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結束了,蘭多爾十八世倒在了血泊當中,兩眼失去了神采。

在最後的時刻,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讓人感覺他想說“我的道路終於走完了”這樣的話。

“謝謝你們,了結了那個無聊的我的一生。”男人閉上了雙眼,他的聲音迴盪在空中,宣告故事的終結,“這本書……你收下吧,菲,祝福你們,永別了……”

男人走的時候非常優雅,他的聲音漸漸消失,連同他被汙染的靈魂和屍體一起消散,化作漫天飛舞的黑色蝴蝶,消散在空中。

菲知道,從一開始和她們戰鬥的蘭多爾十八世,就已經被那被汙染的泉水所佔據、侵蝕了神志、奪取了身體。真正的蘭多爾十八世雖然是暴君,但還不至於想要滅絕世界上所有的生靈,也還不至於對成為“神明”狂熱到無法自已的地步。

但是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菲只是在心底裡深深的慶幸著,她們六個人來到這個只存在於雲端的“眾神居所”,現在還能完好的、以六個人的姿態回去。

在這終末的時刻,沒有沸騰的歡呼,沒有雷鳴般的掌聲,只有死寂、只有安寧。菲能夠看見漂浮在空中的巨大豔陽慢慢黯淡下去,它消失的過程,就像從年少氣盛的孩子,慢慢變成了步履蹣跚的老人。

失去了靈魂的星辰就會隕落,只是蘭多爾十八世的星辰“陽”過於龐大,靈魂雖然消散,那豔陽仍然會停留在空中直至永遠,只不過它不會再亮起來。

為了紀念這一刻,安蒂在默默為茜絲莉婭和蘇祁兩人治療的時候,她們就一直盯著天空中的那輪明日,直至其消失在夜空當中。這個過程持續了不過十幾分鍾,為了這十幾分鍾,不知道多少代人奮鬥了幾千年。

接下來該怎麼辦?天空中的太陽消失了,總該有一個將其代替吧?

菲是這麼想的,但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星辰“月”佔據了天空。

圍繞著“陽”旋轉的“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這一刻皓月當空,將銀白色的光灑向世界各處,菲從未想過,在夜空中自己的星辰是如此耀眼,而圍繞著那皎潔明月的,是旁邊數以億萬記的星辰。

世界,迎來了永夜,但是這天空佈滿了星光的永夜,或許比白晝……更加安好。

“我們……成功了?”菲望著天空,笑著望向身後的幾人,“真的……做到了?”

她知道,因為她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蘇筱、茜絲莉婭、蘇祁、安蒂都微笑著點了點頭,大家默不作聲,因為此時此刻,她們相互連接的心聲勝過一切話語。當然,這包括剛剛甦醒的巫塔拉,只不過她看見這副景象的時候,雙眼被淚水模糊,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夜幕之下,在自動魔導機構的控制之下,整個“眾神居所”亮了起來,燈火通明的街道和建築讓其成為了星空下不夜之城,影影綽綽、撲朔迷離的燈光,為這座天空中的城市、高懸著的奇蹟蒙上了一層奇妙的“紗”。

但是這都不重要了。

菲從蘭多爾十八世那裡,取走了對方在臨死前交給她的那本書,然後與安蒂她們一同前往眾神居所的最頂端那個放置著三奇蹟之一、被汙染的“伊波泉眼”的地方。

只有將其摧毀,才能終止“眾神居所”那充滿了缺陷的不道德的機制,才能讓被其力量凝聚著的那些被汙染的泉水消散,才能解放那些痛苦的靈魂。

伊波泉眼非常漂亮,它是一枚巴掌大的橢圓形球體,直到這個時候,菲才發現自己的瞳色,居然和它相差無幾。

這究竟是女神尤利婭留給她的禮物,還是尤利婭的妹妹伊波留下的禮物呢?菲不得而知,只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在看到它的瞬間,菲莞爾一笑,向前走去。她知道這一步走出去,不可能有任何人能代替她。

層層疊疊錯綜複雜的各種魔導結構、機械結構開始向外散去,就像被一點點剝離開的外殼,露出裡面閃耀著的“心臟”。

儘管漆黑的“迷霧”,將這一枚寶石籠罩,也仍然無法阻擋它向外散發的銀白色亮光。只不過,它即將迎來屬於自己的終結。

曾經女神給予後代生靈的饋贈、甚至可以說它就是後代生靈產生的根本,卻在幾千年的時間裡變成帶來無盡禍患的“災難源頭”。它已經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菲是這麼認為的。

這樣想著,菲的白羽化為利劍,在她抬起手掌的瞬間、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直接貫透了寶石本身。當她的白羽消失的瞬間,原先的“伊波泉眼”也變成幾顆暗淡的、銀白色的碎塊,緊接著短短幾秒內,它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

