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日懸高空,陽光灑在長生觀中。

白素貞端坐在床榻之上,閉合的雙眸,眼睫毛微微眨動兩下。

她雙手掐訣,臉上的潮紅之色越來越盛。

許仙不敢多有猶豫,將手中的扇子扇的更加賣力一些。

若有若無的香風從白素貞的身旁吹到許仙的鼻間。

白素貞聖潔無比的模樣,讓許仙將心頭的雜念盡數揮去。

……

杭州城,端午時節,本是賽龍舟,吃粽子的大好時候。

可是杭州城中此刻卻是人心惶惶,從昨日起,杭州城外就已經有大批叛軍在外安營紮寨。

那些叛軍頭裹紅頭巾,正是一路從越州府打到杭州府的紅巾軍。

杭州知府程玄腰懸寶劍,登上城頭,看著城外山呼海嘯一般的叛軍人馬,眼中盡是凝重之意。

三日前才接到戰報,說是叛軍正在攻掠紹興府,朝廷已經派了兵馬去紹興府,誰曾想,這叛軍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不到三日已經將紹興府給攻下,昨天夜裡便已經到了杭州城下。

程玄一臉莊重的朝著身後的副將說道:“儘快將城中的所有兵馬集結,一定要將叛軍阻擋在杭州城下。”

那副將應聲而去。

城外的一處小山坡上,叛軍大營中,主營帳內。

坐在主位的是一個面蓄鬍鬚的中年男子。

他身著一身甲冑,目光似火,侵略性極強。

他便是叛軍首領,紅蓮聖主裘世藩。

在裘世藩左右手兩側坐著的是他手下的數位將領。

其中一名將領跳了出來,朝著裘世藩拱手說道:“大當家,咱們的人馬一路從紹興府趕至杭州府,已經有些人困馬乏,不如休整一夜,明日再戰!”

裘世藩卻是抬手,搖頭道:“兵貴神速,我們既然已經到了杭州府,就不能再拖延,今夜,便要攻城!”

那名將領還要說些什麼,裘世藩卻是大手一揮,大聲說道:“我紅巾軍有神魔相助,紹興府城不是一樣的高大,還不是被我們只用了半日工夫便攻打下來,杭州府城也一樣,比起紹興府城來,杭州府也強不到哪裡去!兄弟們,我們要一股作氣,拿下杭州城!”

那大帳中的將領被裘世藩這麼一說,都不再反駁。

……

杭州城內,龍門觀中。

紫陽老道站在院中的桃花林中,仰頭看向天外的那股紅煞之氣,皺起了眉頭,一臉的凝重。

他喚來長清,與長清說道:“長清,你去清水潭一趟,把那位姓楊的姑娘帶到觀裡來。”

長清有些疑惑的看著紫陽老道,道:“師尊,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紫陽老道幽幽說道:“城外已經被叛軍給團團圍住,那些叛軍應該今夜便會攻城,戰亂一起,城中難免要有百姓遭了匪患,你先將那楊姑娘帶到觀中,也好看護其周全。”

長清點了點頭,朝著觀外去。

長清離去之後,紫陽老道不禁搖頭道:“亂世啊,亂世,又有邪修出來搞風搞雨了嗎?”

……

杭州城中桃花閣外的街巷上,一個身著浣花裙的女子走進了桃花閣中。

她輕車熟路的走到樓上的某個房間內。

那房中有兩個貌美姑娘正在彈奏著琵琶古箏。

那兩個姑娘看到那女子走了進來,不禁眉眼一亮,開口說道:“仙兒姐,你來了啊。”

那女子雖然穿著浣花裙子,但卻是素色,臉上也沒有濃妝,只有淡淡的粉黛,她氣質極為出眾,即便是處在這青樓裡,也自有風度。

她臉上有些愁緒,看著那兩個姑娘,開口說道:“聽畫,倚書,今天恐怕我要早些回去,不能開琴了,桃兒這兩日病的有些嚴重,我還要給她再去抓些藥。”

那兩個姑娘聽了那身著浣花裙的女子之言,不禁說道:“仙兒姐,你有事便早些回吧,反正今天肯定沒生意,這幾天你也不用過來幫忙了。”

那女子聽了,皺起秀眉,道:“我上來的時候,發現好像還真的沒什麼客人,怎麼會這樣呢?往日這時候正是客人多的時候。”

那兩個姑娘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仙兒姐姐你還不知道?”

