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星疏,夜涼如水。

蒼穹一片墨色,深沉而寬闊,如人的心胸,無邊無際。

那清白的月亮,高高地懸掛天空,孤獨而冷清,長久被黑暗所包圍,透射出淡淡的寂寥剪影。

小樓,很平靜!

晚風輕輕地拂過竹林,沙沙的聲音低迷而沉寂,如訴說著春末獨有寒峭,在夜間更顯靜謐。小樓走廊中的紫煙琉璃燈,在夜間如一盞有著致命誘惑力的魔燈,被夜色覆蓋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空氣似乎還飄蕩著桃花的氣息,偶爾深呼吸,如嗅著桃花香氣的感覺。

小白在拿著個小鏡子,扯開自己的衣襟,脖子上的傷痕並不疼,卻有些癢癢的,讓她忍不住伸手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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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小丫頭面無表情地詛咒一聲,手指按在傷痕上,微微地揉揉,這樣舒服點。

門上傳來敲門聲,南瑾的聲音溫和地飄進來,“小白睡了麼?”

小白迅速放下小鏡子,一溜煙就跑到床上,把自己縮到棉被裡,拉高衣襟,有裝模作樣地揉揉眼睛,“沒,快了!”

南瑾推門進來,小白衝他一笑。

“今天玩得開心麼?”南瑾如揉揉她的頭,非常溫和地問道。

小白眼皮掀了一下,見她爹雙眸定定地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剛剛準備撒謊的氣勢一下子就焉了。

垂頭,很認真地認錯,“爹,我錯了!”

果然不能相信韓爺爺,都讓他別和爹爹說,結果還是說了,小白扼腕,怎麼就這麼死忠呢?

討厭!

“頭,右側!”

小白乖乖地把頭側開,南瑾拉開她的衣襟,見到脖子上的傷痕,眉目一眯,敢傷害他的寶貝,這牢是坐定了!

南瑾從袖口拿出一個膏藥,開啟,細細給小白擦上,小白如犯了錯的好孩子正在接受教訓,乖巧極了。

“不是答應爹不惹事的麼?”

“小白錯了!”小白可憐兮兮地垂著頭,聲音要有多誠懇,就有多誠懇。

南瑾搖搖頭,有氣也生不起來,巴掌還要兩個拍在一起才能出聲呢。

房間的燈光朦朧,淡淡地籠罩在南瑾如玉般的臉上,覆出一層複雜的光暈,他眼光略微有些晦澀,輕聲問道:“小白,在王府都做了什麼?”

小白眼皮微微上瞄,折磨著,爹爹這樣算是生氣,還是不生氣呢?

“什麼也沒做!”小白誠實地回答,“王爺叔叔幫我擦淨血跡,擦藥,韓叔就來,我們就回來了。”

“就這樣?”南瑾挑眉,這麼簡單?

蕭絕明明知道小白是他女兒,會對她這麼好心麼?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難道真的是父女天性?

南瑾眉心微微一擰,深深地凝視著小白的臉,這孩子,像極了他,他帶著小白出去,沒有人會認為他們不是父女。

然而……

“小白,你喜歡那位王爺叔叔麼?”南瑾笑問,口氣平淡,如平常般,好似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小白咬著唇,虛心求問,“能說喜歡麼?”

南瑾微微一怔,轉而輕笑出聲,果然是父女天性啊!

這是如何也剝奪不了的。

才見一次面,就能讓小白喜歡,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況,這孩子冷漠到了極點,也可以稱得上是沒心沒肺,除了家人,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

沒想到蕭絕卻有本事,能讓她一眼就喜歡!

小白笑吟吟地攬住南瑾的脖子,可愛的送上一記親吻,努力戴高帽,“當然啦,小白最喜歡爹爹,誰也比不了!”

南瑾輕笑,心情卻無比沉重,似乎在掙扎著什麼,欲言又止。小白忐忑不安地問道:“爹爹,你不開心嗎?”

“不關你的事,小白,老實告訴爹爹,他都問你什麼,你都問他什麼了?”南瑾嚴肅的看著小白的臉,眼光沉重。

把進王府所看到的,她和蕭絕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說給南瑾聽,誠實得不得了。

南瑾聽罷,眼光晦澀!

