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鍾宛同鬱赦出了別院。

馬車上,鬱赦撩起車簾看外面,再看著鍾宛,眼中遊移不定。

鍾宛看著鬱赦,遲疑,“怎麼?你後悔了?你……是不是不想退親了?”

鬱赦搖搖頭,“我不後悔退親。”

鬱赦一言難盡的看著鍾宛,“但我突然後悔帶你出來了。”

明明去跟公主說一句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要繞這麼大圈子,把這個人弄出來讓他演戲?

鍾宛忍笑,“我說了,肯定不傷你臉面,就讓你破個小財,你又不在乎的,怕什麼?”

“不是怕傷臉面,我是覺得……”鬱赦猶豫了下,跟鍾宛打商量,“我一定要說那句話嗎?”

鍾宛點頭:“當然啊,你別是一句話都記不清吧?就一句,我對你一使眼色,你就說出來,記著了嗎?”

鬱赦咬牙,點點頭。

馬車停在了奇珍軒店門口,兩人下了車。

“稀客稀客,早知道您要來,我們該早早把庫房全開啟,把珍玩打點一二,直接給小王爺送到府上去,哪兒敢勞動小王爺來店裡?這……哈哈哈,這太倉促了,不像話,不像話。”店主人忙不迭的從樓上下來給鬱赦行禮,親自招呼著兩人,“小王爺,是……想看點什麼?”

鬱赦看向鍾宛:“我不看,他看。”

店主人忙招呼鍾宛。

鍾宛也不說話,左瞧右看,慢悠悠的拖著時間。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文國公府的少爺來了。

等的就是他。

文國公少爺前些日子在這定了個擺件,今天要來取的,他也沒想到鬱赦會在這,也不敢取東西了,忙上前拜見。

鍾宛裝沒看見,不行禮也不說話,自己看自己的。

奇珍軒還在殷勤招呼著,“您看這套茶具,雖說是小窯口出的,但您細看這釉,潤不潤?再看這色兒,端端正正的梅子青,這……”

“砸了。”鍾宛把手裡拿著的小茶盞放回架子上,用絲絹擦了擦手,淡淡道,“我不喜歡青色。”

鬱赦:“……”

文國公少爺:“……”

店主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乾笑:“少爺,您……您剛說什麼?”

鍾宛不耐煩道:“我說,我不喜歡青色,看不了這個色兒。”

店主人差點找不到自己舌頭了,結巴道,“不、不喜歡……哈?”

鍾宛看著店主人,一字一頓,“沒有人,可以讓我看到這個顏色,你懂不懂?”

文國公少爺驚恐的看向鬱赦,鬱赦強撐著,不發一言。

鍾宛掃了一眼前面的珍寶架,“所有青色的,全砸了。”

店主人嚇瘋了,半跪不跪的,求救的看向鬱赦。

鬱赦點了點頭,“隨他。”

鬱王府帶來的幾個僕役上前,幹脆利索的把青色擺件全拿了出去,包上麻布,砰砰砰的砸了。

文國公少爺聽著那砰砰的聲音,起了一身冷汗。

鍾宛偏頭,看了看另一個架子上的一隻木雕老虎,眯起眼,不可思議的看向店主人,詰問,“我不喜歡虎,你不知道?”

店主人聲音發抖,“這……還真不知道!”

“那你今天知道了。”鍾宛擺擺手,“燒了。”

店主人眼睜睜的看著鬱赦的僕役把那老虎取下來拿走了。

侍立在鬱赦身旁的文國公少爺惶惶不安膽戰心驚,他妹妹就是屬虎的!

鬱小王爺有個男寵沒什麼,但縱容成這樣……就很有問題了。

文國公少爺扭頭看鬱赦,見鬱小王爺嘴角要挑不挑,臉色雖然有點奇怪,但並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

那將來……自己妹妹過了門,這位鍾少爺說個不喜歡,自己妹妹是不是也能燒了?!

鍾宛把店裡跟虎沾邊的東西全毀了,點點頭:“這看著還稍微順眼一點。”

“記住了,少爺我屬馬的。”鍾宛語氣平靜,“店裡所有跟馬有關的擺件,以後都披上紅布,聽到沒?”

店主人哆哆嗦嗦的,忍不住扭頭看鬱赦。

差不多了。

鍾宛給鬱赦使了個眼色,讓他說最後一句話。

鍾宛怕鬱赦忘詞,給他安排的很簡單,就一句:你還有完沒完?

然後鍾宛撒潑耍賴,兩人作出一副打情罵俏的樣子來,把文國公少爺噁心走,這事兒就算齊全了。

鬱赦嘴唇動了動。

店主人心裡有了幾分期許,忙熱切的看著鬱赦。

鬱赦放下茶盞,道:“那就……都披上紅布吧。”

鍾宛猛地嗆了起來。

文國公少爺徹底瘋了,都不敢取自己的擺件,屁滾尿流的跑了。

一炷香後,奇珍軒裡幾大大小小,四十多具瓷的木的銅鑄的馬擺件上都繫上了大紅色披風,虎虎生威,好不精神。

鍾宛一臉慘不忍睹,藉口自己累了,出了奇珍軒。

回到馬車上,鍾宛頭大如鬥,失聲道:“你怎麼回事?!”

鬱赦抿了抿嘴唇,“我……就沒記清。”

“一句話你都記不清!”鍾宛崩潰,“我不管,過幾天無論你找什麼理由,你讓店家把那些紅布撤下來!人家已經夠倒黴了!”