那女子反問道:“知道什麼?”

“哎呀,這麼大的事,姐姐居然還不知。”

“昨天夜裡那城外已經被叛軍人馬給圍住了,如今城門緊閉,不準出也不準進,城裡現在早都人心惶惶了。”

那女子聽了,有些不敢相信,掩住嘴,看著兩個姑娘道:“怎麼會這樣?”

那兩個姑娘一臉擔憂的說道:“誰知道呢,突然一夜之間就變樣了,聽說那叛軍的首領長的紅髮碧眼,會生吃人肉,喝人血,是個十足的大惡人。”

“若是那叛軍攻破了城,那我們可就遭殃了!”

那女子聽了,眼中的憂慮之色更重,朝著那兩個姑娘說道:“二位妹妹,我先走了。”

那兩個姑娘朝著那女子說道:“仙兒姐姐慢走。”

那女子朝著門外走去。

坐在房間裡的兩個姑娘相視一眼,其中一個不禁開口說道:“我原先還有些羨慕仙兒姐姐,能夠脫離這樊籠,自由自在,可是看著仙兒姐姐如今的光景,我卻是羨慕不起來了。”

另一個姑娘說道:“誰說不是呢,仙兒姐姐當年可是我們桃花閣的頭牌,杭州府八豔之一,誰曾想著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像仙兒姐姐這樣,我怎麼著也會找個人嫁了,靠自己獨自過活,怎麼能行,我們女兒家真是太難了啊。”

“唉,這也不知道官兵能不能守住城,那些叛軍若是真的打進來,我們該怎麼辦啊!”

林仙兒走出了桃花閣,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臉上的疲憊之色浮現出來。

想著桃兒還孤身呆在家裡,趕忙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自從離了桃花閣,本想著再也不會和這裡有牽扯,可是誰曾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她和桃兒就把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不得不尋些活兒來做,貼補家用。

當初贖身用了她大半的積蓄,又添置了一座宅子,手上的確剩下的錢財不多。

她和桃兒自小就在桃花閣長大,吃穿用度都沒愁過,主僕兩個獨自生活才知道什麼也是要錢的,這一年下來,就已經把積蓄花的所剩無多。

桃兒正是因為前日做活做的太晚,才生了病。

她的性子倒也是堅韌的,平日裡便去桃花閣裡教那些姑娘們彈彈琴曲,多少是能賺一些的。

桃兒病了,她忙前忙後,覺得有些身心疲憊。

又從聽畫、倚書那裡聽了城外被叛軍圍城這樣的訊息,實在是難有什麼好心情。

有時候想想,自己是不是該就委屈一下,隨便尋個人嫁了算了,不要去尋什麼看得上眼的才子,總歸是能尋到人家的。

可是一想到堅持了這麼多年,若是就那樣放棄了,那這麼多年的堅持豈不是全都沒有了意義。

生活雖然艱難一些,但節省一些,總歸是能過的去的。

若是就那麼把自己隨便給嫁了,那恐怕自己再也不會有開心的時候了吧。

她甩了甩頭,把這些雜亂的想法甩出頭去。

去藥鋪裡給桃兒抓了藥。

把錢袋子藏好,手裡提好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行人大多數都是行色匆匆,與往常時有了極大的變化。

