弘晴的話語都不好言之,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朝著李敏銓使了個眼色,探詢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鑑,屬下以為此確是好事一樁,今諸王齊黯,唯有我誠親王府卻是得天獨厚,能有小王爺在中樞執掌大局,大利也,王爺雖是端坐府中,卻可遙控朝局,有甚事,自有小王爺辦了去,自當無往不利哉。”

李敏銓乃是個伶俐人,這一見三爺的眼神掃了過來,立馬便會意地點了點頭,滿臉堆笑地扯了一大通,看似是在陳老夫子所言的基礎上進一步闡述好處之所在,可實際上麼,卻是將三爺不好說出口的話委婉地提了出來,此無他,無外乎是要弘晴一切按著三爺的意思來辦罷了。

“嗯,子誠斯言大善,晴兒以為如何哉?”

這一見李敏銓如此識趣地將自個兒的意思點明了出來,三爺原本微沉的臉色立馬便晴朗了起來,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滿意地嘉許了李敏銓一句,而後,又將問題丟給了弘晴。

如何?如何個屁啊!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聽不出三爺與李敏銓一唱一和玩默契背後的隱喻之所在,心下裡當真是火大得很,沒旁的,三爺的格局實在是夠嗆得很,斤斤計較於眼前之得失,卻渾然沒想過弘晴的感受,倘若因著貪小利而失大義,所帶來的後果又豈是好耍的,偏偏三爺還在那兒自鳴得意不已,真就令弘晴心中歪膩得緊了些。

“荒謬!子誠安敢妄言若此,陛下信重小王爺固然是好事一樁,倘若因貪小利而忘大義,覆亡不遠矣,須知陛下眼中可容不得沙子,一切之事當以聖意為準繩,若有違,斷難有善果,王爺切不可不慎。”

弘晴不好說的話,陳老夫子卻是無甚顧忌,沒等弘晴有所表示,陳老夫子已是面色一沉,劈頭蓋臉地便訓斥了李敏銓一通,頓時便令三爺與李敏銓盡皆為之面紅耳赤不已。

“夫子誤會矣,在下只是說能在不違聖意之情形下,多多顧及我誠親王府之利益,此也是兩便之事罷。”

陰暗之用心被陳老夫子當場揭穿,三爺自不免有些個下不來臺,可又實在是沒膽子跟陳老夫子瞎扯淡,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尷尬地端坐著不動了,倒是李敏銓皮厚,儘管心中同樣歪膩不已,可還是硬著頭皮地解釋了一番。

“哼,巧言令色!”

陳老夫子又哪是那麼好糊弄的,三爺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給,又怎會給李敏銓甚好臉色看,毫不客氣地便呵斥了起來。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罷,此事便這麼定了,晴兒,爾此去干係重大,一切須得謹慎些才好,勿要失了皇阿瑪之厚望。”

三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對陳老夫子的說教有些個不以為然,可還是強壓住了心中的煩躁,一擺手,止住了兩大謀士的爭議,一本正經地便囑咐了弘晴一句道。

“是,孩兒謹遵父王教誨。”

明知道三爺這是言不由衷,可弘晴卻是沒打算點破,也就只是恭謹萬分地便躬身應了一聲。

“嗯,那就這樣罷。”

事議到此,三爺的意圖其實並未得到體現,可其卻是沒膽子跟陳老夫子去辯駁不休,待得弘晴應了諾,三爺丟下句場面話,便即就此起身走了人,李敏銓見狀,也沒好意思多呆,訕笑了一下,匆匆地便跟著三爺去了。

“夫子……”

三爺這等拂袖而去的行為其實頗為的無禮,弘晴自不免擔心陳老夫子會別有想法,這便起了身,朝著陳老夫子便是一躬,開口欲解釋上一番。

“王爺不必多言,為師心中有數,爾且自忙去罷。”

