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見過彭大人…”刑科都給事中高時甫一進門,就恭恭敬敬地給彭嶽行了個禮。

“不必拘禮,哈哈…”,彭嶽向高時回了個禮,便將他請到了座位上,“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彭嶽話一說完,高時再四下一看,才發覺此時客廳中只有自己和彭嶽兩人了。

“現在情況如何啊?怎麼我瞧著這兩天言官上的摺子越來越少了呢?”,彭嶽邊說邊指了指高時旁邊的桌案,“自己倒茶,別拘束…”

“謝大人…”高時倒是不渴,彭嶽一提醒,高時順勢倒了杯茶,卻沒有喝,“您也知道,近些日子,彈劾郭勳的摺子一直就很多,可眼見著皇上對這些摺子越來越不高興,這樣一來,堅持上奏的人自然是少了…”

“這倒也是實情…”彭嶽皺皺眉頭,“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要是把皇上惹怒了,恐怕佔便宜的是他郭勳。”

“對啊,大人,所以下官建議就先不要發動廷臣彈劾郭勳了,還是想想其他辦法,不然這樣下去吃虧的是咱們…”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現下這股彈劾之風不是咱們說能壓住就能壓住的…”彭嶽冷笑一聲,“雖然有些摺子是我們的授意,可是許多摺子卻是自發的。他郭勳平時本就行了許多不恥之事,趕上那麼個好時機,誰不想上去踩兩腳?這不是說制止就能制止的…”

“但是現如今皇上已經煩了,難道此次又要錯失時機了嗎?”高時語氣微微有些著惱,“夏大人可是為了此事都已經致仕了的…”

“你不要心急,我沒有說放棄啊…”彭嶽微微一笑,“那些言官雖然在不斷地彈劾,但說來說去就那麼幾件事情,皇上能不煩嗎?關鍵還是他們彈劾的不是個地方,彈劾在質量,不在數量…”

“可是他們奏章中歷數的郭勳的罪行已經非常多了,足夠他郭勳受到重罰,這要是在太祖年間,哼!”高時想起昔年朱元璋對付貪官汙吏的手段,目光一凜,沒有接著說下去。

“但現在不是太祖年間啊,對不對?”彭嶽的神情倒是一直都很平靜,“說到底,還是看皇上的意思,昔日太祖痛恨貪官汙吏,所以只要查明事實,都是一告一個準兒,但現在情況不同啦,本質卻沒有騙,關鍵是看誰能說到皇上的心裡頭去…”

“大人的意思是…”高時聽了彭嶽的話,目光中顯出一絲疑惑。

“這樣吧,你先說說,那些人都是怎麼彈劾的,你挑幾個印象深刻的說說…”彭嶽往後一倚,好像要準備聽戲似的,雖說他也不怎麼喜歡聽戲…

“那好,那我就說幾個…”高時摸不清彭嶽的用意,便依著他的要求說了起來,“給事中戚賢彈劾郭勳的奏詞很是有力,其中寫道郭勳呈肆兇狂,假擅威福,督理營工,佔役賣放,恣為貪橫田園甲第,吞併偏於京師,水運陸輸,捂克及於天下…”

“好了,不用說了…”彭嶽不耐煩地揮揮手,“水運陸輸,捂克及於天下…呵呵…我看他那這條告我也差不多…”

“這個戚賢,文章寫得是不錯,可這是彈劾,不是發洩,說那麼多虛詞有個屁用!”彭嶽看看高時,方省得自己反應有些激動了,便衝高時笑笑說道,“還有沒有別的奏章,說說別人是怎麼彈劾的…”

“額…”此時彭嶽幾句點破,高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細想想,彭嶽的話確實還挺有道理,自己看見他這一堆“告狀詞”也激不起什麼情緒,於是轉轉眼珠,又說起了另一封奏摺,“六科給事中李鳳來,彈劾郭勳戚權豪家,廣置店房,濫收無籍,索取地錢,擅科私稅,折男女,稍有違抗即挾以官刑,幽系私獄…”

“嗯…這個奏章寫得不錯,生動形象…”,此時彭嶽一口茶呷在嘴裡,話說得也有些含糊。

“不僅僅如此,李鳳來還以廟災陳言,聯絡到前番廟宇失火之事,說是郭勳所為,引發民憤所致…”

“那就更聰明啦…”彭嶽嚥下茶笑了笑,“看來這個李鳳來告起狀來倒是得心應手,不過嘛…光憑這點也是不夠的,會說話,不會挑事,也是白搭…”

“還有一封奏章,聽說皇上看完是大為震怒…”高時見彭嶽情緒有所牽動,但言語中又有諸多不滿,聽其所言,心中也有了頗多理會,“副都御史胡守中,彈劾郭勳借己威勢,以其族叔郭憲理東廠刑,挾其助力,侵匿無辜甚重…”

“嗯,言簡意賅,寫得好!”彭嶽聽聞此言,也不禁從座位上坐直了身體,“有水平,事情挑得準當,觸了聖上的逆鱗,言語分寸也合適,既不過激又很生動,這就是胡大人能坐上副都御史這個位子的緣故啊…”

