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禮部侍郎蕭玄武,有本上奏聖上,今,科舉弊端已現,朝野紛爭頗多,實於社稷不利,臣心憂之,特思一法,以息爭端,……,如上以聞”

蕭玄武到底是探花郎,一本摺子寫將出來,當真是花團錦簇一般,雖說大體上的章程都是按著弘晴的意思來寫的,可經其一潤色,立馬斐然無比,只是篇幅依舊不小,可憐李德全扯著嗓子宣得個滿頭大汗,足足花了一炷半香的時間,才算是將整本摺子全都宣讀了一遍。

“不錯的創意,朕看洛山所擬的章程相當之不錯,若能施行到位,天下英才當可盡為我朝堂所用也,眾愛卿對此章程若有甚補益處,且就暢所欲言好了,朕聽著呢。”

弘晴顯然對這份章程有著強烈的好感,這一張口便不吝溢美之詞,口中說著讓眾朝臣們暢所欲言,可前提卻是擺在那兒了——必須對章程有所補益,換而言之麼,就是在告誡諸般臣工們,反對的意見就不要提了,否則的話,後果自負!

死寂,一派的死寂,此無他,這麼份章程就詳盡程度來說,已然極為的完備,贊同革新的官員們一時間也找不出甚可補充的地兒,至於反對的官員們麼,也不是沒有,實際上,不少守舊的官員對這等大規模革新是斷然不贊成的,問題是弘晴都已表過態了,這節骨眼上冒頭,顯然得冒偌大之風險,因此失寵還是小事,就怕弘晴惦記在心中,回頭找個岔子,往死裡收拾了去,那後果可當真不是好耍的,為身家性命著想,還是先等著看別人出頭才是上策,於是乎,偌大的廣場上自也就這麼一派的死氣沉沉,數百朝臣盡皆三緘其口。

“啟奏陛下,臣有話要說。”

不怕死的人自然是有的,這不,就在群臣們還在觀望不已之際,卻見弘曆已是大步從中央銀行佇列裡行了出來,大步搶到了御前,一頭跪倒在地,高聲地請示了一句道。

“歷弟有甚要說的且就直言好了。”

儘管早就料到四爺那頭必然會跳出來攪事,可卻沒想到率先出頭的人居然會是弘曆,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不過麼,倒是不曾給弘曆臉色看,僅僅只是聲線淡然地準了其之所請。

“謝陛下寬仁,臣先前聽蕭侍郎之奏本,宛若見天花亂墜,心潮澎湃,情難自已,真恨不得即刻投身其間,為我大清社稷之教化大業盡心盡力,可冷靜下來一想,臣又覺得不對了,教化天下,當以聖人之道為先,取士也應是德才兼備者為優,而蕭侍郎所言之數、化、物,皆技也,小道耳,與聖人大道實相悖也,以此取士,豈不可笑哉?”

弘曆本以為弘晴就算勉強準其開口,也必然會是冷臉相向,可卻沒想到弘晴居然會是這等滿不在乎的態度,自不免微有些詫異,只是城府深,倒也不曾帶到臉上來,但見其先是恭謹地謝了恩,而後方才暢暢而談了一番,先揚後抑地指出了蕭玄武的本章中最核心之“缺陷”所在。

“蕭愛卿,歷弟可是對爾之所奏提出了質疑,爾對此可有甚要解釋的麼?”

弘曆這等質疑之言不可謂不尖刻,按著儒家主流思想來說,也確實是一針見血地點出了革新章程中的最要命問題之所在,不過麼,弘晴卻並未勃然動怒,更不曾加以置評,而是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將問題丟給了蕭玄武,緣由麼,很簡單,一者是出於對蕭玄武的信任,二來麼,也是要給蕭玄武一個好生表演的機會,此無他,蕭玄武能力是夠了,可資歷說來尚淺,要想擔綱科舉革新一事,確實差了老大一截,唯有在朝議時表現出過人的才華,方才不致於在主持革新大局時遭下頭人等之輕忽,從此意義上來說,一向被譽為宗室最優秀子弟之一的弘曆無疑便是塊最好的墊腳石來著。

“好叫陛下得知,微臣曾在地方上歷練過,也有幸主持過童試與鄉試,不敢言見識多廣,可對讀死書、死讀書者,卻還是曾遇到過不少,此等樣人,對經義往往不求甚解,偏偏又自以為掌握了真理,每每於大庭廣眾之下炫耀不已,殊不知此等行為就有若那猴子爬樹,爬得越高,其紅臀就愈加顯露在世人面前,何其可笑哉。”