陳老夫子乃人情練達之輩,又怎可能會猜不出弘晴要說的是甚,只是他顯然不希望弘晴將話說將出來,但見其斷然一擺手,止住了弘晴的話頭,聲線淡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師尊,徒兒先行一步了。”

近半年多來,議事不多,可爭議卻是漸起了,究其根本無外乎是立場問題,這一點,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可同樣也無奈得很,實際上,弘晴心中對此早有明悟——此際的摩擦與紛爭還算是輕的,真到了三爺登基之後,勢必還會愈演愈烈,然則真正爆發的時間卻遠未到來,或許四爺、八爺等諸方勢力被一一平滅之後,就該輪到三爺父子之間的矛盾總爆發了罷,而這,雖不是弘晴之所願,卻偏偏又是天家無可避免之爭,此一條,弘晴清楚,陳老夫子也同樣清楚,原也無須解釋太多,正因為此,弘晴也就沒再多囉唣,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一轉身,緩步行出了書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什麼?”

新春將至,這等雪後初晴之際,本就是個放鬆的好時辰,已然沒了差使在身的八爺等人也就少了些忙碌,聚集在八爺府的西暖閣裡,一邊暢飲著,一邊賞雪嬉鬧著,倒也其樂融融哉,正自興頭大起中,卻見一名身著王府侍衛服飾的漢子急匆匆地搶進了閣來,三步並作兩步地竄到了八爺的身旁,一低頭,貼著八爺的耳邊便小聲地稟報了一句,旋即便見八爺面色大變,手一抖,端著的酒碗竟自滑落在几子上,殘酒橫流,好不狼藉,然則八爺卻是一無所覺,滿臉訝異之色地便驚呼了起來。

“八哥,出了甚事了?”

十爺性子急,這一見八爺失態若此,當即便忍不住了,訝異地追問了一句道。

“爾等盡皆退下!”

八爺並未急著解說內情,而是一擺手,將侍候在側的一眾下人們盡皆屏退了開去,面色猙獰地喘了口大氣之後,這才陰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暢春園傳來訊息,皇阿瑪給了弘晴小兒批摺子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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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會如此?他娘的,老頭子不會是病糊塗了罷,怎地能如此草率行事,當真混賬透頂!”

八爺此言一出,十爺先是一愣,接著便炸了,但見其猛地一拍几子,氣咻咻地便破口大罵了起來。

“八哥,這訊息可靠否?”

九爺同樣被這麼個訊息震撼得不輕,胖乎乎的臉龐好生抽搐了片刻,而後方才狐疑地發問道。

“應當不假,皇阿瑪的旨意雖尚未下,可暢春園裡卻已是傳開了的。”

八爺的心情可謂是糟到了極點,沒旁的,前番老爺子壽誕之際,他可是精心謀劃了一把,想著趁亂起事的,卻沒想到老爺子技高一籌,裝病騙過了所有人,而後突然調兵進京,一舉把握住了主動權,借怒將所有阿哥一體開革,而今所有大權已是盡被老爺子獨攬在手,再想要妄動,那就是在自找死路,八爺縱使滿心的不甘,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蟄伏了下來,本以為大家夥都沒了差使也是好事一件,至不濟也能抑制一下三爺父子倆在朝中的威勢,也就沒想著再起波瀾,可卻萬萬沒想到老爺子消停不過半年而已,居然一舉將弘晴抬到了位同監國太子的高度上,這等狀況一出,叫八爺情何以堪來著。

“奶奶個熊的,怎能這樣,老東西一準是昏了頭了,爺幾個都沒死呢,要出頭,也不該輪到那小兒,哼,這事兒斷不能就這麼算了,八哥,您就下令好了,爺幾個發動所有人等一起上本,怎麼著也得將此事攪黃了去!”

十爺是真的怒了,此無他,概因他與三爺父子可謂是仇深似海,自是不願見到三爺父子有得勢之可能,這一聽八爺證實了弘晴監國的訊息,當即便炸鍋了,面色鐵青地猛拍著几子,氣急敗壞地便罵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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