雙眸定定地看著她,墨玉般的瞳眸深邃而深沉,流光溢彩的陽光蒙上一層看不透的陰影,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明明如此溫和,卻讓人感覺出一股冷峭的寒意,如玉的臉,唰了一層薄薄的冰。

小白一驚,以為南瑾生她的氣,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害怕,吶吶地喊了聲,“爹……”

南瑾回過神來,臉色已經恢復正常,眼底都是一片溫暖的寵溺,“小白,爹在想事情,不是生你的氣,乖乖睡覺!”

小白松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問:“爹,你和王爺叔叔是不是有仇呀?”

南瑾看著小白,笑笑反問,“如果是呢?”

小白麵無表情,“那小白就不喜歡他了,和爹爹有仇,就是和小白有仇!”

傻丫頭!

南瑾心口一陣溫暖,淡淡地戲謔,“你啊,給爹孃惹麻煩了!”

小白愧疚地垂頭,認錯態度十分誠懇!

南瑾微微嘆息,眉宇間有種淡淡的疲倦,“不過這樣也好,該來的總歸會來!”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小白……”南瑾猶豫了一下,摸著小白的臉,溫柔地笑道:“小白,你不要討厭他,下次如果有機會看見他,多和他說說話,讓他多抱抱你……他不是你能討厭的人,知道嗎?”

“為什麼呀?”小丫頭不理解。

南瑾輕笑,“你自己不是也喜歡麼?好了,睡覺吧,對了,我嚴重警告你,下次在街上別多事,看見人家打架吵架,甚至是殺人放火也好,你有多遠給我跑多遠,不許多事,明白嗎?”

小白雙手支著頭,眯著眼睛,困惑地眨著,“可是,阿碧姨和小翠姨都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呀?娘也說,做人要有正義,為什麼和爹說的不一樣呢?”

南瑾嚴肅正經地教育,“沒你的事,少攪和!等你有足夠的強大力量,殺遍天下我都不管,看看你的小胳膊,人家捏一捏就斷了,風南瑾的女兒出去還掛彩回來,爹臉面會很無光!”

小白受教了,點點頭,她明白了。

爹爹說的就是真理!

父女兩又閒聊幾句,南瑾出房了!

出了房間,南瑾在院子站著,負手,凝望月光!

晚風吹著他雪白的衣袍,微微揚起,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淒涼的光影。南瑾眉心微微攏著,墨玉般的眼睛半閉半開,夾縫中射出一道複雜的光。

清白的月光在他臉上鍍上一層朦朧的蒼白,夜色中,那一抹硃砂更顯得絕豔淒厲,如凝聚世間所有的繁華和色彩。

男子的臉,如月光下一朵蒼白的白蓮!

獨孤、清寂,無奈!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光,這樣的心情……

其實並不陌生!

在他沒有遇上流蘇之時,經常一人在院子中賞月!

與其說是賞月,不如說是尋找一種讓自己寧靜的渠道。

在月光之下的心境會變得開闊和寧靜,如一泓淡淡的清水。

現在很少有機會賞到月的清寂了!

因為他的孤獨,已經被流蘇一絲不漏地趕跑。

有了她的深情相伴,即便一人在鳳城,一人在京城,相思成災,也不覺得寂寞和孤獨。

人,無欲則剛,無求則強!

可現在的他,有了慾望,有了所求!

自然也有了弱點!

想要幸福的慾望,已經強烈到不可忽視,寧願傾盡天下去擁有!

南瑾現在的心情很複雜,聽小白的話,不難判斷,蕭絕定會起疑心。

他若是蕭絕,第一個懷疑的便是蘇蘇!

其實這幾年,他兩次幾乎碰見流蘇,已經露出不少的破綻!

可那時候的他,會認為這是一種巧合,然而,如今則不會!

小白給他傳遞一種訊息,她娘長得和畫一摸一樣。

如果這樣蕭絕還不起疑,南瑾就要懷疑他的智商有多高!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連他都分不清是什麼,嫉妒?佩服?遺憾?又或者酸澀?還是松了一口氣?