興許是因為叛軍圍城的訊息已經傳遍了全城,大家的心裡估計都不是那麼有底。

歷來叛軍作亂,很少有軍紀嚴明的。

攻破城池不是燒殺搶奪,便是擄掠。

林仙兒前些日子也聽到一些有關於那叛軍的訊息。

本以為那叛軍不過是小打小鬧,畢竟這麼多年,唐國境內也不是沒有過叛亂的,那些叛亂的哪個不是沒兩天就被官軍給滅了。

可是誰曾想這回這紅巾叛軍聲勢浩大,竟然能從越州一路打到杭州,實在是大大出乎了林仙兒的預料。

她不過就是一個弱女子,逢此亂世,想要保全自己,恐怕是有些難了。

不過想著城中還有那麼多官軍守著,應該是能守上一些時日的。

杭州離金陵已經不算是很遠了,朝廷的平叛大軍應該很快就會到了吧。

林仙兒也只能是這樣安慰自己。

她一路小跑著,總算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開啟了院門,朝著閣樓上喚兩聲“桃兒”,然後去把藥給煎上。

煎藥的時候,跑到樓上去看了一眼桃兒,桃兒還在睡著,抬手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還是有些燙。

林仙兒打了盆涼水,把毛巾浸溼擰乾,給桃兒放在腦門兒上降溫。

桃兒迷迷糊糊的感受到腦門兒上的涼意,醒轉過來,看到是林仙兒。

低聲喚了一聲“姐姐”。

林仙兒道:“桃兒起來喝藥了。”

說著,將桃兒扶起,讓她靠在床榻上。

又匆匆忙忙的到樓下去取煎好的藥。

小心翼翼的將藥水倒在碗裡,然後端上去給桃兒喂了。

桃兒喝了藥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林仙兒站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天空,大團的雲朵在飄啊飄啊,一點都沒有戰爭要到來之前的肅殺之氣,想著這寧靜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徹底打破,她不由的輕輕嘆了一聲。

卻是不知是在替自己嘆氣,還是在替這個風雨飄搖的李唐嘆氣。

……

許仙看著旁邊冰桶裡的冰開始慢慢化作冰水。

窗外的陽光在慢慢褪去,自家娘子臉上的紅潮也在慢慢退散。

許仙的口中終於舒緩了一口氣。

這一天總算是安穩的過去了。

沒有什麼波折,總算是放心一些了。

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了。

法海那廝應該還沒有察覺什麼。

只要過了端午,就不用怕他了。

白素貞的眼睫毛微微眨動,她的雙目緩緩睜開,看著守候在自己身旁那張熟悉的臉龐。

白素貞臉上浮起一絲輕鬆的笑意。

許仙看到自家娘子醒來,開口說道:“娘子,你總算醒了,這太陽快要落山了,你的法力應該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白素貞點頭道:“官人,不用擔心。”

許仙抓起白素貞的手,感受著她手上的溫度差不多已經恢復了正常,於是開口說道:“娘子,觀裡的童子做了粽子,我去拿一些過來,墊吧墊吧肚皮。”

白素貞笑道:“官人儘管去吧。”

許仙抬步出了道舍,天外斜陽西沉,一大片紅霞染紅了天際,正當是殘陽如血。

白素貞若有所感,朝著窗外看去,只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她手中掐決,測算天機,卻是沒有什麼頭緒。

……

大明宮,甘露殿。

內侍急匆匆的跑進殿中,朝著大殿上方龍椅之上的太上皇李純躬身說道:“啟稟上皇,端王爺求見。”

太上皇李純挑了挑眉頭,道:“宣。”

片刻後,身著蟒龍服的端王走到殿中,朝著大殿上方的太上皇李純躬身道:“臣弟見過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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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李純屏退左右內侍,笑道:“老九啊,怎麼有空到朕這甘露殿了。”

那端王一臉肅容,朝著太上皇李純躬身說道:“臣弟前來,特有一樁要緊事要與上皇言明。”

太上皇李純目露精光,笑道:“有什麼要緊事還要你老九親自跑一趟。”

那端王朝著太上皇李純說道:“敢問上皇可知那白龍殿中供奉的是何人?”

太上皇李純一挑眉道:“老九怎麼想起問這個。”

端王躬身道:“還請上皇給臣弟解惑!”

太上皇李純道:“白龍殿中當然供奉是我李唐護道真龍。”

端王道:“上皇可親眼見到過那白龍真身!”

