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是一幅畫,流蘇的畫像。

畫面是以滿院子的茶花和梧桐樹為背景,幾種淺色的茶花簇擁著一名容顏清秀的少女,她正在給花兒澆水,似乎是聽到誰在叫喚,回眸一笑。

伊人回眸,百花失色。

五官極為美麗,墨玉為翦眸,櫻花為紅唇,道是冰肌玉骨也不為過,組合起來卻只是清秀之姿。

臉上帶著很柔和秀麗的笑容,沉靜、淡漠、疏離,揉合成一副清冷的少女形象。

淺綠色的羅裙包裹著玲瓏較小的身段,和一旁的茶花葉子相互襯托,更顯得她清麗動人。

作畫者定然對少女形象瞭如指掌,深刻在心,一顰一笑都如投入半生深情,把少女畫得栩栩如生,生動形象。

小白有種錯覺,好似她孃親真的在哪兒,淺淺地笑看著她。

雖然是少女時期的流蘇,容色卻和現在毫無二致,只是眼神上稍微有些區別,小白卻很輕易地認出,這是她親愛的娘。

淺綠色,是她娘最喜歡的顏色。

小白畢竟是孩子,一下子無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這位王爺叔叔,為何會有她娘的畫像呢?

蕭絕見小白如此震驚地看著流蘇的畫像,笑著幫她整理衣襟,挑眉笑問,“你認識她麼?”

此時侍女拿來傷藥,蕭絕拿過來,把小白抱在腿上,讓她稍微偏頭,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膚,幸好匕首劃偏了,若是劃傷脖子,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王爺叔叔,她是誰啊?”小白是個聰明的孩子,安靜地坐在蕭絕懷裡,指著畫像問他。

“你剛剛不是很震驚麼?認識她?”蕭絕輕笑,和這個孩子相處,讓他感覺很輕鬆和溫馨。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他和風南瑾鬥了半輩子,卻對他的女兒呵寵有加。

小白想了一下,“乍一看,她很像一個人,不過細細看,又不像!”

小白琢磨著,他認識娘麼?又和娘是什麼關係,為何會有娘的畫像?從剛剛的語氣來看,他說和爹孃交過手,一般朋友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還是小心點好。

她小雖然小,可心思縝密,又冰雪聰明,防備心很重。

“是我妻子!”蕭絕低聲道,提起流蘇,心口如被人劃過一刀,依然疼得如此厲害,這種活在悔恨,抓不住幸福的遺憾鎮讓他錯失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兒。

午夜夢迴,伊人總是不肯入夢。

徒留他一人,清醒、沉睡皆是一片悲涼。

那種幸福從指縫中流走,遺憾飄過掌心的酸楚,總是那麼刻骨銘心。

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因為愚蠢和盲目,他曾經錯失了什麼。

他曾經離幸福那麼近,只有一步之遙。

最終,還是奢求,被打回地獄。

小白倒吸了一口涼氣,蕭絕以為弄疼了她,笨拙地幫她吹一吹,小白側頸的傷口並不大,抹上傷藥,看得不大清楚,加上有衣襟擋著,想要瞞住很容易。

“還疼麼?”蕭絕的聲音堪稱溫柔,這種事,他還沒做過,深怕弄傷懷中這美好的玉人兒。

“不疼!”小白露出純真的微笑,順水推舟,雙眸深深地凝視著流蘇的畫像,問道:“王爺叔叔,您妻子呢?”

蕭絕手臂一僵,垂著的眼眸閃過一抹傷痛,微微嘆息,“過世了!”

“對不起……”小白乖巧地道歉,基於本能,伸出小小的手,摸摸蕭絕的臉頰。

蕭絕一怔,已經好多年,沒有一個人能如此親近自己了,久到他幾乎忘記,人和人之間的碰觸,原來是這種感覺。

柔嫩的手,安撫性的觸控,給他一種近乎感動,卻比感動更深的情感,他說不清楚,只感覺心頭那塊冰冷的地方,有了融化的痕跡。

心,變得柔軟起來。

如果小白,是他的女兒,該有多好!

這一刻,蕭絕有種近似野蠻的貪戀,如果他能有自己的孩子,該有多好。

“你真是個乖孩子!”蕭絕口氣近似寵溺。

小白笑了,“您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

蕭絕也笑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好了,這下回家,就不怕爹爹罵了!”

“謝謝王爺叔叔!”小白有禮貌地說道。

蕭絕寵愛地揉揉她的頭,如果不是小時候抱過她,或許現在不會對她這麼好吧!

小白是他第一個抱的孩子。

他也有很多侄女,也有兩位侄女他很喜歡,卻從不曾抱過她們,她們也不會像小白這樣,會伸出手,給他淡淡卻深刻的安慰。

有種血脈相連的錯覺!

我真是瘋了!