五年的思念和悔恨,五年的孤獨和寂寞,他不是蕭絕,無法理解他的心情,當他在感受幸福的同時,卻有人,看著滿園的茶花,看著流蘇的畫像,去思念他所以為死去的流蘇。

身為一個王爺,他能為流蘇所做的已經超出他所能做的界限了!

像今天這樣的夜,蕭絕經歷過不少吧!

南瑾唇角苦澀地掀起!

這件事瞞是瞞不住了,在決定娶流蘇的那天,他就預料到將來有一天,也許她的身份會曝光!

他早就有心理準備!

他已經預料到,這件事即將引來一陣暴風雪般的猛烈的風波。

蘇蘇又一次會站在風口浪尖上。

上一次是蕭絕!

這一次,也有他風南瑾份!

可他阻止不了!

只是沒想過這個突破口,竟然是小白傳遞給他的!

南瑾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揉揉略有倦色的眉心,神色疲憊!

幾度掙扎,最終還是決定什麼都不做!

順其自然吧!

該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

若不該是他的,強求也不來!

他們三人之間,從一開始就有種斷不了的糾纏。

蕭絕和流蘇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蕭絕在領著她走,流蘇是被動的!

他和蘇蘇之間的感情,也是他以一樁賭局贏來的,蘇蘇也是被動的!

從頭到尾,做決定的,都是蕭絕和他!

現在,是該到流蘇做決定的時候!

要他主動放手!

不可能!

他沒有這麼闊達的胸襟!

可他卻想要試一試,在流蘇心裡,他和蕭絕,究竟誰才是她最想要的人!

如果不是他……

南瑾甩頭,除非蘇蘇親口告訴他,她還喜歡蕭絕,想要一家團圓,否則,他死也不會放手!

也許,這就是命中註定的情結!

就這樣吧!

對蘇蘇,對蕭絕,對他,都公平!

現在看著清白的月光,思念著流蘇,他只想說一聲,蘇蘇,我也不是萬能的!我也有解決不了的事!

不是不願意,而是無能為力!

“公子,要怎麼做?”韓叔悄無聲息地來到南瑾身後。

南瑾眉梢一挑,他恍神了,連有人靠近都不知道,每次遇上蘇蘇的事,就有些心不在焉!

已成習慣!

“什麼都不用做!”南瑾淡淡地道!

這件事,他不管做什麼手腳都瞞不住的,就算能瞞得了一時。只要蕭絕去鳳城求證,同樣也瞞不了。

又何必呢?

所謂事不過三,他已經阻止蕭絕兩次,這次縱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阻止不了。

蕭絕的疑心起了,不徹查清楚,又豈會罷休!

“可是公子……王爺會不會傷害到少夫人?”韓叔抿唇,擔心地問道。

南瑾眉心一擰,春末的寒峭似乎染上一層朦朧的嘲笑,“如果五年的時間都沒有讓他學到愛人的教訓,我也不會讓他有機會靠近蘇蘇!”

韓叔很不明白南瑾的心思,可轉念一想,這件事,真的是瞞不住了!

鳳城裡見過少夫人的不計其數,他能堵上一張嘴,能堵上千千萬萬張嘴麼?

“我出去走走,照顧小白!”南瑾淡淡地道,轉身出了小樓!

韓叔擔憂地看著公子清冷如霜的背影,微微嘆息!

情字困人!

連驚才絕豔,灑脫出塵的公子也不例外!

京城郊外。

樹影婆娑,靜得驚人,流蘇的墳墓之前,站著兩道頎長的人影,是蕭絕和林俊!

蕭絕從黃昏一直站在天黑,雙眸深沉地緊鎖在流蘇的墳墓之上。

愛妻!方流蘇之墓!

這五年,幾乎每個月,不管多忙,他都會拿一束鮮花來祭拜流蘇。

成了一種習慣!

他無數次曾經幻想過,流蘇還活著!

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能看見她淺淺的笑容,這樣就夠了!

這種苦澀的心情,到現在依然存在。

蕭絕酒醉之刻,曾無數眼前出現幻覺,是流蘇依然笑盈盈地坐在身邊,溫柔地看著自己!

那一刻,他頓然生出,就算那刻讓他去死也無憾的感動!

他不敢伸手,不敢妄動,痴痴地看著,因為曾經太過思念,顫抖去碰觸,眼前卻空了,人影也散了!

