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軒的驚慌太過明顯,沈子遙看著他,難掩失望。有些事他原本不想說得那麼明白的,畢竟他曾親眼看到,壽安寺的荷花池邊,沈君昊下水撈起雲居雁是他自己的選擇。某種意義上,是沈君昊自願選擇了履行婚約。就像沈子寒選擇留在邊關,同樣是他自己的意願。

“蔣大哥,原本我不想說的,你從來都不愛管別人的閒事,但這一次……”沈子遙的眼中帶著明顯的不贊同。他疾走兩步,追上了已經走出水榭的蔣明軒,站在他身後說道:“一年多前,我和你一樣,不希望因為她,影響了大家的關係。可事到如今,他們成婚已經半年有餘了,為何你仍舊牽扯在他們夫妻之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蔣明軒繼續往前走去,招呼不遠處的小廝為自己備馬。

沈子遙看著他的急切,心中疑惑。蔣明軒很少騎馬,他一向是坐馬車的。他試探著說:“本來我想和君昊一起出城的,但那畢竟是雲家的事……”

“什麼雲家的事?”蔣明軒回頭,看沈子遙似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決心,他粗略地解釋:“我知道君昊大多數時候都很有分寸,但他和陸航之間的誤會頗深。其實有些事陸航也不願意的,他已經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我不希望君昊做出什麼令他自己後悔的事。”

“所以,你以為君昊出城是去追陸航……所以陸航正在回泰州的途中?”沈子遙終於抓住了重點。

“難道不是?”蔣明軒不解地反問,又道:“你不是說,他去追陸家的馬車了嗎?我知道他和弟妹感情很好,他也知道陸航只是一廂情願,但他對陸航——”

“我之前就說了,上了馬車的是雲家六姑娘!”沈子遙的聲音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焦急。

蔣明軒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沈子遙。他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只知道,陸航正坐著陸家的馬車回泰州。不管怎麼樣,先追上君昊再說。”他說著,已經接過了小廝遞上的韁繩,顧不得招呼沈子遙,徑自出了伯府。

沈子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很清楚,沈君昊並不知道陸航今日回泰州,他是去追雲惜柔的,可看蔣明軒的意思,似乎覺得沈君昊是去傷害陸航的。他記得去年的年前,因為一塊玉石,沈君昊和陸航鬧得很不愉快。最後蔣明軒派了伯府的人護送陸航回泰州,好似生怕他在回家途中遭遇了不測。這事京城很多人都知道。

今日沈君昊在眾目睽睽之下倉促出城,往泰州方向而去,而陸航死在了回泰州途中,即便沈滄能壓下這事,大家也會認定他是兇手,更何況陸航原本就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如今又是許慎之的未來女婿,沈滄不一定能悄然擺平此事。再說,蔣明軒如此急匆匆地追去,不是更加印證了沈君昊是兇手嗎?

“看來我之所以看到雲六姑娘,根本就是為了引君昊追出去!”沈子遙憤憤地嘟囔,飛快地往自己的坐騎跑去。他飛身上馬,不過走了一條街,又急忙拉住了韁繩。既然他也在什麼人的計劃中,也就是說,或許有人會在中途攔截他。他喚了隨從往威遠侯府搬救兵,自己調轉了馬頭,往另一方向跑去。

城門外,沈君昊快馬疾馳。雖然明知道雲惜柔不過是幕後之人的棋子,但不管為了哪個原因,他都要抓住她,至少不能讓她活著離開。不過令他不解的,即便他不願承認,陸航都是除了他之外,最不願意雲居雁受傷的人。他怎麼會和雲惜柔扯上關係,雲惜柔又怎麼會坐上宣武伯府的馬車。

馬蹄在官道上飛馳,揚起了塵土無數。沈君昊並無信心抓住雲惜柔,畢竟她雖然換坐了陸家的馬車,並不表示她一定會去泰州。

沈君昊不知道自己行了多久,只看到夕陽漸漸西下。就在最後一縷霞光即將消失在地平線之際,他看到了陸家的馬車。他揚起馬鞭,夾緊馬肚,追了上去。

馬車內,陸航呆呆地望著天際最後一抹紅色。在他眼中,她一直是耀眼的明珠,似豔陽一般。他曾看著她痛哭,看著她歡笑,看著她出嫁,如今她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很早以前,在那個大雪天,他就決心放開她,可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他選擇。

在很久之前,他就想離開京城,永遠不與她有任何交集。但他自己惹出來的事情,他必須親自解決,才能走得安心,走得徹底。

他低頭朝手中的玉簫看去。雲惜柔告訴他,有人曾經想利用這支玉簫誣陷他們私通。如今玉簫已經回到他手上,再也不會成為她的威脅。明年他就會迎娶她的表妹,他會把她深埋在心中,他再也不會踏入京城半步。

“少爺,後面的幾匹快馬好像是在追趕我們。”

陸航沒有回頭看去,只是心不在焉地說:“或許只是趕路的。你把馬車停在路邊,讓他們先行吧。”

趕車的老僕“哦”了一聲,拉住了韁繩,卻在心中嘀咕:之前老爺夫人三催四請都不願回去,今日卻像趕命似的,快馬加鞭不說,還要連夜趕路。

沈君昊看到馬車停下,甚是奇怪。但他只能在馬車前拉住了韁繩,卻看到了陸航的小廝坐在車前。

“沈大爺,怎麼是您?”