就像冰塊一樣,失去了完整性的伊波泉眼,或許和冰塊沒有區別。

一切都結束了……菲微笑了起來。失去了伊波泉眼的能量供給,這整座“眾神居所”徹底陷入黑暗之中,無論是運轉著的魔導器,還是那些照亮了整個城市的燈火,亦或者尚且還在運作的人偶……它們都停止了。

皎月的光亮灑在城市上,將寂靜與安寧送入每一個角落,從此之後它就是漂浮在空中的巨大遺蹟。只不過……

“我們回去吧?”菲轉過身來,走向一直在那裡等著她的安蒂、茜絲莉婭、蘇祁、蘇筱和巫塔拉,只不過就在這個瞬間,一些她未曾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宏偉的人類奇蹟陷入寂靜的那一剎那,一切魔力流動都停止了。這,讓菲的感知能夠不受干擾的延伸至很遠的地方,她的感知,觸碰到了一個微弱的反應那麼相似又那麼熟悉,在曾經那個她到達過的神殿當中,與自己擁有相同身軀的“她”在呼喚著、等待著……

“艾!?”菲險些驚呼出來,不過她沒有,與蘭多爾十八世激烈戰鬥過後的她們已經沒多少力氣大驚小怪的了,“為什麼她還在眾神居所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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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緊接著,還沒等幾人說話,一聲轟響傳遍了整座城市,迴盪在高空之上。而她們能夠明顯感覺到作用在自己身上的重力忽然加劇,但是下個剎那建又忽然減少。

現在這裡的六人就算漠不關心,也察覺到了發生在這座巨大城市裡的異樣它脫離了夢境世界,並且飛快的向下墜落。

“不對!?‘伊波的祝福’沒有起作用嗎!?夢境城呢!?”虛弱的巫塔拉頓時面色鐵青,如果這一切不是她的錯覺的話,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將無法挽回……

“你感覺到了嗎?”蘇筱眉頭一皺,她急忙湊到菲的身前問道,“艾的位置,告訴我”

她弟弟蘇祁的反應如出一轍,兩人的身子幾乎是同時動了起來,只要一聽到菲說出那個位置,眨眼之間兩人便會消失在原地。離開眾神居所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利用降生裝置,而現在整個眾神居所都停止運轉,就只有菲能夠從璃的記憶當中提取離開這裡的方法……

若是艾在別的地方受困,恐怕她會連同眾神居所墜落地面。

“會死的!”茜絲莉婭忽然喊道,她的慌亂不需要語言表達,已經全部寫在了臉上,“你們也可能會死的!”

一些脆弱的建築和結構,已經在高速下墜的重力作用下斷裂,互相撞到了一起,那聲音響徹雲霄,再次為菲她們敲響警鍾。

菲從未想過,“伊波的祝福”會失效,也沒想到過“夢境城”會失去效用。深淵之下,那個真正的地下皇城之上的“夢境城”,除了將“眾神居所”隱藏在夢境世界之外,也能讓它一直維持穩定的狀態。

理論上來說,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

“來得及……還來得及……”菲皺起眉頭來,感受著周圍重力的變化,心中不斷計算著每一絲可能性。她不希望蘇筱或者蘇祁代替她去冒這個險,失去了控制的眾神居所,在這種情況下各種潛在的威脅無法預測,雖然蘇筱的速度已經足夠和時間賽跑,但是這一切都存在不確定因素。

不過她很慶幸,自己找到了解決的方法:“大家靠近我!”

當幾人下意識靠近她的時候,菲身周開始不斷浮現大量的白色羽毛。天使之羽不斷聚集,形成雲霧般將她們包裹在其中,這下子她們就足夠安全了,而剩下的事情,菲已經考慮好了……

………………

這座熟悉的神殿,即將連同眾神居所一起墜落。

艾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蘭多爾十八世肯定已經死於菲她們之手,過程肯定異常艱辛,勝利來之不易。不過這都不再重要,她此時此刻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並且在到來之前,為菲她們祈福。

“親愛的半身,還有親愛的各位……永別了……”

艾回憶著以前自己的做法,跪在神殿中央的墊子上,不斷默唸著那些古老的語言。之前在和菲她們的一起的旅途當中,艾經歷過不少幻境,其中一個,便是她見到了假的“聖音”,並且見識了眾神居所隕落的模樣。

只不過那時的幻境與現在有所不同,眾神居所不會支離破碎,變成數千數萬個小塊,而是會整個墜落世間。

在那樣的衝擊之下,艾不認為自己能夠活下來,光是那些危險的魔導器械與不穩定的鍊金藥液產生的爆炸,就足以殺死她,更不用提那些,會因為眾神居所的破裂而向外溢位的“被汙染的泉水”。

現在在艾心中的情感有些複雜,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不過這裡面肯定有遺憾、有悲傷、有崇敬,被困在神殿當中的她,除了用自己的思念去傳達自己的感情,還能做些什麼呢?只不過,她不會想到下一秒,這一切感情全都化為了……驚喜。

神殿的大門被整個轟飛,凌空炸裂成數不清的碎渣,就連四散的煙霧也被那向外散開的白羽清除,只留下站在門口的六人看向裡面。

“親愛的半身!?”

