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114章正文】

嚴謙回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樣有些悶悶不樂的聞人笑。

“嚴將軍!”

雖然他們成親已經過了大半年, 聞人笑有時候還是會不知不覺冒出從前最習慣的稱呼。每次聽她軟軟地喚一聲“嚴將軍”,嚴謙的心頭總是一片柔軟。

“怎麼了, ”他走過去把張開手臂的少女抱進懷裡,“公主。”

聞人笑往他懷裡窩了窩,拿起那張謄抄的放榜名單,指給他看:“五表哥落榜了。”

嚴謙摟著她的腿窩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坐好,“你到底有幾個表哥?”

聞人笑噎了噎, 伸手從桌子上捏起一塊糕點,喂到他嘴裡,不理會他吃飛醋的傻話, 兀自嘟囔道:“五表哥雖不及世子那樣有才學,怎麼也該有個二甲的。”

見她確實在意,嚴謙隨意地看了一眼那名單。目光落在前幾排的某個名字上, 驟然變深。聞人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嫌棄地問了句:“這是你弟弟吧?”

嚴謙撫了撫她的後腦,溫和地“嗯”了聲,眼中卻有著微微的冷意。嚴旭,可不就是他那廢物弟弟嗎?

耳邊, 聞人笑還在不解地小聲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呢,不應該呀......”

他的心跳卻一點一點變快,像一隻蟄伏已久的狼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心頭忽然有種預感——一直等待的那個機會,已經來了。

全京城最人流熙攘的廣場上, 擠滿了趕考的學子。他們踮著腳、抬著脖子擠在皇榜下,目光一遍遍搜尋。有人面露欣喜若狂,有人滿臉難以置信、甚至痛哭失聲。

一個稍微安靜些的角落裡,一對容貌相似的兄妹並肩而立。

“哥哥,”楊敏詩伸手拍了拍楊慎炎的肩膀,安慰道,“別灰心,下次再來。不過是三年,你還年輕。”

楊慎炎垂著頭站在那裡,往日裡總是興高采烈的少年此時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魂不守舍地“嗯”了聲。

楊敏詩有些心疼,抿了抿唇剛要再說什麼,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一聲:“舞弊!這是舞弊!”

周圍的氣氛安靜了一瞬,隨即響起一陣鬨笑。

“落榜就落榜,還舞弊。”

“怕不是受了刺激,腦子都不清醒了。”

楊慎炎微微擰眉,朝喊話的那人看去。一名身形精瘦的青年,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色長袍,透出幾分書生氣。臉上不知為何抹了些灰,看不清面容。

被周圍人嘲笑了,他似乎很不甘心,指著榜單上的某個名字大聲說道:“這個嚴旭,我與他是同窗。他能上榜,若是沒有貓膩,我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見他這樣信誓旦旦的樣子,許多人不由一愣。好巧不巧,這裡識得嚴旭的並不只是他一個。不知是誰諾諾地說了句:“嚴旭......我也認得。不學無術得很,還整日裡仗著兄嫂是駙馬公主作威作福。”

這話一出,氣氛瞬間有些安靜的微妙。許多榜上無名的學子,望著二甲前排的那個名字,眼中泛起希冀和渴望。若真有人舞弊,是否意味著......那個位置本該是自己?

灰袍青年隱蔽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滿意。沒過多久,一道驚訝的聲音打破了人群的靜默:“易成章落榜了!”

四處響起輕輕的倒吸冷氣的聲音,目光緊張又急切地在榜單上梭巡,果然沒有見到易成章的名字。

“這怎麼可能!”

“易兄可是今年最大的狀元熱門啊!”

“是啊,就算發揮失常丟了一甲,也絕不可能掉出二甲!”

話音一落,氣氛忽然又陷入凝滯。眾人相顧無言許久,人群中響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聲音。一道聲音小心翼翼地重新提起剛才被嘲笑的那個詞:“舞,舞弊。”

這裡認識嚴旭和易成章的人都有不少。前者遊手好閒、欺男霸女,後者才學滿腹、樂於助人,如今竟是這樣迥異顛倒的境遇,難免有人為之憤憤不平。對於那些榜上無名的人,舞弊的可能性更是如同黑暗後的一絲光明,忍不住死死抓住不放。

“對,就是舞弊!”

“求朝廷徹查,還科舉一個公平!”