陸航聽到小廝的話說,急忙拉開了車簾,看到暮色中坐在馬上的的確是沈君昊。“沈大少爺匆忙趕來,是有什麼話與在下說嗎?”陸航說得十分客氣,但畢竟是情敵相見,語氣中難免帶著幾分不滿。

沈君昊一眼就看到了陸航手中的玉簫。“這支簫怎麼會回到你手上的?”他脫口而去,又朝車廂中望去,問道:“車上還有什麼人?”

天越來越黑了。陸航看著坐在馬背上的沈君昊。沈君昊的身材本就比他高大,如今又沉著臉坐在郡王府的高頭大馬上,在黑壓壓的夜色中,更讓陸航覺得壓抑。

她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在他們耳鬢廝磨,交頸纏綿的時候,他正獨自體味著單戀的苦澀。他們是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而他只是孤獨的看客。他已經決定永遠不再踏足京城,他卻堵了他的去路,趾高氣揚的質問他。

一時的憤懣讓陸航握緊了手中的玉簫,語氣不善地說:“沈大少爺,我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請問你攔著我的去路,到底有何貴幹?”

沈君昊也不想與他廢話,直接問:“雲家六姑娘是不是在你的車上?”

“六姑娘?”陸航一臉迷惑,下意識搖頭。

沈君昊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急問:“為何有人看到她坐了宣武伯府的馬車,之後又上了你的車子,往泰州而去?”

“她並沒與我一起。我只是借了明軒的馬車,送她出城罷了。她是去城外的翠月庵……”

“所以這些天是你把她藏起來的?”沈君昊的聲音不自覺地抬高了幾分,帶著隱隱的怒意,“你不覺得應該把她送回雲家,或者交給居雁嗎?”

“我只是不想雲大姑娘將來後悔。”陸航回答得理直氣壯。他從來都只稱呼雲居雁“雲大姑娘”。

沈君昊氣結,也不想與陸航解釋,只是問:“除了你,她還見過誰?”

“應該沒有。她身邊連一個丫鬟都沒有。”陸航搖頭,又語重心長地勸道:“其實不管怎麼樣她們都是姐妹,大姑娘應該只是一時之氣。既然六姑娘已經知錯,雲老太爺也答應讓她出家贖罪……”

“看來陸二公子不止懂得不明是非,更愛自作主張!你如何知道她對你說的就是真話?”

陸航被沈君昊語氣中的譏諷之意激怒了,反詰道:“她們是親姐妹,又能有多少仇恨?你不想她將來後悔,就該勸著她。”

沈君昊不耐煩聽他廢話,只是抬頭望去。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一絲月光,只有幾顆星星掛在天空,散發著慘淡的光芒。四周沒有鳥叫,也沒有蟲鳴,安靜得可怕。方圓幾十裡,唯有陸航的車廂內透出了昏黃的燈光。

“大爺,似乎有些不妥,不如回城再說。”一個侍從在沈君昊耳邊低語。

沈君昊點頭,又不死心地對著陸航問道:“你真的沒見過她和其他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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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昊的話音剛落,陸航還來不及回答,就聽“啊!”一聲慘叫。陸航的小廝摔下了馬車。沈家的侍從急忙護住沈君昊。陸航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又一聲慘叫,車伕也倒下了。馬兒受了驚嚇,仰天長嘯,陸航頃刻間摔下了馬車,玉簫卡在車轅上,斷成了兩截。

沈君昊看得很清楚,兩支暗箭都是射向陸航的。有人千方百計誘了他出城,卻向陸航下手,這說明了什麼?他意識到,恐怕有人希望他成為殺人兇手,至於動機,當然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原本他以為只是抓雲惜柔回城,所以只帶了兩名侍衛。如今他們無力抵抗,只能倉惶逃跑。他對一旁的侍衛說:“你去帶他上馬!”他的話音剛落,侍衛的兩匹馬已經先後倒下。

“大爺,您快走。!”兩個侍衛已經拔出了大刀,慎戒地往四周看去,奈何周圍太黑,根本不知道敵人躲在何處。

沈君昊一拉韁繩,走到驚魂未定的陸航身邊,“快,上馬!”他彎腰把右手伸向他。

陸航看著他的手掌,心中一片愴然。他搖頭道:“你走吧。”他寧死也不要他救他。他寧願為他而死。他的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若是他為他而死,或許她一輩子都會記得他。

“我也不想救你,我只是不想成為殺人兇手。”沈君昊又急又氣,他已經聽到了接連的冷箭聲。

陸航沒有反應過來。在他看來,根本不會有人想殺他,今日的他不過是受了池魚之殃。“你走了或許我就安全了。”他不緊不慢地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

