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究竟是什麼東西？”
女鬼虞娘抱著小鬼茂茂，全身心寫著抗拒和驚恐。
如周遊和宋康仁這般的試驗人，對於他們這種已經死亡多年的鬼物而言，是從未見過，更從未聽過的新奇物種。
身上帶著鬼靈的陰氣，卻又不是鬼，摔入深淵絲毫無損，眨眼的功夫又自己回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妖更不是妖，分明就是……
“你……你們是怪物嗎？”茂茂躲在虞娘身後，嘀咕道。
“小朋友，你在背後暗算我們，這種行為已經構成了故意殺戮……今日，遇到的是我們二人，幸而沒釀成大錯，否則，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也不為過。”周遊不疾不徐道。
“你以為你是誰，你讓我下地獄我就下地獄？”茂茂語氣不善道。
“我乃……”
周遊想說‘我乃地府判官是也’，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道：“冥頑不靈的小兒，害人還不知悔改……”
話未將完被送宋康仁打斷道：“如此害人的鬼邪，與他們廢話做什麼？今日他們二鬼合謀害我們，一看就是老手，以往不知道用相似的方法害過多少條人命，今日如若放過他們，日後定還會有更多的人遭他們的毒手！”
宋康仁言語冰冷，眨眼放功夫從拋屍石上消失。
只感覺一陣風輕輕吹過，女鬼虞娘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身旁茂茂被奪走。
虞娘猛回身，宋康仁抱著茂茂站到了周遊身旁。
“你幹什麼，放開他，他還只是一個孩子。”虞娘一聲大呼。
“他死的時候，確實只是一個孩子，但是如今他恐已經是百年老鬼了吧，害群之馬，留著只會塗炭生靈。”
說罷，宋康仁右手黑色張開大嘴，咬住茂茂的脖子。
“不要！”
“等一下……”
同一時間，虞娘和宋康仁同時出聲。
“遊子，難道你還想放過這只小小鬼？”宋康仁看向周遊，語氣凝重道：“我知道你喜助人為善，想給這只小鬼和那個女鬼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但是你應該要明白，有些邪靈，就算你給他們多少次機會，他們都不會珍惜，相反的，還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就像之前那樣……”
宋康仁看向虞娘：“你，假意告訴我死亡前的事情，分開我們的注意力，”
宋康仁再看一眼手中茂茂：“你，躲在暗處伺機而動，想要置你我於死地……如此邪祟，必然不能存留於世。”
宋康仁眼神裡帶著少有的淒厲，周遊原本想說的‘送他們去地獄’，最終變成：“那就……依你所講吧！”
周遊回退一步，拉開和宋康仁的距離，看著他蛇手用力，茂茂頃刻間變成一縷霧靄，完全消散於空氣中。
茂茂連半句話也講不出，便煙消雲散。
遠處虞娘見此情形，頓時如一陣撕心裂肺的大叫：“不要……”
一口氣衝到宋康仁宋邊，想要奪回茂茂，可惜為時已晚，只剩空氣裡少許的薄霧。
“你們兩個禽獸，我詛咒你們下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如你們這般邪靈，作惡多端卻不自醒，反倒好意思詛咒旁人。”宋康仁發出一聲嘲諷的低笑，“方才，我們已經給過你機會，你自己不珍惜，在背後算計我們，你和這只小鬼的消亡，不過是咎由自取。”
“給過我機會我不珍惜……呵，”虞娘發出一聲低笑，“你當真以為我傻嗎？如果一開始我不清楚你們來這裡的目的，但是現在我已經很明白。你們根本不是峰華鎮裡那些人請來的吧，你們是自己找上門來，衝著華承洞裡上千的惡靈。所以，你一開始說的什麼給我機會，不過是要讓我幫你們帶路，事實上只要一到這裡，你們肯定立馬將我屠殺。”
一席話，說得宋康仁有些不自在，是那種被人拆穿了陰謀時的尷尬和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片刻之後，宋康仁恢復鎮定。
“是又如何？”宋康仁拍了拍手，毫不避諱道：“你知道了又怎樣，如今華承洞就在我們面前，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你……”虞娘臉色煞白，因為茂茂消亡的憤怒，也因為被算計的不爽，她的眼睛不停有紅色的血流出，盯著宋康仁，近乎咬牙切齒道：“我低估了你們，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出你們與別人不同，也是我麻痺大意，罷了……”
