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德州就恨不能插上翅膀的載垣,也是馬不停蹄往京城趕。這一路上,他比普提雅廷走得還要辛苦,因為他完全不像南下的時候那樣,穿府過縣大肆的張揚,而是一直就低調的跑,除去打尖吃飯和方便方便內急的空檔外,幾乎根本就沒再下過馬,就更不要說能有個像樣的囫圇覺睡了。

總算跑到了地方,遠遠的,載垣就發現前面永定門的城樓上刀槍林立,一個個整齊威武的禁軍士兵盔明甲亮。下面,兩扇巨大的朱漆城門緊閉,順著窄小的小門,一溜的行人排在城門口,顯然是在一個個地接受著裡面守門士兵的盤查。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如臨大敵一般,戒備的如此森嚴無比?載垣的心一陣狂跳。

等到這一行幾十個人一湊近城門,載垣的心就跳得更厲害了◎為,不知道為什麼,在城頭上喝問了一聲有沒有路引之後,叫門的侍衛大概還沒鬧明白上面問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那兩扇緊閉的城門突然“嘎嘎”一開,裡面呼啦啦湧出來一堆的禁軍,眨眼間就把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任他的隨行侍衛們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理睬他的那“這是怡親王大駕”的叫喊,非要繳下侍衛們手裡的武器不可⌒幾個習慣了拿大,性子又急點兒的侍衛,剛剛出口幾句粗話,禁軍們更是乾脆,二話不說,上去把這幾個揪下坐騎,按到在地就開始繩捆索綁。

壞了,京城果然有變!載垣頓時差點兒暈過去。幸虧這時裡面跑出來一個將官,大概他是聽到了外面這陣“這是怡親王大駕”的喊聲,才匆匆忙忙跑出來的。他喝住還在動手的禁軍,衝著臉色煞白的載垣費力地看了半天,突然嘴裡“哎呀”的一聲叫,“果然是怡親王啊,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經歷了這一瞬間冰火兩重天的載垣,透過解救他們的這位將官的敘述,這時候才鬧明白,為什麼京城會如此的嚴加防範?原來,就在數天前,京城發生了一樁大案,這個大案不是發生在別處,而是就在紫禁城內。幾個不知道受了什麼人指使的蒙面歹徒趁著夜色潛入了大內,不僅如此,他們還膽大包天,居然摸到了小皇帝統治的寢宮外。雖然當值的侍衛們發現還算及時,小皇上毫髮未損,不過,畢竟這位小皇上還是太小了,外面的那一陣激烈的打鬥和厲聲的吆喝,還是把個小皇上嚇得三魂丟了兩個,自此夜夜啼哭不止。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那幾個歹徒居然還衝破了侍衛們的圍堵,帶傷逃出了大內。

你想想,出了這樣的大事,身為議政王的弈忻能不急眼?在朝堂之上,弈忻暴跳如雷,不僅對當值的侍衛們嚴加懲處,就是那位堂堂的腫王端華也是被他罵的狗血噴頭。弈忻開始親自入宮陪伴在小皇上的身邊兒,一身兼著大內侍衛總管、步軍統領衙門及九門提督衙門多職的端華自然也不敢再怠慢,同樣是親自入宮領班當值。

這一下,整個京城恨不能鬧翻了天,所有內外城門白天黑夜都是緊閉,城中更是連宵禁帶挨家挨戶的盤查不斷。為了捕獲潛逃的歹徒,所有進出城的百姓都要遭到嚴格的盤查u其是對進出的軍兵,倘若沒有蓋有九門提督衙門關防的特殊路引,不僅進出不得,還要就地予以擒拿,送交有司詳查。

唉……這可真是個多事之秋啊!載垣暗暗地嘆息。

進了紫禁城內的隆宗門,首先是一個東西狹長的院落,裡面坐北朝南有著三趟的連房,這裡原來是軍機處及九卿朝房的所在地,如今成了奕忻暫時的公事房。過院緊接著再往北去,經過養心門,就是養心殿和小皇上同治的寢宮。

棧見到闊別兩個月有餘的載垣,如果不是有陪著一起進來的端華,奕忻差點兒就沒認出來他。這位過去光亮鮮華的怡王爺,如今要說是蓬頭垢面未免有些誇張,不過要是說他剛剛在泥土地裡打了幾個滾的話,那是一點兒都不虛乎。奕忻自然明白這位怡王爺為什麼會造的如此狼狽,他趕上前幾步,一把拉住載垣的手,竟然激動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總算是趕回來了!”乒不堪的載垣長舒一口氣,竭力裝得很平淡,“恭王,你這一手玩得可真是高明啊。”

從午門到這裡的一路上,端華已經簡明扼要地把京城最近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載垣。李鴻章秘密回京,得到了俄國人的保護,並頻繁接觸。雖然直到現在已經動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也沒有得到李鴻章與俄國人到底要幹什麼的確切內幕,可為了防患於未然,在端華的親自導演下,紫禁城內演出了一幕所謂蒙面歹徒刺王殺駕的大戲,藉此開始了對京城的全面戒嚴。

奕忻苦笑了笑,“哎呀我的怡王啊,我這哪裡是高明,只不過是太怕丟腦袋了。你回來就好了,快,快給我們說說你那裡的最新情況。”

“王爺,先洗把臉吧。”兩個太監端著一盆溫水和洗漱用具進來了。

載垣沒洗,只是接過一條溼面巾,在臉上、脖子上胡亂抹了幾把,然後坐到大炕上,也不管炕桌上擺放著的茶水是誰的,隨手端起來一個就是一仰而盡連喝了三茶碗,這才愜意地抹了抹嘴巴,看了看大房子裡的閒人都走了,就把目光在奕忻和端華兩個人身上掃了掃,“那個不重要,我還是先聽聽你們兩位對目前形勢的看法吧。”

奕忻張了張嘴,瞅瞅端華,又看看載垣,無奈地嘆了口氣,“唉……眼下的情況叫我感到實在是有些撲朔迷離了。”接著,他講起雖然李鴻章被俄國人藏在了長春園,但無論是深得慈禧信任的範文瑞,與伊戈納季耶夫過從甚密的耆英,還是來自其他各種渠道的回報,都沒有證實他們下一步會有什麼異動。對京城的戒嚴,紫禁城的嚴加防範,俄國人聽到後似乎也沒有什麼強烈的反響。奕忻甚至都感覺到自己這些人是不是太神經過敏了……

“你是說穆拉維約夫已經下令要暫時斷絕給忠義救國軍的軍供?”

