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難以置信的思緒在腦炸開。她剛剛短短不到一秒的疏忽,自己的肩部就被不知道從何方竄出的一根箭矢射,帶著倒鉤的箭頭硬生生卡在了關節當,帶來撕裂般劇痛的同時她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禍不單行,她的身旁竄出一隻活動的人偶,沒有任何器官的木頭頭顱甚至已經湊到了她的臉旁邊,沾染著新鮮人類血液的氣味灌入鼻腔。

左來不及抵擋,右又被箭矢貫穿,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僵硬的撲上來,腦已經浮現了死亡的場景。

那一瞬間她忽然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菲?!”蘇筱感到了沒由來的慌亂,餘光瞥見了這一幕,卻無能為力。

啊啊啊——

就在這時一位渾身是傷的大叔突然衝了上來,他用盡了全力大聲吼著整個人撞在了木偶的身體上,將其撲倒在地。

而菲看清楚了大叔的樣貌,他是恩格倫。他用自己的胳膊猛地卡住木偶的身子,雙環抱將木偶死死的勒在了懷裡,儘管那顆木頭腦袋瘋了似的甩動著一遍又一遍敲擊在他頭骨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但是恩格倫彷彿已經認定了自己的命運。

“我有個女兒,拜託你了。”鮮血混合著汗珠和淚水流淌下來,歷經那麼多生死的滄桑的臉上流露出了微笑,說出來的話帶著微微的顫抖和哭腔,“從一開始我選擇再次來到遺蹟就沒打算活著回去了,告訴我的女兒,我愛她。”

“還有……”

“離開這裡,遺蹟不屬於你們,這一切都是皇帝的陰謀……”

“這一切……”

菲的瞳孔驟然縮小,話還沒說完,她看見木偶的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猛地像刀刃一樣刺入恩格倫大叔的腹部,然後向外一扯,內臟混合著血液浸染了地面。

“不……不要……”菲感覺自己陷入了粘稠的如同糖漿一樣的世界當,臉上微笑還沒散去的恩格倫大叔向後倒去,伴隨著飛濺的血液和流逝的生命。

蘇筱獨戰一方,但是四面八方刺過來的長矛已經劃破了她的衣襟。蘇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倒在了地上,用劍死死的格擋支撐著壓下來的劍刃。安蒂和茜絲莉婭背靠著背落在了隊伍最末端,被木頭怪物團團圍困,誰都能看得見她們眼望著下一秒就要伸過來的掌的恐慌。兩個傭兵抱著必死的決心互相對視笑了一下,拿起了小圓盾轉身衝了回去為其他人爭取突圍的時間。

遠處隱隱約約能夠看見的長弓弓箭已經張開了弓弦,後方投擲長槍的士兵已經做好了發力的準備。

“你們這群混蛋……”豔麗的血紅侵蝕了她銀白色的瞳孔,那張精緻漂亮的臉上露出了近乎扭曲的憤怒表情。

混亂,廝殺的叫喊,臨死前的哀嚎,刀劍相向的碰撞,盾牌與盔甲摩擦出的火花。沒有人能夠在這種時候感受到菲的憤怒。

“都給我死去吧!”

“所有礙事的東西,全部都死去吧!!!!!!”

嗡——

如同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水,彷彿一道道波紋以她為心擴散開,在場的所有人毫無防備的只感到大腦嗡的一聲,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寧靜。

動彈不得!並不是被什麼事物限制住了,而是自己的**、精神一直到靈魂都完全被這個聲音吸引住了,深深的陷入了進去無法自拔,甚至無法去思考、不想去思考。那些狂亂暴躁的木偶停止了它們僵硬的動作,彷彿被釘上了釘子一樣停在原地,緊接著撲通一下癱倒在地上。

………………

為什麼要去爭鬥,為什麼要去對他人阿諛奉承。為什麼要活著……從出生開始就在幹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為什麼現在不去死呢……

一個士兵猛地跪倒在地上,眼淚不知不覺順著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眼眶湧了出來。

他在短短的一剎那之間回憶了自己的過去,想象了自己的將來,從想要建功立業到被人使喚,從懵懂的夢想到破碎之後接受現實,做牛做馬一生就這麼完了。哀傷、苦悶、悲和愁、氣憤和懊惱、不甘心與對自己的無能而絕望。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死,就是最好的解脫嗎?