蕭玄武很少在朝議上發表見解,可並不意味著他詞鋒不利,只不過是平日裡低調罷了,真到了要見真章之際,當真是罵人不帶一個髒字,儘管不曾指名道姓,可一番話下來,愣是將弘曆比成了爬樹的猴子,當即便惹得弘晴不禁莞爾一笑,下頭不少官員們也盡皆忍俊不住,只是早先哄亂時曾被弘晴呵斥過,這當口上雖是笑意盈胸,卻是怎麼也不敢笑出聲來,只能是辛苦無比地強憋著,不少人的臉色瞬間便被憋得個通紅如血,至於弘曆麼,倒是沒甚特別失態的表現,可眼神裡的怒火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蕭侍郎當真好辯才,只是如此避重就輕怕不是朝議應有之態度罷?還請蕭侍郎正面回答本貝勒先前所提之疑問。”

儘管被蕭玄武氣得個胸口發悶不已,可弘曆卻還是硬生生地強忍了下來,並未反唇相譏,而是面無表情地死揪住了核心問題不放,逼著蕭玄武作出個合理的解釋。

“歷貝勒問得好,那下官就斗膽反問一句也罷,不知歷貝勒可知君子六藝否?又可知何為格物致知麼?”

蕭玄武慢條斯理地側了下頭,滿臉淡定地看了弘曆一眼,從容不迫地便連連反問了起來。

“蕭侍郎莫要偷換概念,無論六藝與格物,皆手段耳,非道也,何為道哉,聖人語錄之精髓也,舍精髓而求末,實本末倒置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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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乃是學貫古今之人,對經義自是頗有心得,只一聽蕭玄武的問法,便已明了了蕭玄武的用心之所在,自是不願被蕭玄武牽著鼻子走,毫不示弱地便展開了反擊,始終緊扣著聖人教誨不放,不給蕭玄武以絲毫可趁之機。

“歷貝勒此言差矣,我輩讀書人最忌不求甚解,倘若曲解經義,自娛也就罷了,不過是自誤耳,可若以之治政,卻恐荼毒天下,實大害矣,聖人既傳道,又不輕六藝,更有格物致知之教誨,何也,實踐出真知耳,死讀書、讀死書者,皆酸儒之輩也,豈可大用哉?今,授之以數、化、物諸多科目,根本之目的就在傳之以格物之道,養其動手之能,於格物中明道,此方是傳聖人大道應有之規範,何來本末倒置之說。”

蕭玄武畢竟是探花出身,又曾在地方上歷練多年,無論是胸中才學還是實踐能力,明顯都比弘曆要強上了不止一籌,此際引經據典地反駁起弘曆的話來,自非難事,但見其暢暢而談間,便已將弘曆早先的質疑批駁得個一無是處。

“蕭愛卿此言大善,朕深受啟迪也。”

在弘曆站出來之際,弘晴看似淡定從容,其實心中還是不免為蕭玄武捏上一把冷汗的,此無他,概因弘晴對弘曆之能實是太瞭解了些,當年為了擊敗此子,弘晴可是沒少花心思,勝是勝了,卻絕對談不上輕鬆,而今,見蕭玄武從容淡定地便將弘曆駁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心中大爽之餘,自是不吝好言誇獎其一番。

“陛下,臣以為蕭侍郎所言正理也,此方是教化天下應有之道。”

弘晴這麼一下了定論,身為弘晴最得用之心腹大臣,瀋河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便從工部佇列裡搶了出來,率先表明了堅決支援蕭玄武的態度。

“陛下,老臣也以為蕭侍郎所言切中時弊,當是可行之策。”

“陛下,老臣附議!”

“陛下,臣亦附議!”

……

瀋河這麼一表態,早先便曾受過弘晴之密令的馬齊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站出來響應上了一番,一見及此,眾朝臣們又豈敢落後了去,呼啦啦地一下子便站出了兩百餘人,紛紛開口表態不已,至於那些沒動的朝臣不是不想動,而是前頭的位置都被搶先者給佔滿了,腿慢的也就只剩下乾著急的份兒了。

“嗯,眾愛卿之意,朕已盡知,此事便如此定了,科舉革新之事宜便交由蕭愛卿牽頭負責,各部務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趁熱打鐵的事兒,弘晴向來樂意幹得很,這一見如此多朝臣出列力挺蕭玄武,自是不會有甚猶豫可言,當機立斷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壓根兒就沒給四爺等人留下再次發難之餘地。

“陛下聖明,臣等遵旨!”

弘晴的金口既開,這當口上,甭管心中的真實想法如何,都只能是恭謹稱頌上一番了事,誰若是敢在此際冒頭,那絕對是自尋死路無疑。

“嗯。”

儘管諸般臣工們都已是恭謹領了旨意,可弘晴卻並未因此而鬆懈下來,根本不給反對者留下半點的空隙,頷首示意了一下之後,便即起了身,緩步便行進了乾清門中。

“散朝!”

弘晴這麼一走,朝議自然也就告了個終了,侍候在臺階上的李德全緊趕著高呼了一嗓子,領著一眾宮女太監們也就此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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