人群愈發騷動,振臂高呼。即便有少數幾個榜上有名的人聲嘶力竭地否定這一論調,也輕易就被淹沒在其他人的呼聲中了。

站在不遠處的楊敏詩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輕輕瑟縮了一下,看向身邊的楊慎炎:“哥哥,真的會是舞弊嗎?......哥哥?”

看清他怔怔出神、眸光黯黯的模樣,她心裡忽然咯噔一下。或許是出於龍鳳胎之間的某種感應,心頭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另一邊,最初提出舞弊一說的那名灰袍男子正十分不起眼地隱在人群中。見事情的進展這樣順利,他挑了挑眉,側身準備悄悄離開。

忽然聽見不遠處一聲尖叫:“哥哥!!!”

然後耳邊一陣譁然。灰袍青年猛地轉頭,見到楊慎炎上前撕下了那張皇榜,頓時變了臉色,急急地擠出人群離開這裡。他順手在臉上抹了幾下,露出俊秀的面龐,赫然是......蘇寒。

皇宮。

楊慎炎筆直地跪在大殿裡冰涼的白石地磚上,宮門外擠滿了面色急切、翹首以待的學子。

崇元帝坐在高處,目光沉沉,聲音冷肅地開口道:“撕毀皇榜是大不敬,可以判死罪,你可知道?”

楊慎炎微垂著頭,想喚一聲姑父,復又咽了回去,開口道:“回陛下,草民知道。”

他知道撕皇榜是掉腦袋的大罪,卻不能不做。當時一眾學子群情激憤,卻難以將此事儘快上達陛下面前。他是崇元帝的侄子,總歸不至於丟了命,站出來做這事再合適不過。

“哦?”

皇帝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勾出一個帶著微微疑問的尾音。

“此次科舉不公,求陛下徹查。”

“為何不公,”崇元帝沉著臉反問道,“這次科舉中,五名主考官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你有何證據?”

楊慎炎沉默半晌,低聲道:“草民並無證據,只是自認有幾分才學,厚顏求陛下徹查。若查得並無舞弊之舉,草民甘願受罰。”

倒是有幾分骨氣和自信。崇元帝目光沉沉地打量這個沒怎麼關注過的侄子,一時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科舉是三年一度的大事,過程中各個關竅極為嚴格,哪有那麼容易就被鑽了空子?然而若是真出了問題,實在是件大事。

大殿裡靜得落針可聞,氣氛有些壓抑。沉重的大門忽然被推開,聞人笑腳步匆匆地跑了進來,身後跟著一身便裝的嚴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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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兒臣參見父皇!”

見她來得突然,崇元帝微微擰眉,問道:“怎麼了,有何事?”

聞人笑飛快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楊慎炎,咬咬牙,索性沒有回答崇元帝的話,對著楊慎炎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五表哥你糊塗了嗎!皇榜怎麼能隨便撕!你是讀書讀傻了嗎,連大夏律法都不知道?愚蠢!”

崇元帝:“......”

楊慎炎:“......”

她話裡的迴護之意那樣明顯,崇元帝一聽便知是要給楊慎炎安個“無知”所以“無罪”的免死金牌。微微變了臉色,聲音還算溫和:“笑笑怎麼進宮來了?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聞人笑老老實實道:“五表哥被押進宮來,六表姐就去兒臣府上求助了。”

崇元帝“嗯”了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沉吟片刻,問聞人笑的意見:“笑笑你說,朕是否該徹查此事?”

低頭對上楊慎炎希冀的目光,聞人笑點了點頭:“是,請父皇徹查。”

她終究是對楊慎炎的才學有信心的,何況他已經撕了皇榜,這事就不可能不了了之,只能查到底,用事實為他脫罪。

崇元帝又轉向嚴謙:“時遠,你說呢?”

聞人笑在袖子的遮掩下捏了捏嚴謙的手,示意他說個肯定的回答。他回應地捏了捏她柔軟的小手,淡淡開口,說出的卻是答非所問的話:“陛下,臣方才進宮時,宮門外舉子鬧得頗兇,可要臣帶人驅逐?”