蕭絕暗暗嘲笑自己。

“王爺叔叔,她叫什麼名字呀?”小白稚氣地問。

蕭絕一怔,微微一笑,“方流蘇!”

小白哦了一聲,她娘叫風蘇蘇,應該不是同一人吧?

“你怎麼這麼好奇,流蘇真的很像你認識的人?”蕭絕摸摸她的臉頰,小白回過神來,搖搖頭。

“現在看,不像了!”小白可愛地笑道,跳下蕭絕的腿,走近了畫像,孩子的眉心微微擰緊,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次在海上遇到風暴,如玉阿姨是喊娘叫流蘇的。

她當時被娘抱著,第一次遇到風暴,有些害怕,並沒有留意。

現在想起來,卻感覺不對勁。

小白甩甩頭,葉有相似,人有相同。

想太多了!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可能是上次她聽錯了!

小白眼光從畫像上收回,卻發現,蕭絕的眼光深沉地凝視著她,黑眸如轉動一股漩渦,想要把人吸進去,黑暗,看不清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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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可測!

小白露出一抹可愛的笑容,心底卻打鼓,這種眼神,好似在探究著什麼,他究竟和爹孃是什麼關係?

一大一小,心思迥異,一下子陷入靜謐之中。

“王爺叔叔,你和我爹是什麼關係?”小白畢竟是孩子,太多的疑問堵塞在心裡,憋到極限。

換成平常孩子,早就透露流蘇的事。

可她卻一步一步相詢。

蕭絕微微一笑,“我和你爹同僚!”

“什麼是同僚?”小白才四歲,所學的詞彙有限,小臉都是困惑。

蕭絕好笑地看著這孩子,明明她面無表情,看起來很聰穎,卻露出困惑的眼神,有種很不協調的感覺。

“就是一起為皇上分憂的人!”蕭絕換了一種說法。

小白哦了一聲,“那您見過我爹嗎?”

蕭絕點頭,小白微微凝眉,“那您見過我……見過我嗎?”

“剛剛不是說,你小時候我見過一次麼?”蕭絕不動聲色地回答。

小白垂頭,她是想問您見過我娘麼?臨時換成她的。

不知道為何總感覺怪怪的,又說不上哪兒奇怪!

“王爺,有位自稱韓叔的人求見!”梧桐苑外,林俊的聲音傳進來。

蕭絕深深地看了眼牆上的畫像,又看了一眼小白,眼光深不可測,走了過來,拉起小白的手,出去。

韓叔見小白出來,松了一口氣,“多謝王爺照顧我家小姐!”

蕭絕頷首,淡淡地嗯了一聲,鬆開小白的手,朝著韓叔道:“代本王向風南瑾問好!”

“草民遵命!”韓叔應是。

小白揮揮手,露出微笑,非常有禮地道:“王爺叔叔,再見!”

“再見!”蕭絕意味深長地說道。

看著韓叔帶著小白,隨著侍女一道,走出梧桐苑。

蕭絕眼光倏然一沉,眼底轉動著一股深沉而冰冷的東西,尖銳得可以刺破最堅硬的寶石。

這是蕭絕捕捉到的資訊。

蕭絕從十五歲開始就擔任神機營最高首領,接受一切來自蕭越的命令,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

謀算人心,分析人物臉上神情所代表的意思,不經意的舉動又代表什麼心情,成了蕭絕的本能。

這是多年累積下來的一種習慣,並不是特意去探究小白在想什麼。

小白畢竟是孩子,雖然她表現得很好,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可就在她抬眸看著畫像的時候,他很清楚地從這個孩子眼裡看到一抹驚疑。

她認識畫像中的人!

從她說不像開始,就不應該再詢問,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問畫像的事。那一閃而過的驚疑讓蕭絕起了疑心。

這是個很懂事,很機靈的孩子。

她想問畫像的人是誰,可說話顯然卻有保留。

她想要掩護什麼!

這是蕭絕短時間裡推斷出來,這孩子和畫像人一定有親密的關係。

不由自主的,開始想起過去所疑心的蛛絲馬跡。

鳳城的牢房,風蘇蘇哮喘發作,救小白時,也因為哮喘發作,而遲遲不肯下馬車。

是真的因為病,還是不敢見他,為何不敢見他?

蘇蘇,他記得這是她的原名,後來冠上夫姓,成了風蘇蘇。

蘇蘇,流蘇……

一樣有哮症……

馬車上遲疑不肯下車……

當初在秀王別院,小白被劫,作為母親,她不可能那麼安穩地坐在馬車裡,看著風家堡和蕭王府打成一片……

小白的驚疑,小白的錯愕……

有沒有可能……

蕭絕眼光迸出一道冰冷而強烈的恨意和怒意,男子的指尖都顫抖起來,一股強烈的驚喜交織著怨恨從腳底竄上頭皮,如暴風雪一般滾滾而來……

“林俊,給鳳城那邊傳訊息,我要風蘇蘇的畫像,立刻,馬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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