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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可許氏看著沈君昊卻是一肚子的火。

她雖五年未回京城了,卻也知道春風樓那種地方的興旺,全因皇帝下了旨意,嚴查官員宗親狎妓,於是那些不三不四的酒樓中多了不少歌姬舞伶。在許家,許慎之嚴令禁止兒子們涉足這些地方,可沈君昊進門就是一句自己剛剛在春風樓喝酒賞舞,語氣中不止沒有羞愧,反而理直氣壯的。

更讓許氏生氣的,她看得出他剛梳洗過,也換了衣裳,卻還是難掩一身的酒氣與脂粉味。此刻才是申初他便如此了,到了晚上,還不知道怎麼荒唐。

許氏想著女兒的叮囑,又念在這是她初次與薛氏見面,只能忍著,可看魯氏逃避自己的目光,她相信她和許慎之一定早就知道沈君昊日日顧著飲酒作樂,這才忘了禮數,忘了他已經訂婚,忘了他的未來嶽父母就在京中。

聽薛氏與自己說話,許氏勉強笑了笑,答道:“因為居雁偶感風寒,我們在京城耽擱得太久,須儘快回永州,這次就不上門打擾了。”她拒絕了薛氏的邀約。

薛氏略帶遺憾地說:“若不是知道你家二姑娘婚期將至,我定是要約居雁參加府中的秋宴的。聽說她不止琴棋書畫了得,更是擅長吹簫,就連泰州陸家的公子都不及她吹得好。”

這話明著是讚賞,聽在許氏耳中卻是指責。魯氏不明就裡,但聽出了別樣的味道,只能朝許氏望去。許氏原本以為陸航與雲居雁合奏的事只有當時在場的幾人知道,如今薛氏既然都這麼說了,那便是已有閒話傳出,不禁在心中埋怨陸氏及陸航。

短暫的冷場中,丫鬟進門回報,沈繡已經換完了衣裳。薛氏見繼女不是直接回來,反而遣了丫鬟過來詢問,用眼角的餘光暗暗瞧了沈君昊一眼,默默思量著。

沈君昊一如之前,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心中卻悄悄舒了一口氣,明白今日的危機算是過去了。

薛氏遣走了丫鬟,繼續與許氏說話。一盞茶之後,沈君昊告辭。薛氏沒有允,要求他親自護送許氏等人回啟昌侯府。許氏及魯氏連稱不需要,但薛氏堅持,似乎在向她們擺明自己的立場。

沈君昊原本不想答應的,他一向都是不聽話出了名的,更何況發話的不是父親,而是年輕的小繼母。不過他對薛氏之前說的,陸家的公子都不及雲居雁吹得好,起了好奇心,點頭答應了。

許氏這才稍稍順了氣,暗暗打量起了沈君昊。十多年前,她冒著得罪大長公主的危險,執意要嫁雲平昭,不止因為他的文采,人品,同時也為了他的俊俏。眼前的未來女婿五官俊朗,身姿挺拔,雖不及丈夫儒雅,卻是難得一見的俏兒郎,在容貌上也算與她的女兒相稱。

不多會兒,丫鬟帶著沈繡及雲居雁進屋。她們看到沈君昊沒有離開,心中十分驚訝,但兩人也不好問什麼,只能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沈君昊儘量讓自己不去看雲居雁,可同處一室,目光難免會瞥過她。好巧不巧,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又不約而同移開。沈繡就在沈君昊身旁。她把兄長那一瞬間的尷尬看得分明,不由地朝雲居雁望去,只見她早已低了頭,正專心看著自己的腳尖,幾縷長髮垂落胸前,泛著黛青色光芒。看似正常的舉止,但她的雙手緊緊絞著手帕,出賣了她在這一刻的情緒。

“雲姐姐真是漂亮。京城之中我就沒見過比姐姐更漂亮的。”沈繡對著沈君昊悄聲讚美。說是“悄聲”,其實屋子就這麼大,許氏、魯氏雖正與薛氏道別,但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許氏作為母親,當然是與有榮焉的,不過當她看到沈君昊只是不屑地笑笑,不覺面露不虞。薛氏看得分明,卻只當沒聽到沈繡的話,親熱地拉著雲居雁,問她是否願意參加沈家明年的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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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居雁心中知道,明年她與沈君昊是成不了婚的,但暫定的婚期是在明年的五月,因此她是怎麼樣都不可能沈家參加春宴的。她婉轉地拒絕,看著薛氏笑意盈盈的臉龐,思量著她在整個綁架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很快雙方相互告辭,各自上了馬車。在上車的前一刻,沈繡表現得特別依依不捨,與雲居雁約定互通書信,繼續交往。雲居雁自然是應了,接著又想起那份八百裡加急,情不自禁朝沈君昊望去。沈君昊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正微微仰頭,迎視著刺目的陽光。

雲居雁呆呆看著他的側臉。過去的五年,她從未見過陽光下的他。過去的他只能躺在純白的房間內。此刻,金色的陽光,鬱鬱蔥蔥的植物,盛開的荷花,她有些恍惚。他不該是這麼色差斑斕的。

魯氏無意間看到了雲居雁一剎那的失神。她急忙在旁人發現之前握住了她的手,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上了馬車,車子駛出雅竹小築之時,雲居雁注意到魯氏這時才喚回守在雅竹小築每個門口的家丁。這就說明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有能力把她送往春風樓的。“舅母,聽說京城的商家大多是有後臺的。雅竹小築如此精緻,不知是誰家開的?”