是的,他看見了前方有一條道路,道路上有著一位長著純白羽翼的女孩。這一條路的盡頭就是一切,他自己的聲音對著自己這麼說著,那裡是天堂,是神明居住的地方。所有人世間的美好都被儲存在了那裡,沒有塵世的煩惱。放棄華而不實的生命,拋棄這具無用的軀殼,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活在那裡。

他覺得自己得到了救贖。他顫顫巍巍的脫下頭盔,下定決心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那個世界,那個地方,才是我該去的地方啊。他的臉上露出了狂熱和極致的幸福,滿滿的希望填充了他的內心,那抵在脖子上冰冷的劍刃,不過是對去那個地方的人內心的考驗。

毫不猶豫的,劍刃貫穿了他的脖頸。

是啊,為什麼要活著呢?短暫無意義的一身,來了什麼也沒有,走了什麼也沒有。終究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卻還咬牙切齒可笑的活著。每一個人、每一個靈魂都感覺自己看見了最好的去處。

來自世界盡頭的呼喊,地獄的邀請。儘管大腦暈乎乎的,但是卻無法抵擋那種彷彿充斥了全身、飽滿到都要溢位來的幸福感。將自己的身軀切碎,洗淨罪孽與凡塵,然後去擁抱那個地方。

一群人傻傻的笑了起來,瞳孔卻早已渙散。而意志薄弱的人,已經付諸行動了……

菲愣愣的望著這一切,她只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陣疼痛,某一處滲出了鮮血。一抹才發現,原本被烙印在自己脖子上的魔導紋路已經碎裂掉了,那個名字叫做“聖音”的傢伙給予自己能夠正常說話的能力,她已經失去了。

“我的聲音……”她望著自己受傷沾染的鮮血,和粘稠血液當混雜著的亮晶晶的顆粒,開口了。

那足以蠱惑萬物,勸誘死亡的感覺,再次席捲了全場。這一下他們直接失去了自我,癱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的,甚至沒有任何反應,就如同死去一般。

我的聲音……又回來了……

整個荒原之上,能夠站立的就只有少女一個人。她用自己不再是銀白色而變成了血紅的雙眼愣愣看著掌,就這樣靜靜的站在了那裡。

灰色的天空……越壓越低了,令人窒息的感覺不斷逼迫著,彷彿隨時都會坍塌下來。

………………

“誒?”戴著白色兜帽的少女感到奇怪的望向了遠處的某個地方,哪怕是正在餐館裡品嚐著美食的她也忍不住放下了的餐具。

她微微笑了一下,取下兜帽隨將一張鉑金票丟到了餐桌上,任由周圍人將驚異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任由店主的呼喊也沒再回頭一下,彷彿周圍的世界早已與她相隔兩處,然後直接走出了店門刷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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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高的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的地方出現了她的身影,正如同她自己所說的“吾輩是這個世界的神”一般,此時的所作所為的確與神明絲毫沒有差別。

“界外主,雖然吾輩不是很能明白汝這樣做的用意,但是吾輩還是想問一問。”聖音望著某一處根本什麼都沒有的天空微笑著說道,“之前吾輩辛辛苦苦治好了溫德林·菲的聲音,為什麼現在汝要弄成這幅慘象。”

聖音所看向的地方沒有任何回應,同時她所說的一切就如同自言自語一般,但是她漆黑的眸子卻露出了彷彿明白了什麼的感覺。於是就沒有再揪著這一件事不放。

“這個世界都是界外主的,汝這麼做的理由雖然並沒有講清楚,但是吾輩已經明白了。希亞帝國的主體深淵,的確是一個有趣的地方呢,不過溫德林一行人就這麼去到那裡,恐怕凶多吉少,不過,這和吾輩、汝都沒有什麼關係就是了。”

