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將將燃盡之時,李南也恰好停筆。

看到李南的匆忙舉動,飲酒等待的周邦彥更是信心百倍,招來兩位婢女將自己的佳作展示給眾人觀瞧。

在座諸人都是精通文墨之士,早就在周邦彥家中見過這首詞的崔念奴,含笑嬌聲唸誦道:

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

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

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

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系。

空餘舊跡鬱蒼蒼,霧沉半壘。

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

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

聽到這首周邦彥的新詞後,算是李南隊友的蔡攸心中不由一沉。

頗有鑑賞力的他知道,這首詞雖說比不上蘇軾等大家的經典之作,但是也算一首上佳的好詞,看起來李南恐怕難有勝算。

一襲素白裙裝的花想容,輕點螓首,由衷讚道:“這首詞巧妙的化用了唐代劉禹錫詠金陵之《石頭城》和《烏衣巷》兩首詩,但又渾然天成。透過兩地的今昔對比,描述出了一種滄桑之感和寓悲壯情懷於空曠境界之中的感覺,實在是懷古詞中別具匠心的佳作!”

另一位花魁謝素秋,也中肯的評價道:“這首詞乃是三闋結構,上闋寫金陵勝境;中闋寫的是金陵古蹟並發出憑弔;下闋寫目前景物及千古興亡之思,確實是一首難得的詠史之作。”

聽到兩位飽讀詩書的才女花魁,已經將自己這首得意之作的精彩之處盡皆講了出來,周邦彥不免得意的捋須微笑。

李師師雖然對年輕俊朗的李南很有好感,但她骨子裡卻是一個愛才的文藝女孩,因此面對周邦彥的好詞,也是讚不絕口。

四花魁中,崔念奴跟周邦彥的關係最為密切,她的言辭更不必說,對自己床上密友的大作,自然是毫不吝嗇誇讚之語。

眾人品評了一番這首《西河·金陵懷古》後,忽然想起來,還有李南的新作沒有看呢。

只盼著李南不會慘敗的蔡攸來到桌前,心不在焉的拿起這首詞作。

初看時,蔡攸感覺這首詞一般,似乎還化用了蘇軾的舊詞,復看時,卻感覺一股豪邁悲壯之意撲面而來,再讀之後,心中卻生出無限感慨。

周邦彥看到蔡攸呆立原地,不由高聲嘲笑道:“哈哈哈,蔡衙內,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你就是站在那裡再久,也改變不了什麼。”

心情有些複雜的蔡攸緩步來到幾人面前,比較關心李南輸贏的李師師連忙接過來,展開之後脆聲念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所謂詠史之詞,多半是那些經歷諸般世事的老人才能懂得其中深意,而像四大花魁這般的年少女子,多半喜歡的還是閨怨情愛之作。

李南這次抄襲的是明朝才子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這首詞所用文字不多,簡單通俗易懂,整闕詞中沒有使用任何的典故,就算是不識文字之人,都可以明白其中的含義。

李師師讀完之後,包括其餘三位花魁,連帶著周邦彥在內,所有人齊齊怔住,這間雅閣內瞬間變得沉靜下來。

默唸著這首新詞,所有人在感受到了蒼涼悲壯的同時,心底又出現一種淡泊寧靜的氣氛,仔細品味著詞中蘊含的高遠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

四位花魁中,花想容唱的最好的就是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不過這位大才子已經故去,再無類似新作出現。

此時趁著眾人還未從這首新詞中醒悟過來之際,花想容連忙奪過李師師手中的宣紙,來到李南身邊後柔聲媚道:“小郎君,若是你將這首詞讓奴家首唱的話,我便什麼都依你……”

看到花想容率先對這首新詞下手,心中極喜歡這首詞的謝素秋和李師師,也趕緊來到李南身邊軟語央求起來。

其實一首詞在李南心中倒是沒有多重要,誰首唱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分別,要是李師師這個清倌人說這話,他肯定毫不猶豫的答應,不過他對花想容這個不知道有多少入幕之賓的美妓確實興趣不大。

李南剛想拒絕花想容的要求,讓李師師來做首唱之時,忽然想到那位風流天子宋徽宗趙佶。

若是現在師師憑藉此曲揚名的話,那估計徽宗就會很快成為自己的情敵,李南頓時悚然一驚,目前他可沒有跟皇帝搶女人的實力。

稍稍思索之後,李南對花想容笑道:“哈哈哈,凡是都講究先來後到,既然是花美人先有所求,那就如你所願!”

聽過李南這首新詞後,周邦彥感覺有些不妙。

雖然他對自己的作品極有信心,但是看這四位花魁,似乎有三位已經有了決斷,趕緊對崔念奴連使眼色。

崔念奴嘆了口氣,為了心中郎君和自己的未來,她悄然來到私交最好的謝素秋身邊,將她拉到一邊後附耳輕聲許諾道:“周提舉這首新詞讓你首唱,以後再送你三首新詞。”

謝素秋也是八面玲瓏之人,馬上明白了崔念奴的意思。

雖然李南年少俊俏,才學過人,但是善於識人的謝素秋,已經從李南的眼中看出他對李師師的喜愛,還有自己三人隱藏極深的不屑之意,所以何去何從已經很明顯了。

最後的評判結果大大的出乎了李南和蔡攸的意料之外。

四位花魁中,崔念奴和謝素秋認為周邦彥新詞獲勝,花想容和李師師認為李南更勝一籌,雙方竟然打成了平局。

雖然說明朝不如宋詞,而楊慎的這首詞比不過蘇、柳、秦、晏等著名才子的傳世之作,但是壓過名不見經傳的周邦彥作品,應該還不是什麼難事,既然出現了這種結果,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黑幕!”

李南萬萬沒想到在這北宋,自己竟然也會遇到後世噁心的黑幕,心中微怒的他銳目掃過四位花魁,就見到花想容和李師師有些憤慨,崔念奴面露得意之色,而謝素秋卻有些不自然的躲開了他的目光。

從四女的表情中,李南已經猜到謝素秋是被收買了,不過可憐這些青樓**賣笑的生活艱辛,所以李南倒也對謝素秋和崔念奴沒有什麼恨意。

李南有些意興闌珊的揮手說道:“好了,既然是平局,那這場賭鬥就算了吧。”

“那不行!今夜之事必須要有個輸贏結果!”周邦彥態度強硬的高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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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有些詫異的望向周邦彥,他有些不明白,周邦彥好不容易依靠收買謝素秋才弄成的平局,為什麼還要繼續分個高下。

李南這個來自後世的人不懂,但是在場的其他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周邦彥乃是久負盛名的才子,就是依靠這份大半生積攢下來的才名,所以神宗、哲宗和徽宗和其餘朝廷高官才對他另眼有加,在其他人眼中,他贏了李南乃是理所應當之事,除此之外他既敗不起也平不起。

李南則不同了,他是沒有人認識的小子,無論勝敗對他都沒有什麼損失,而且明日兩人賭鬥之事若是傳遍東京,他就成為了可以在詞作上戰平周邦彥的新銳才子,立時就會揚名大宋。

所謂泥人也有三分火氣,面對這給臉不要臉的周邦彥,原本只是當作消遣的李南心中微怒,冷聲說道:“既然你非要分個輸贏,那我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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