太上皇李純皺起眉頭,道:“老九有話直說,不用和朕拐彎抹角。”

端王沉聲道:“上皇,據臣弟所知那白龍殿中供奉的不是什麼白龍,而是一條千年白蛇!那白蛇是要竊取我大唐龍氣!破壞我大唐根基!”

太上皇李純聞言,臉色一變,呵斥道:“老九,你太放肆了!白師乃我大唐護道真龍,豈容你汙衊成一條蛇妖!”

端王躬身,沉聲道:“上皇,臣弟所言,句句屬實,還請上皇明察!”

太上皇李純卻是大手一揮,喝道:“老九,不用再多言,白師是由袁天師推薦,與朕有傳道之恩,你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妖言惑語,此言休要再提!”

端王聽到大殿之上太上皇李純那不容置疑的聲音,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最終是朝著殿上的太上皇李純躬身作揖,然後道:“是臣弟莽撞了。”

太上皇李純皺著眉頭道:“下去吧,回府去好好反省反省,不要總是聽信小人讒言!”

端王躬著身子道:“臣弟謹遵上皇旨意。”

……

許仙從道觀的廚房裡拿了五個粽子,提溜著往道舍裡走。

剛走到走廊時,突然聽到那暗下來的夜空中響起一道驚雷,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過夜空,璀璨無比。

許仙瞅了瞅那夜空,嘀咕道:“這天怎麼說變就變。”

許仙推開道舍的屋門,提起手中的粽子和自家娘子笑著說道:“娘子,粽子來了。”

白素貞皺著眉頭,與許仙說道:“官人,你聽到那聲驚雷了嗎?”

許仙點頭道:“聽到了,這天是說變就變,突然就打起了雷,差點嚇的我把手裡的粽子都掉地上。”

白素貞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天外,沉聲說道:“官人,恐怕這雷聲來者不善啊!”

許仙聞言,將粽子放在桌上,走到自家娘子身旁,有些不解的說道:“娘子,什麼意思?”

此時夜空中風雲捲動,風雷俱下,雨水大作,在那雲層中一條巨大的黑色蛟龍出現在了金陵城上空。

那黑色蛟龍嘶吼一聲,龍吟之聲傳遍整個金陵城。

“白蛇!你私自盜取大唐龍氣!違逆天條!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時!”

……

杭州城,叛軍大營。

紅蓮聖主裘世藩一聲令下,數萬紅巾軍朝著城頭攻去。

裘世藩身後數道身披黑色衣袍的黑衣人出現在裘世藩的面前。

那些黑衣人跪倒在裘世藩的前面,抱拳道:“恭迎聖主!”

裘世藩眼中紅芒泛起,頭髮都變成紅色,他眼中散發著妖異的光芒,開口說道:“爾等去誅殺守城之兵!去將城門開啟迎接我紅蓮軍!”

那些黑衣人齊聲道:“謹遵聖明命!”

說罷,那些黑衣人扯起一陣黑色霧氣,朝著那杭州城中飛去。

裘世藩桀然一笑,望著杭州城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

……

許仙看著那夜空之中盤踞的黑色蛟龍,朝著自家娘子說道:“娘子,是衝著你來的!”

白素貞手中雄黃劍一閃而出,朝著許仙說道:“官人,我去應敵!”

許仙皺眉道:“娘子,來者不善,我同你一起去!”

白素貞道:“官人,那蛟龍氣息不弱,遠超於你,還是我自己去比較好,官人放心,在金陵城中我能調動龍脈之中的龍氣,那蛟龍雖然不弱,但我有把握擊敗他!”

許仙卻是搖頭道:“娘子,我與你一起,我不會拖累你的!”

白素貞看著許仙堅定的神情,點頭道:“那好吧,官人別貿然出手。”

許仙捏了捏她的手,道:“放心吧,娘子,我知道輕重。”

說罷,白素貞和許仙走出道舍,朝著夜空中飛去。

……

金陵城中,欽天監。

袁天師看著風雲捲動大雨滂沱的金陵城上空,輕撫著鬍鬚,眼中閃著莫名之色。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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