“這雅竹小築的老闆神秘得很,沒人知道他是誰,至於你說的後臺,蔣家,沈家都是這裡的常客,就連泰州陸家——”魯氏看著許氏說道:“陸家的人來了京城,定要到這裡坐一坐的,特別是與蔣明軒交情匪淺的陸二公子。”薛氏之前說的話,讓她不在意都不行。思來想去,陸家唯一以音律出名的只有陸航了。

許氏自然是不願向魯氏提及當日合奏的事。而雲居雁注意到車外的馬蹄聲,一下子被分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馬車外,沈君昊騎著馬,慢慢悠悠地隨著車子而行。本來他以為,這麼熱的天,她們必定是分車而坐,好讓丫鬟在車內伺候。想到魯氏居然命侯府的下人守著雅竹小築的各個門口,便明白了此舉是她追求穩妥,儘量把一切安排在她的控制內的無奈之舉。

嚴格說來,他能發現雲居雁被綁,大半原因是魯氏安排的人讓意圖不軌之徒有了忌憚,不敢公然帶雲居雁離開,更不敢安排太多的生面孔執行綁架,只能悄悄地把她打暈,試圖用箱子把她運出來。這才讓他撿了一個便宜,跟著箱子找到了雲居雁。只可惜,他無法查知是誰打暈了她。如今隔了這麼長時間,就算她能分毫不差地把人畫出來,她們恐怕早已不在雅竹小築了。

見馬車的簾子絲毫不動,沈君昊心意闌珊地握著韁繩。他原本以為能隔著簾子問雲居雁幾句,眼下看來是絕無可能了。此刻他才後悔在春風樓的時候,自己不該因她那句“你瘋了,居然綁架我”而生氣,忽略了正事。他思量著今日之後是否還有機會單獨見她,突然發現隊伍停了下來。他猜測應該是有人阻了街。這種事情自然有許家的家丁處理,因此他只是拉住了韁繩。

不多會兒,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匆匆走到了馬車邊上,稱前面有人吵架,雙方相持不下,問魯氏他們是繞道而行,還是把人驅趕了。

魯氏一向謹慎加低調,在車內問道:“可知道是什麼人?”京城最多的就是權貴二世祖。

許家的人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氣,早已打聽清楚了,答道:“回夫人,一個是名叫章巍的舉子,另一位是李員外家的二公子,似乎是為了錢財起了爭執。”

雲居雁聽到“章巍”二字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魯氏見他們不過是舉子與紈絝子弟,正要命人讓他們避開,雲居雁高聲說:“舅母,您知道這章巍是何人嗎?”

“囡囡,你怎麼突然這麼問?你何時認得什麼舉子的?”許氏插嘴。

雲居雁搖搖頭答道:“我當然不認識他,不過幾天時間就聽到這名字數次,覺得有些奇怪罷了。”她瞧了簾子一眼,隱約看到了人影,繼續說道:“第一次是在沈公子的茶樓,聽夥計說他在黛墨齋當賬房,第二次是聽二弟說的,他去買文房四寶的時候,正巧遇上。聽說那個時候黛墨齋的掌櫃正要辭退他。第三次就在不久之前,我聽雅竹小築的婢女說,他不久之前在那裡求掌櫃的留他幹活。”

許氏和魯氏都不明白雲居雁怎麼突然注意到這些瑣事,但沈君昊立刻知道了她的意圖。“夫人,不如讓我上前一探究竟。”他主動請纓。

魯氏雖不解,但還是答應了,只是待沈君昊離馬車稍遠之後,命管事跟上去好生注意著,又壓低聲音問:“居雁,這個章巍是否有什麼過人之處,連你都聽過他名字?”

“我只是偶爾聽說罷了。”

魯氏自是不信,追問:“是不是和沈家有關?”

“和沈家有關?”許氏插嘴,見女兒搖頭,擔憂地望了望車外,“也不知道那個沈君昊能不能妥善處理。”

馬車外,沈君昊對章巍產生了興趣。確切地說,他對章巍如何能成為引雲居雁上鉤的誘餌,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

沈君昊騎在馬上低頭看去,只見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正被家丁團團護著,另有三四個家丁打扮的人正推搡著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青年長得不高,皮膚黝黑,穿的衣裳十分破舊,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此刻,他手中拿著幾張紙,努力想突破重圍。

沈君昊從未見過這二人,不過他聽過“李員外的二公子”這個名號。據說他仗著家中有幾個銀子便自詡為風流才子,曾經一度想巴結沈子遙,被耍了幾次後便銷聲匿跡了。至於章巍,沈君昊居高臨下看著他,心中思量:她怎麼會因為這麼個人,入了圈套?

長順在沈君昊的暗示下上前,高聲說:“你們為什麼阻了街道?還不快讓開!”