沈君昊聽到自己的坐騎長嘯一聲,心道:“壞了!”他跳下馬背,馬兒也應聲倒地。他還沒見過未出世的孩子,他不能死,也不能成為殺人兇手。“先去右邊的林子躲一躲。”他回頭招呼兩個侍衛,又伸手去拉陸航。

陸航見手上的玉簫斷成了兩截,重重甩來沈君昊的手,彎腰去撿另一半玉簫。沈君昊氣得想笑。看兩個侍衛走了過來,低聲吩咐:“你們一個在前面,一個護著他。先往右走,然後再一路往回走。我想子遙應該會趕過來找我的。”

四人在黑暗中倉惶往前。四周只有“嗖嗖”的冷箭聲,對方就像是耍著老鼠玩的貓兒,似乎只想看他們狼狽逃命的模樣。漸漸的,箭聲止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陸航是文人,一會兒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不明白沈君昊為何一定要侍衛抓著他一起逃命,難道是想在危急時刻抓他當肉盾?他告訴自己,為了她,他其實一點都不介意為他而死,只要將來她能記得他。他緊緊抓著玉簫,故意走在沈君昊身後。他希望老天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救他一命。

沈君昊雖然比陸航好些,但他到底也不是練武之人。他告訴自己,沈子遙一定已經在趕來的途中了,他答應了要與她白頭偕老,攜手一生的,所以他決不能放棄。

不知跑了多久,眼見著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拉著沈君昊的侍衛悄聲說:“大爺,陸公子恐怕走不了了,不如我們護著您先走。”

“你過去扶著他,我自己走。”以他對幕後之人的瞭解,他一定早已準備了他殺害陸航的證據,所以陸航不能死。

“大爺,那些人似乎並不想殺您……”

“快去拉著他一起走!”沈君昊急促地吩咐,他也早已氣喘吁吁了。

陸航聽到了沈君昊的聲音。他很想讓他們放下他,可是他被侍衛拖著走,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遠方的天際有一絲火光出現,隱隱約約中還有雜亂的馬蹄聲。“再堅持一會兒!”沈君昊對著陸航大叫。他看到了希望,就更不能放棄。

他們身後的追兵也發現了前方的動靜。黑衣人之一捂住嘴巴,刻意改變聲線,大聲命令:“先殺了陸航。”

所有人都把他的這句話聽得分明。沈君昊只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一時卻又分辨不出。看陸航的確已經到了極限,他後退兩步,拽住陸航,對著侍衛說:“你們先擋一擋。”他刻意大聲命令:“看清楚剛剛說話的是誰。”隨即轉頭拽著陸航往火光的方向奔跑。

“你一個人……走吧……我走不動了……”

“我也不想救你,但是為了她,你必須活著。”沈君昊緊緊抓住陸航的手臂,“你也聽到了,他們要殺的是你,你應該不希望她成為殺人犯的妻子吧?”

“你……祖父……一定……能救你的……”

“不要再廢話了,省著點力氣。”沈君昊幾乎是拖著陸航前行的。他們已經能聽到身後的打鬥聲了。

打鬥聲讓陸航增加了逃命的真實感。想到自己可能讓她揹負殺人犯妻子的名聲,他咬著牙向前。他一點都不想讓沈君昊看起不他。他揮開他的手,他拼盡全力跟上他的腳步。他告訴自己,雖然面對她懷孕的訊息,他痛苦得想死,但今晚他必須活著,為了她,他必須堅持到最後。沈君昊有多愛她,他一定不會比他少一分一毫。

兩人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當看到火光越來越近,看到坐在馬上的是沈子遙,兩人不禁籲了一口氣。當他們看到沈子遙只帶了兩名侍衛,他們不約而同往後看去。他們也不知道身後有多少人。

“你們沒事吧?”沈子遙看到了狼狽的兩人,拉住韁繩,跳下了馬背。

氣喘吁吁的兩人根本說不出話。沈子遙確認除了沈君昊的手臂稍有擦傷,兩人都沒有外傷,這才放下心來,朝黑暗中看去。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你們過去看看。”沈子遙吩咐兩名手下。很快他們把沈君昊的兩個侍衛扶了回來。兩人都受了重傷,已經說不出話了。

緩過勁的沈君昊馬上想到了那句:“先殺了陸航。”很明顯,那個聲音經過刻意的偽裝,也就說,對方怕他認出他的聲音。那是他認識的人。

“很奇怪,我不過帶了兩個侍衛,他們為什麼不乘勝追擊?我們未必贏得了的。”沈子遙奇怪地問。在他靠近的那刻,追殺沈君昊的人已經全都散去了。

“因為你們帶了火把。對方是我們都認識的人。他們不想冒險。”雖然一早就覺得幕後之人對他們太過熟悉,但知道不擇手段追殺自己的竟然是熟人,甚至很可能是親人,還是讓沈君昊十分憤怒。他指了指陸航,對著沈子遙說:“你幫我照顧一下他,我想先行回城。”

沈子遙明白他的意圖,但還是確認道:“你想回去確認,我們熟悉的人中間,今晚有誰不在城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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