她笑了起來,就像聽聞了很有趣的故事一樣。

與此同時,巨大的天空城市之,王座之上,男人微笑了起來。

“終於,終於……”他好像變得有些結巴,甚至連眼睛都有些溼潤了。晌久,他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靜靜的坐在王座之上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

從一個名字叫做地球的世界來到了這裡,我得到了上天的恩賜。一位叫做聖音的神讓我繼續活在這個世界,在感謝她賜予我第二次生命的時候,同樣感謝她賜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這兩者的區別是不同的,在地球那個地方,光是看到美好是活不下去的,高度的秩序令人活著就如同傀儡一般,像我這樣有著豐富思想但是身份卻是普通人的人來說,頂多就是一個擁有著豐富想法、特別的、與眾不同的木偶,但是那又如何,我的一生其實早就已經被定好了。

而我這樣的普通人,根本沒有變強主宰、選擇自己道路的會,更是無法去那些秩序混亂的地方生存。

我們被稱之為“現代人”,有人開玩笑的說到,現代人麻木的度過一生,從出生到上學、工作進入社會,麻麻木木的結婚生子,渾渾噩噩的進入棺材,現代人有著豐富的想法,但是大部分人並沒有實現的能力,他們笑著鬧著,然後板起臉嚴肅的工作,搭上自己的精力換取少量的回報。

憤怒了也不會表現出來,抑鬱了就會一點點積壓,也無法得到釋放,沒有在沉默爆發,也沒在沉默死亡,歇斯底里的時候外面看上去平平無奇,不會吶喊不會哭吼,想就這麼去了一了百了,卻又害怕、不敢死選擇老老實實的活著,現代人,是自相矛盾的產物。

還好,我選擇了最輕鬆的一條道路,忍著怕死的疼痛,選擇了最舒適的割腕,劃破動脈之後看著自己的血流淌了一地,兩眼漸漸有點發黑,身子一點點的軟下去。我倒在了床上,在最後一刻細細回味著我的一生,悲哀的發現這一刻貌似才是我人生最精彩的時刻,就像煙花,在爆炸的那一刻才能夠在漆黑如夜空的人群找回自我。

我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哭是因為後悔自己幹了這樣的傻事,為自己身邊曾經在乎過自己的感到惋惜,居然讓他們把經歷浪費在自己這樣的廢物身上,笑是因為最後終於可以不再顧忌這一切了。

當時我默唸著:“永別了大家,沒有下輩子了。”然後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再然後,我來到了這裡,聖音在最後一刻救了我,燃起了我死寂靈魂深處的火焰,死灰復燃,在這個世界我從頭開始了,依靠著所有能夠動用的財力物力來選擇我自己的道路。

明明已經很美好了,但是我不甘心的想要索取更多,好在的是早就已經付出了代價所以索取也變得理所當然,於是我跟著姐姐來到了土大陸,來探索這一片充滿了未知的遺蹟。

我認識了很漂亮的女孩子,和她們成為了同生共死的夥伴,這在地球是不存在的事情,當我想要好好珍惜的時候……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望著眼前那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天使,已經跪在地上的身體忍不住想要拔出自己的劍了結了這一生,為自己洗脫罪孽。但是那又怎麼可以!?

我的意識終於回到了腦海裡,明明再度活過來之後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也不會再軟弱,也不會再看著一切發生無能為力,也不會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了!又有什麼資格去隨隨便便死掉!?

“姐姐?!”少年打了一個激靈,猛地驚醒望向了旁邊,發現了雙目無視死死的用冬竹寒梅頂在地面上站立著的蘇筱,趕忙起身衝了過去。

………………

我的人生已經重寫了,所以就忘記過去吧,我叫葉雲……不,我現在是蘇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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