李二公子見是個小廝,正欲淬長順一口,忽然又似想到了什麼,四下張望,馬上看到了沈君昊,急忙推開自己的隨從,上前笑道:“原來是淮安郡王府的沈大公子,真是對不住,我不知道您正好經過……”

“不必客氣了。”沈君昊冷淡地回了一句,示意眾人讓開,注意力卻未離開章巍。相比李二公子的諂媚,章巍卻只是站著。

圍觀的百姓多半是認識沈君昊的,不認識的至少也聽過他的傳聞軼事。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轉到了他身上。李二公子的眼珠子在沈君昊的身上轉了兩圈,朝他身後望去,發現了侯府的馬車,自作聰明地說:“既然是啟昌侯府的馬車,想必車上坐的是雲大姑娘了,原來是在下耽擱了沈公子的時間……”

“胡說什麼!”長順一聲呵斥,“我家公子只是奉了夫人之命,護送許夫人回府。你們還不讓開!”

“是,是,是。”李二公子連連點頭,急命家丁們退下。此刻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在暗示沈君昊與雲居雁私會一般。

沈君昊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了李二一眼。隨著李家的人退開,圍觀的人亦退後了,很快沈君昊的馬前只剩章巍一人。雖然是一人騎馬,一人站立,視野並不在同一水平線,但兩人卻似對峙一般。

“你若趕時間,我可以讓你先行的。”沈君昊不緊不慢,似笑非笑地說。

“沈公子,在下並非有意擋了您的道。只是這位李二公子,不止不付畫錢,還把我的攤子砸了。”章巍不亢不卑地說,沒抬頭,也沒低頭,只是敘述。

沈君昊朝四周望去,果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畫攤子的殘骸。“他該給你多少銀子?攤子又該賠多少錢?”

“價錢是一開始說好的,畫得好,一共是五貫,畫得不好,便是一貫。攤子上的筆墨都是我新買的,桌凳雖是借的,但也要還的,加起來差不多值五貫。”

沈君昊雖知道不該多生事端,更加知道應該儘快送她們回府,可雲居雁故意說給他聽的那些話,再加上章巍的態度,引起了他的興趣。分明是他有求於他,他卻依然理直氣壯的。“把畫拿來我看。”他吩咐長順。

李家二公子一聽這話,不覺有些錯愕。傳聞沈大公子是絕不管閒事的。今日的事若真要追究是非曲折,錯的當然是故意找茬的他。“沈公子,為了不耽擱您的寶貴時間,在下這就把錢給他。”他欲補救,不過是十貫錢罷了,如果能結交沈君昊,就算花上萬兩銀子也是值得的。

沈君昊瞥了他一眼,沒有表態,因此長順依然還是把畫紙交到了主子手上。

展開手中的畫紙,看到畫上的半裸女子,沈君昊詫異地朝章巍望去。

這種裸女圖沈君昊並不是沒見過,只是自詡為讀書人的,嘴上定然是不屑這種東西的,更不會當眾繪製。單就畫作而言,雖稱不上絕世佳品,但畫中女子自有一股嫵媚姿態。衣衫半解的她們豔而不俗,媚而不妖。

“這真是你剛剛畫的?”沈君昊沉聲問。難道這個章巍臉皮厚得不怕被唾棄?

“是。”章巍點頭。

李二公子當然知道畫上是什麼,因為是他逼著章巍畫的。“沈公子,我也沒想到京城的讀書人居然道德淪喪到這個地步,不知廉恥地公然倒賣豔畫淫詞,簡直是傷風敗俗!”他義正言辭地控訴。之前他賴錢用的也是這個理由。

沈君昊依次看完了手上的五張畫像,點點頭,笑道:“我看這畫畫得極好,應該不止五貫錢,這樣吧,加上那些筆墨紙硯,一共二十貫吧!”

李二公子和章巍皆錯愕,就算是一直跟著沈君昊的長順也是睜大了嘴巴,一副“我聽錯了吧”的表情。

“怎麼?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嗎?”沈君昊問李二。

“不是,當然不是。”李二連連搖頭,急忙給手下使眼色。很快有人捧了錢走到了章巍面前。

章巍抬頭看了看沈君昊,又盯著小廝手上的銀子。“多謝李公子,多謝沈公子。”他向兩人道了謝,遲疑片刻,收下了二十貫錢。

沈君昊不置可否地笑笑,看著章巍走到攤子旁,收拾東西,在旁人的幫助下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他收起手上的畫紙,交給長順,吩咐道:“既然李二公子花了大價錢,指名讓人繪製這些,定然是有這方面的需求,你好生交給他吧。我們可不能誤了別人的大事。”

李二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面對長順遞上的畫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沈君昊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經心地說:“李二公子不接,是不要了,還是嫌棄被我碰過,弄髒了?要不要我賠你二十貫錢?”

“不用……不是……在下沒有這個意思……”李二急急奪過長順手上的畫紙,一把揣入懷中。

沈君昊笑道:“李公子不用著急,沒人和你搶。只是李公子以後如果還有這樣的需求,千萬不要在大街上嚷得人盡皆知,有些事還是遮掩著些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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