艾驚叫出聲,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夠活下來,而且還見到了完整的六個人。因為在艾的心中,對抗蘭多爾十八世,怎麼說也會有幾人遭遇不幸,但是現在眼前的事情,就如同奇蹟一般。

菲看見艾安然無恙,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是這並不能改變現在經濟的情況。她二話不說衝上前去,將艾樓在懷中直接公主抱了起來,然後再次衝回門口,與安蒂、蘇筱幾人對視一眼,急忙再次張開白羽羽翼,帶著所有人飛上高空。

眾神居所已經脫離了夢境世界,菲做不到利用之前來這裡的時候的方法回去,她向著更遠的方向飛了過去,她不希望自己在落地的瞬間,還要承受星辰撞擊地面一樣的衝擊。

“菲……菲!我們現在在多高的地方!?”被數不清的白羽托起來的蘇祁,哪怕是在空中也無法感到安心,“我的意思是,眾神居所沒下落時候的高度!”

“我真的不知道!”緊張到極點的菲,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提升自己的速度當中,煩躁的有點不想去思考別的問題,“可能一萬米,可能十萬米!”

心境領域的好處就是大家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想法,菲無法回答的問題,安蒂、巫塔拉她們都無法回答,但是艾卻對它稍有瞭解:“最高好像……可以到達一百七十萬米……”

“一百七十萬米!?”聽到這個可怕的數字的蘇祁,當場就愣住了,“眾神居所有多大!?”

“是深淵的大小。”巫塔拉虛弱的回了他一句,“深淵,就是當初的天洪造成的……”

蘇祁心中一驚,只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深淵的大小覆蓋了十三個大城市和若干村鎮,荒地佔地面積更是佔據整個深淵百分之八十,然而眾神居所的大小……將它們全部囊括,更不用提那些被扭曲了空間的部分……

“完了……”

少年心頭一涼,這個恐怖的大小,這個讓人難以想象的高度,若是放在前世,地球大陸會因此全部改變,地球軌道會因此嚴重偏移,幾乎全部生物都會瞬間暴斃。

他知道中土大陸的大小,知道兩個海域的大小,也知道西土大陸和東土大陸的大小……只是稍微計算,墜落造成的衝擊是滅世級別的,比任何時代、任何年份、任何生靈乃至上神出現過的最高級別災難都要高。

這個世界上目前生靈的全部已知地圖,都會被覆蓋,都會被毀滅……若是再計算一下眾神居所的質量……

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往下想了,以龍鋼和秘銀為主體的那座城市,足以讓整個已知地圖完全下沉,那些能量可以將已知地圖上的全部海域、水域、湖泊、總之一切有液體的地方,全部蒸發……

哪怕是神明經歷過的“四個極端氣候”,都比不上這億分之一恐怖,因為……

蘇祁知道,目前已知的世界上的全部力量加起來,都無法阻止……

這意味著沒有人能夠活下來,也沒有動物能夠活下來,甚至那些無法被稱之為生靈的怪物都會一個不剩的全部消失,若是世間還存在上神時期的“神”,那些神也無法活下來,因為這個衝擊所造成的能量波動能夠直接將任何依附在現實世界、夢境世界的小世界震碎。

星輪界也將不復存在,因為生靈的靈魂會在肉體被破壞的瞬間,被能量流衝散,星辰必將化為流星暴侵襲地面,從此世界上不再有“後代生靈”。

蘇祁本來應該將這些話都憋在心裡,但是他忘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都被心境的領域,清清楚楚的傳達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菲不斷向外飛行的速度,慢慢減緩了。包括她在內,蘇筱、茜絲莉婭、安蒂和巫塔拉,還有艾,她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起初是難以置信,接著是質疑,但是在巫塔拉的肯定之下,轉而變成了慌亂,當認清了現實之後變成了悲哀。最後,化為絕望。

蘭多爾十八世肉軀的毀滅,導致除了“眾神居所”之外的,與“眾神居所”一切相關的設施全部摧毀了,若是提前預料到這一點,菲就不會那麼快破壞掉“伊波泉眼”。

無論是“夢境城”、“伊波泉眼”、“伊波的祝福”還是“地下皇城”,只要還有任何一個完好,就能維持“眾神居所”,只是菲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蘭多爾十八世竟然將一切後路全部封死。

一旦他死了,世界將迎來終結……

這就是那個男人的願望嗎?此時此刻,菲的臉上除了絕望之外再也看不見別的感情。她無法想象……

她無法想象,這就是所謂的“大災難”,大賢者卡梅倫所預言的額“大災難”不是蘭多爾十八世造成的,也不是眾神居所造成的,而是她的所作所為,將一切條件都滿足,造就了真真正正的滅世級別的“大災難”……

“原來……這才是終結麼……”她無力的自言自語著,看上去像是用盡了全身最後一點力氣。

菲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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