鬱赦道:“毀了的東西,我都會賠上,他一次賣了這麼多東西出去,算不上倒黴。”

“遇見個瘋子,還不夠倒黴?”鍾宛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覺得渾身癢癢,抽了一口氣,“我真是……把祖宗的臉都丟出去了。”

不過想想文國公少爺方才的神情,鍾宛笑道:“他回去肯定要退親的,到時候你順水推舟的應下,公主最多怪罪我,不會說別的。”

鬱赦點點頭。

兩人又去了寧王府。

這是鬱赦昨晚答應鍾宛的。

鬱赦沒陪著鍾宛,在馬車上等著,半個時辰後,鍾宛從寧王府出來了,他怔怔的,沒甚精神的樣子。

“你……”

鬱赦覺得這會兒該勸慰他幾句,奈何不知說什麼好。

鬱赦想了想,沒提寧王,沒提那幾個小孩子,反問道:“我聽說……你是寧王妃帶大的?”

鍾宛愣了下,點頭一笑:“是,我剛來王府的時候剛三歲,我本來是由一個從鍾府跟來的嬤嬤照顧著,嬤嬤老了,眼睛不太好,顏色都分不清,給我做了好多奼紫嫣紅的衣裳……”

“王妃進府幾年一直沒孩子,王爺那會兒認了我為義子,嬤嬤怕我礙著王妃的眼,整天把我拘在房裡。”

“但我太淘了,也不懂事,總是偷著跑出去玩,可憐嬤嬤已經半瞎了,每天還得摸摸索索的出去找我,還不敢大聲喊,怕擾到王妃,只能壓著嗓子叫著我的小名喚我……”

“有天我好像是跑進了內院,把嬤嬤急瘋了,她壯著膽子顫巍巍的進了內院,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時候,正好被王妃撞見。”

鬱赦皺眉:“然後呢?”

“王妃看我一臉的泥,身上還穿著小姑娘的花衣裳,根本沒認出這是誰來,還以為我是個丫頭,問清楚後就讓嬤嬤帶我回去了,然後過了一天……王妃就讓我們搬到內院去了。”

“王妃說,自己沒孩子的話,抱一個來養著,漸漸的就會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總之,我和嬤嬤就在王妃院裡住下了,王妃待人寬和,對我很好,親自教養我到十歲才讓我去了自己的小院子裡單住,嬤嬤年紀太大了,王妃說她照料不了我了,就把嬤嬤留在她院裡養老了。”

鬱赦靜靜地聽著,道,“我以前也見過寧王妃幾面,是個和善人。”

鬱赦抬眸看看鍾宛,心道要不是長輩慈和又嬌慣,是養不出你這樣的性子的。

“是啊。”鍾宛臉上並不見悲慼,“人那麼好,可惜身子不太行,生他倆的時候,就……”

鍾宛沒再往下說了。

不用他說鬱赦也知道,寧王妃在生雙生胎的時候因為難產去了。

“你……”鬱赦不想鍾宛傷心,挑起別的話頭,“你剛說,你的嬤嬤在王府裡找你,喚的是你的小名?”

鍾宛抬頭,“嗯”了下,不知道鬱赦怎麼留意到了這個,乾巴巴道:“是……是啊。”

鬱赦遲疑了下,問道:“你小名是什麼?”

鍾宛警惕的看著鬱赦:“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鬱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好奇,他不自在道:“就是……問問。”

“我那小名……就我爹孃、嬤嬤,還有王妃叫過,王爺都不叫我那個。”鍾宛不放心的看著鬱赦,“你要是知道了,叫我那個,不就成了我長輩了?你這人心思怎麼這麼歹毒?!”

少年鬱赦很想告訴鍾宛,不只有長輩才會叫小名的,但這話要說出來,似乎就更不對了。

鬱赦臉色越來越不自然,索性不說話了。

鍾宛欠兮兮的,試探著問道:“那你先說你小名是什麼!”

鬱赦搖頭:“我沒小名。”

鍾宛不信:“怎麼可能沒有?那你很小的時候,公主他們是怎麼叫你的?”

鬱赦道:“就叫名字。”

鍾宛根本不信,覺得鬱赦是故意不說,“那我也沒小名,我剛才是瞎說的。”

少年鬱赦較真道:“你方才明明說了有的……”

……

“我後來問過他好多次,他都沒說……”鬱赦看著自己屋裡一個繫著紅披風的小瓷馬,喃喃,“怎麼問都不說。”

馮管家失笑,“那會兒鍾少爺都算半個大人了,當然不想聽別人叫自己小名,怪害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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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就想知道。”鬱赦輕輕的點了點那個小瓷馬的頭,“想看他哭,想叫他小名……想邊讓他哭邊喚他小名……”

馮管家打了個冷戰,心道鍾宛今年都二十好幾了,您還想叫人家小名,這是什麼古怪興趣。

“上回沒讓他哭出來……好像是有點難。”鬱赦把手裡的話本放在一邊,自言自語,“那還是先問小名吧,最近那條不會叫的狗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馮管家搖頭:“倒沒聽說。”

“想辦法讓他有點動靜。”鬱赦挑眉一笑,陰測測道,“用那個啞巴逼他,讓他告訴我,小名到底是什麼,以後我要用小名叫他……”

馮管家只得答應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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