自此之後,他在也不敢妄動!

只能呆呆地看著!

當年慘烈的一幕又一次浮上腦海,以前控制住自己,不許去想這麼悽婉的一幕。

每想一次,他就心如刀割,疼得窒息!

如今想起來,卻發現疑點重重!

流蘇對藥略有涉及,有沒有毒,她自己不會不知道,是補身的,還是墮胎的,流蘇應該比誰都清楚。

可她卻喝下了!

難道真的想以死逃離自己,一了百了麼?

死後如玉在她身上動了手腳,導致流蘇下葬太快,他還在傷心欲絕之刻,流蘇的屍體已經長埋黃土。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當時他受刺激過大,並無心細想,如今再次想想,才發現疑點重重!

流蘇沒死?

這個念頭在心裡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如岩漿在心底迸發,灼熱的、滾燙的,充滿洪水閃電般猛烈的衝擊。

像要把他淹沒!

驚喜麼?有的!

恨麼?也有的!

更多說不清的情緒,堵塞在心中,如飲一口黃連!

夜風無力地吹拂著,黑夜帶著罪惡的蠱惑力,在墓地渲染開來,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如充斥了男子所有的恩怨情仇。

他想要立刻開棺!

卻有害怕開棺!

他想要證實,裡頭躺著的人不是流蘇,是一副空棺!那他還存有一絲希望!

卻又害怕,萬一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他所有的推斷都是錯誤的,流蘇真真實實地躺在裡頭。

他該怎麼遭受這種打擊!

這是致命的!

所以躊躇不前!

天不怕地不怕的蕭絕,幾乎咬碎牙齦,連指尖都顫抖起來!

從天堂瞬間掉下地獄的感覺,他真的受夠了!

墓地的風有種腐朽的味道,如常年在戰地所吹過的風一樣,陰涼而淒冷!死人的腐朽之味深濃。

蕭絕玄色的衣袍在晚風中吹起,更顯得男子背影冷然如刀,那如同未出鞘的古劍力量瞬間瀰漫出來,給人一股深沉的壓力。

林俊十分不解,王爺到底想要做什麼?不是要開棺麼?

為何在這兒站到大半夜?

“開棺!”蕭絕閉著眼睛,做出決定,聲音擲地有聲,飽含著一股威嚴和沉重!

“是!”林俊恭敬地領命,開始挖開墳墓。

蕭絕的眼光緊緊地鎖在石碑上!

流蘇,我希望,你不在裡頭!

他強烈地希望,那兒是一副空棺!

四周很靜,一種恐懼的力量抓住蕭絕的心臟,隨著墳墓越來越平,他倏然升起一股喝止的慾望。

這種矛盾和掙扎的情緒,激烈地在心底交織。

蕭絕的心如同被螞蟻啃咬般難受,恨不得狠狠地扒開胸膛,重重地揍上幾拳。

把這種恐懼和心悸徹底趕走!

流蘇……

你會這麼殘忍的對我嗎?

這麼多年的悔恨和痛苦!

會是一場騙局麼?

他付出的,是重於生命不能承受的代價啊!

而那個時候的你,又在哪兒?

是笑著幸福麼?

真的是你麼?

方流蘇……風蘇蘇……

不!

蕭絕不願意相信。

不相信自己心愛的女人會這麼殘酷地對待自己!

這無疑是把一把刀,狠狠的刺入他的心臟。

然而,越來越清晰的頭腦,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是真的!

“王爺……”林俊沉吟地看著他,棺材已經露出來了。

蕭絕眼光深沉而痛苦,倏然閉上,“開啟!”

林俊點頭,撬開棺材板……

空棺……

林俊大吃一驚,只見蕭絕的身影在月色下,瞬間慘白,眼光中隱約透出少許驚喜……

轉而,卻是鋪天蓋地而來,冰冷而強烈的恨意!

方流蘇!

你果然騙了我!

“王爺,你看……”林俊聲音有異,蕭絕猛然回頭。

夜色中,月光下,南瑾頎長單薄的身影靜靜地站在身後,他的臉色靜謐如寒潭秋水,安靜中又透出少許凌厲。

蕭絕臉色瞬間一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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