“是啊,”奕忻點點頭,又皺了皺眉頭,“這難道不是太奇怪了嗎?”

“神人……真是神人啊……”

什麼神人?奕忻見載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嘴裡還在喃喃地唸叨著如此奇怪的話語,一時竟給鬧糊塗了。他看看同樣是一副莫名其妙神色的端華,再瞅著載垣,輕輕拍了拍炕桌,“我說怡王,你唸叨什麼呢?”

“喔……呵呵……”載垣如夢初醒似的使勁搖晃了一下腦袋,長嘆了一聲,“有人點撥過我,李鴻章秘密潛回京城之後,一定首先會去偷偷地拜見慈禧,然後再與俄國人聯絡$果俄國人一見到李鴻章,就把訊息通報給了我們,那麼……那麼現在的輔佐政府還能存在一時。而要是不通報給我們這個訊息,那麼,有一種可能是李鴻章會被俄國人秘密處決,前提是俄國人絕不會頻繁地去接觸他。還有最後一種可能,就是先斷絕給忠義救國軍的供應,然後通報我們李鴻章是奉調回京。為什麼呢?因為我們在英國訂購的那些軍艦就要回來了,他們要提議李鴻章出任海軍大臣。”

“不錯啊,總理衙門已經收到了英國的通報,我們訂購的三十艘軍艦不久就要從英國啟運了。”奕忻吃驚地望著載垣,這是哪個高人啊,怎麼會如此的清楚大清的一切,“這……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現在第一條已經滿足了,就是忠義救國軍的軍供被斷。等到……等到俄國人開始向你提議叫李鴻章來做海軍大臣的時候,俄國人就要公開再來一次強行干涉咱們這個大清政權的更迭了。”

“他姥姥的,這幫子俄國佬可真是歹毒啊!”端華像聽故事似的聽完了載垣的一番話,不由得怒火中燒。罵完了,忽然他又覺得不對勁兒,“我說怡王,你說的那個點撥你的人在哪裡,是誰呀?他怎麼好像也太清楚咱們這裡的事情了吧,莫非他就在京城?”

載垣搖搖頭,苦笑了一聲,“他在濟南。”

“濟南?”端華驚訝地看看奕忻,不相信地又扭頭看著載垣,“你……你老兄居然在他們那裡還能挖到如此高明的人?”說完,他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了看,“這麼大的能人,難道……難道你就沒想辦法把他帶回來?”跟老祖宗一樣,端華也是極其喜愛看《三國演義》,聽載垣這麼一說,他不禁就想起了三國裡的臥龍和鳳雛來了。

“我倒是真想呢,”載垣也扭頭看了看關著的門,又是一聲苦笑,壓低聲音慨嘆到,“可惜啊,那個人就是他們的安王,現在叫他們的北方行營主任,我們最大的敵手。”

“這……這……這……”奕忻嗡的一下,腦袋大了好幾圈兒。

載垣不管奕忻在想著什麼,接著又說了下去,“他說,俄國人最有可能的是要選擇這最後一種方式。離開濟南一到德州,我就秘密地給懷慶的綿洵、彰德的瑞麟發了指令,叫綿洵火速率兵繞道回京勤王,讓瑞麟防備李鴻章的嫡系衛輝鎮軍馬北上。另外,僧格林沁也已經趕回了軍中,惠親王綿愉這個人是個牆頭草,沒有了僧格林沁在那裡,一旦京城有個風吹草動,很難說他會最後向著誰。說到底,咱們現在就準備著等候俄國人的翻牌吧。”

我的老天!奕忻好像不認識是了的瞅著載垣,濟南是個什麼地方?難道濟南就是個大染缸不成?“怡王,你這麼一鬧,黃河防線怎麼辦?”

“是啊,懷慶的綿洵一動,黃河防線豈不成了擺設?”端華也著急了起來,“哎呀,你這也太……太……那個了。萬一這就是太平天國方面的反間計呢?”

“唉……你們啊……”載垣哀嘆了一聲,搖搖頭,“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光顧了京城了,難道你們就沒有派個人去南邊兒好好地看看?李鴻章的那些得力干將早就都擅離了各自的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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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也總該跟恭王事先商議商議啊。”端華呼地跳下了大炕,看了看臉色難看的奕忻,衝著載垣一跺腳。他知道奕忻的為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面對載垣這樣地位的人,奕忻這個人都是不願意把不好聽的話公開說出來的。

“商議?等商議完了,黃瓜菜都涼了。”載垣生氣地狠狠一瞪端華,隨後望著顯然也是對自己一肚子不滿意的奕忻,無奈地嘆息一聲,“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你們不知道啊,你們哪裡知道在濟南最後都出了什麼事哦。咱們……咱們請來的根本不是什麼朋友,整個就是一群的惡狼,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不僅在耍弄著咱們,還在出賣著咱們……”

(新的一年到了,小女子在此恭祝所有的朋友們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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