聞人笑先是怔了怔,然後眼睛一亮。此時若是一味地勸崇元帝徹查,作用有限。嚴謙的話不僅不會太過袒護引得皇帝反感,更是指出了另一個重要的事實:如今事態已經發酵,不僅是來勢洶洶的學子,就連外界的尋常百姓也開始談論這件事。正所謂法不責眾,泱泱之口不可能強行鎮壓,便只能查清此事給出一個交代。

崇元帝默了許久,伸手從內侍總管手中接過一份謄抄的名單。逐行細細看下去,臉色微微變了變。這上面的許多名字,他都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朝廷官員之子。

這些人出身高些,自幼受到的教導也更好些,自然比平民出身的學子更容易考得好成績。往年雖也是這樣,卻不像今年一樣幾乎佔滿了整個榜單。

帝王敏銳的直覺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田興宇,刑部尚書田澤義的嫡次子。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崇元帝示意內侍總管將名單交到嚴謙手中。

“田尚書之子捲入此事,理當避嫌。時遠,這件事你來查。”

當天夜裡。其中一名主考官的府上,臥室。一道黑色身影的嗖嗖破空聲輕不可聞,輕巧地翻過窗戶落在地上,手中提著的利刃在月光下反射著森森寒光。

黑衣人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手起刀落,床上的人就在睡夢中沒了呼吸。他四面環顧一下,開始在屋子裡翻箱倒櫃。

過了許久,終於從牆壁上的一個暗格裡翻出一本冊子模樣的東西。黑衣人滿意地勾了勾唇,準備離去。抬腿走到窗邊,正要翻出去,忽然覺得腦袋一暈,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江風從屋子的某個角落走出來,嘴裡叼著一根細細的小管子,手中是一張油紙,上面依稀能看出還留著些白色粉末。他含糊地嘟囔道:“公主的藥還真靈。”

這藥原本是聞人笑的。自從她與嚴謙洞房那天,他被她用軟骨的藥給坑慘了,之後索性把她搗鼓出的奇奇怪怪的藥一律沒收。讓人渾身無力的、失去意識的、全身發癢的、笑個不停的,甚至還有春.藥,鎮定如嚴謙也忍不住慌了一下。

下藥這事本不是江風的作風,無奈嚴謙交代過不能在現場留下打鬥的痕跡。偶爾試一次,倒是確實十分輕鬆愉悅。

江風走到黑衣人身邊,從他手裡拿過那本冊子翻了翻。是個賬本。

“嘖,”他一邊咂舌,一邊感慨,“這麼多銀子,難怪要滅口。將軍果然英明。”

又走到床邊,看了眼床上仍然溫熱的那具屍體,鮮血從喉間的口子汩汩流出。他走過去,捏起那人的手蘸了點血,在一旁的床單上歪歪扭扭地畫下一長一短的兩橫。

依稀能看出是個“二”字,他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隨手扛起地上昏迷的黑衣人,翻窗離開。

另一名主考官的臥室,也正發生著幾乎同樣的事。

一名黑衣人站在床邊,冷冷地注視著床上摟著小妾熟睡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個殘酷又嘲諷的笑意。

抬手將長劍抵在中年男人的頸間,慢慢劃破皮膚,忽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蘇寒不知從哪裡繞了出來,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人,露出一個更殘酷、更嘲諷的笑意。然後慢條斯理地走到床邊,對上中年男人驚恐絕望的目光。後者奮力掙扎著,破裂的喉管發出呼呼的漏風聲。

“還好,”蘇寒笑了笑,“還有口氣。”

他拿起那人的手掰了掰,使其伸出兩隻手指,表示二這個數。想起將軍特意交代過,要在嚥氣之前掰,否則會被仵作給驗出來,蘇寒覺得時機恰恰好。

最後,他自覺十分善良地給了那人一個痛快,弄死了忽然又覺得不爽,開口罵道:“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蛆蟲!敗類!”

手下人四處奔波的時候,嚴謙正在溫暖的被窩裡,懷中抱著軟軟的聞人笑。

“夫君,”聞人笑摟住他的脖子,亮晶晶的桃花眼中有些擔憂,“你說這次科舉真的有人舞弊嗎?”

嚴謙摸摸她的腦袋,“有。”

他在那名單上看到嚴旭的第一眼,就知道少不了舞弊。說起來,他還要感謝嚴旭將這樣好的一個機會送到面前。

聞人笑討好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認真道:“你要好好查,別讓五表哥被冤枉。”

聽她為了別人求自己,嚴謙悄悄擰了眉,目光直直盯著她晶瑩的唇:“你再親親我。”

作者有話要說:  嚴小謙:傻公主,其實我是boss。

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暫時是有人作弊,為了賺錢,看見事情鬧大了就把考官殺掉滅口。嚴小謙猜到要滅口,就把人捉起來了,準備賴到二哥頭上。

幕後主使最後會丟給皇帝爸爸去查,文中不會展開,所以不用猜。就當作某個貪官、皇親國戚、敵國陰謀什麼的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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