虞娘流血淚的臉上換成一抹笑容，“今日栽在你們兩個手裡，是我倒黴，去吧，你們那麼想去華承洞，你們就好好下去看看，究竟有什麼在等著你們。”
說罷，虞娘往後倒退一步，縱身一躍，想要跳入華承洞。
宋康仁眼疾手快，蛇手飛躍而出，一口咬住虞娘的腦袋，在空中飛行一段距離之後，慢慢化為一縷青煙，和茂茂一樣，消散在空氣中。
周遊張了張嘴，有話想說，最終將所有話嚥下吼。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久經風霜之後，他不得不領悟這個道理。
茂茂和虞娘，確實是不該存於世的邪物，沒有他們的作惡，興許峰華鎮早已重建，不會還停留在幾十年前，鎮子裡也不可能只剩下寥寥幾家人。
宋康仁好似看到了周遊的欲言又止，勸道：“這只女鬼雖然可憐，但她是惡靈，害過不少人，留她終究是禍害！”
周遊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道：“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並沒有可憐他們。走吧，去下邊看看吧！”
“好！”宋康仁收回蛇手，輕輕揮了揮，小聲嘀咕道：“本來無甚感覺，聽剛才女鬼最後一番言論，我倒是對這深淵有些憧憬。不知道裡邊會是怎樣的景象？屍骨遍野？魂靈鋪滿地？”
“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來到拋屍臺上，從上往下眺望，黑漆漆的夜裡完全看不清深淵有多深，底下又有些什麼，但是那些不住往外溢位的陰氣就像熱氣騰騰的飯菜的香味，對‘飢餓’的周遊二人而言，無疑是很大的誘惑。
輕輕跳躍，身體騰空而起，不用藉助任何的外在因素，輕易跳入深淵，盯著上百斤的重量，卻如羽毛、如樹葉、如棉花，輕飄飄，軟綿綿。
華承洞的深度，遠遠高於上次對付呢怪時被拉起的高度，隨著身體的落下，陰氣越漸濃烈，仿若置身於冰窖。
宋康仁和周遊一前一後落下，宋康仁選擇站在一處樹枝上，手電筒往四周照照，看看是否有異樣。
周遊選擇直接落地，地面上的落葉比深淵之上厚很多，周遊找了個平坦的地方站立，一抬頭，一個骷髏頭卡在頭頂的樹杈上。
忽然的屍體，讓周遊不自覺吸了口氣。
“這裡，果真是萬屍沉陳寂啊！”頭頂，傳來宋康人的聲音。
周遊隨著手電筒的光極目望去，周圍像頭頂這樣的屍骨還有很多，一些吊在樹枝上，一些埋在腐葉下，一些被卡在了石縫間……
經過長時間的風吹雨淋，這些屍骨大部分已經出現損壞，找不到一具完整的骸骨。
“遊子，你說當年這裡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為什麼那些山匪要將如此多的人拋屍？”宋康仁問道。
周遊未做回應，因為他看到距離他不遠處站著一個老人，少了一隻胳膊，滿臉鮮血地看著自己。
在他的腳下，有少量的白骨，看起來像是手肱骨或者腿股骨的一截。
周遊明顯能感覺到老人怨氣很重，那雙眼睛火紅，看著猙獰又恐怖。
宋康仁順著周遊的眼光看到了老人，一個縱身從樹枝上跳了下來，落到老人身旁。
“老人家，你在這多久了？”宋康仁套近乎地問道。
老者微微低著頭，斜著眼睛看宋康仁，眼神出不出的詭異。
“我看你怨氣挺重的，是不是死的很冤枉，或者……死不瞑目？”宋康仁再問。
老人本就憤怒表情更加陰冷，微微張嘴，裂出一排牙齒，看起來更加猙獰。
“你和上頭那個叫什麼虞娘，以及茂茂的小鬼，是否認識？”
話音一落，老人臉色大變，忽然一聲憤怒地大吼，高舉雙手便朝宋康仁襲擊而來。
宋康仁咧嘴笑笑，蛇手瞬間咬住老人的脖子。
老人張牙舞爪，卻完全掙脫不開宋康人的束縛，嘴裡一陣一陣地低聲咆哮。
“嗷……”
像憤怒的獅叫、像餓狼的低吼，也像人類最痛苦的呻吟。
宋康仁並不屠殺老人，偏了偏腦袋看一眼老人身後，好奇地問：“這裡陰氣如此之濃烈，為何只有你一個鬼物，還有些陰靈在哪，為什麼不將他們通通叫出來，我……”
話未講完，老人背後突然多出一個年輕男，穿著白衣服，脖子處像是被什麼東西扯斷，腦袋就抱在他自己懷裡。
隨著年輕男子的出現，周圍越來越多的陰靈顯現。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周遊與宋康仁二人被完全圍在了中間，四周站的人完全看不到頭。
這些陰靈個個都是相似的憤怒表情，幾乎每個身上都有傷口，缺胳膊或是少腿，沒眼睛又或者無耳朵。
如此慘烈的狀況，完全堪比古時的戰場。
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陰靈匯聚一地，周遊心跳竟止不住地加快。
並非害怕，而是驚訝、不敢置信。
從虞娘口中聽說了上千人被扔下拋屍臺，與親眼看到如此多陰靈，無論感官還是心裡都不是同一量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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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不過是一名話，在心中引起的波瀾小之又小，聽過之後甚至不多久便會忘卻。
而‘親眼所見’是視覺的直擊，是眼與心的撞擊，恐怕接下來幾天……不，是幾年，甚至一輩子都無法忘卻。
如此畫面，讓周遊說不出話來，張張嘴閉上又再張開，心跳沒有節奏的‘咚咚’作響。
即便是見慣了鬼邪的宋康仁，也不免被如此場景震驚，抓著老人的蛇手慢慢鬆開。
“沒想倒是，真的有這麼多人死在這兒？”宋康仁一聲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語。
面前的這些嬰靈整齊劃一地低著頭，隨著老人的一聲大吼，紛紛抬起頭來，上千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周遊和宋康仁的方向。
這些人的眼睛，全是紅色的，充血一樣的鮮紅。
他們木訥地移動雙腿，緩緩朝周遊二人聚攏，他們像木頭人，沒有思維的木偶，一步又一步，很吃力。
他們分作兩部分，一波圍著周遊，一波圍著宋康仁，就想見到了食物的螞蟻，成群結隊、蜂擁而上。
他們是鬼物，卻有著極大的怨氣，他們撕扯周遊二人的衣物，似要想要將他倆活活撕裂、分食一般。
宋康仁感知到他們的意圖，一聲憤怒地低喝：“這裡是人間，不是你這幫鬼物該停留的地方，既然你們死亡之初不選擇去地獄報道，而是留在此處營造出如此大的一個陰坑，如今還想要對我們下手……既然如此，更加留不得！”
右手黑蛇急忙出擊，對準附近幾個怨靈一口咬下。
極力長大的嘴，如同食人花，一口將邪靈咬碎，化作了一團霧氣。
“遊子……”宋康仁餘光看到周遊站在原地不動，忙一聲大喝：“你愣著做什麼？”
周遊回過神來，看到一堆陰靈已經來到自己身邊，伸著手不停扯著自己的衣裳。
“趕緊動手，解決他們，要不要他們會撕爛你的！”宋康仁道。
周遊如夢初醒，這些怨靈已經沒有意識，就是純粹的鬼物，如同喪屍。
“今日前來，本就是解決這些惡靈，以此提高自己法力的？”
周遊想著，毫不客氣地伸出鐮刀手，對準最近的鬼物，剛要落下，遠遠地一陣鐘聲響起。
“咚！”
聲音在空谷中迴響，震穿耳膜，周遊的心臟隨之顫動。
剎那間，這些氣勢洶洶的鬼靈停了下來，方才的齜牙咧嘴，兇殘模樣瞬間收斂。
“咚……”鐘聲第二次響起，所有鬼靈原地轉身。
“咚！”聲音第三次響起。
這一次，所有鬼靈邁出腳步，向著同一個方向緩緩而去。
他們行走的樣子很機械，一點也不真實，好似被什麼脅迫的強行前行。
周遊揮出去的鐮刀手停留在半空，好半會才重新放下，轉頭看宋康仁，瞪著一雙眼睛，面目呆滯。
二人對視一眼，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
好一會的，宋康仁才回過神來，小聲嘀咕：“什麼情況？”
“我……也不知道！”周遊搖了搖頭，猜測道：“不過我感覺他們好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
“召喚……”宋康仁一聲低語，隨即恍然大悟道：“哦，剛才連續的三次鐘聲，對不對？”
“我想……是吧！”周遊不確定地回答。
“那還愣著做什麼？走，趕緊跟過去看看！”宋康仁臉上忽然帶上一記微笑，像是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如此大的深坑，裡邊長期禁錮著上千個陰物，一開始我就覺得不簡單，不可能是什麼簡簡單單的山匪拋屍，倒像是一場陰謀……”跟上‘大部隊’之後，宋康仁小聲分析。
是啊，陰謀！
正如虞娘飛灰湮滅之前說的那句話：去吧，你們好好下去看看，究竟有什麼在等著你們！
“有什麼在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