“可是…可是皇上看完了奏章,聽說只是生氣了一會兒,然後下旨令人責罵了郭勳一通,便沒有了後章…”高時有些頹喪地向彭嶽說道,“大人您既然對這個奏章評價如此之高,可最終也沒起到多大的作用,那是不是…”

“那沒有關係…”,彭嶽自是看出了高時的焦慮,“我說這封奏摺寫得好,但是沒說寫不出比這封奏摺更好的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該如何寫?”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關鍵是看你的眼光怎麼樣了…”彭嶽滿面笑容地看著高時,“就拿胡大人那篇奏章為例吧,郭勳任用私人,還把勢力延伸到了錦衣衛,這點皇上自然是不能容忍,所以胡大人挑出了這件事,一個“侵匿無辜甚重”就比戚賢的滿篇虛詞不知強到哪裡去,還有李鳳來以宗廟言事,這也是他摸準了皇上的脾氣才下的藥,也是聰明的地方。不過重症還需猛藥治,郭勳勢力太大,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問題,還有郭氏家族的原因,所以淨扯些侵佔店鋪等事情沒什麼用,雖然咱們認為這些事情都很可恨,值得懲處,可在皇上眼中算不得什麼,說些虛詞濫調的更是一點用也沒有…”

“大人的意思是彈劾的時候,不要總想著自己憎恨什麼,要想想皇上憎恨什麼,是這個理嗎?”

“此言得之,哈哈…”彭嶽會意地一笑,“這就是為什麼我找你來的緣故,夏大人非常看重你,你我也可以說都是夏大人的得意門生…”

“慚愧慚愧…”

“不必整這些虛的,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商量商量正事吧。”彭嶽說到此處,又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就拿郭勳廣開私店這件事來說吧,這並沒有什麼錯,現在朝中大多數官員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經商之事,我在京城的店鋪也不少,可是問題並不在這裡。首先,他開的這些私店都在南京、淮揚、臨清、徐德等朝廷賦稅來源較多的地方,其次,他的那些店鋪都懸掛著翎國公的金字招牌,再者,這些店鋪不循章法,騷擾關津,侵漁民利,這才是關鍵,你懂了麼?”

“哦…大人一言,茅塞頓開…”高時佩服地拱手行了個禮,心想他那麼年輕卻做了那麼大的官,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心機的老辣程度可比大部分官員都強多了。

“還有,郭勳掌管禁軍多年,本職工作就一直做得很好嗎?不盡然吧?”,此時彭嶽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與平日相見果真是截然不同,“據我所知,每年領班的各軍官到了京城,對郭勳俱有見禮,軍糧的扣除賞罰,也是他郭勳一人之意吧?京衛操備官軍,計日役的有不少吧?辦納月錢買閒回籍的也很多,好像軍營中流行的一種叫什麼“磕頭錢”的,也是郭勳創設的吧?私役軍人為家奴,這種話會說吧?你說要是這些事情都經過你那筆桿子抖落出來,皇上能高興的了嗎?他郭勳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大人高見…皇上一直重視對軍隊的管理,如此一來,皇上定然不能容忍他。”此時高時對彭嶽就不僅僅是簡單的敬佩,還隱隱有股懼怕了。這傢伙真是殺人不見血啊,看起來性格挺溫和的一個人,怎麼整起人來那麼狠?

“對了,使用違章器物,這也是一個大罪名…”彭嶽皺著眉頭,好像在回想著什麼,“我記得他曾令漕運參將李節,鑄造圓爐、方爐數百面,還令術士段朝用造金山銀山,對,就是段朝用,皇上一直記恨著被段朝用欺騙的事情,一定要把這件事說上,以期皇上聯絡前事,把火氣都撒在他郭勳身上,還有他郭勳不該用的東西多了,你可以讓人去查一查,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

“是…下官記下了…”高時聽著,也越來越多地明白了此間彭嶽的高明之處。那些諫官彈劾的時候,總愛說郭勳怎麼網利漁民,可是朱厚熜整日處在皇宮中,他哪裡瞭解這些民間疾苦,所以對這些事情也就不以為意。但是一旦說一些關係到朱厚熜切身利益的問題,朱厚熜自然是不能含糊。

“還有一點很值得注意,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暗藏玄機…”彭嶽長舒一口氣,“已故太監蕭敬、魏彬、溫璽等人的各處莊田宅院,都被郭勳強佔了對不對?”

“對,是有這件事情,不僅僅是這幾個大太監,還有好幾個,他們的財產都被郭勳搶佔了,聽說價值竟有數十萬兩之多…”高時在一旁答道。

“這就是了!”彭嶽敲敲桌案,“這點也很重要,務必要寫上去…”

“彭大人,這點對皇上來說…”

“這點對皇上來說沒什麼,可是卻能遭到皇上身邊那些近侍的痛恨…”,彭嶽眼眉一挑,輕聲說道,“你別看皇上現在不喜宦官,但是司禮監等機構還沒廢除吧?平日他們與皇上的接觸最多,能說得上話吧?老有一群人在你旁邊嗡嗡某人不好,聽多了之後,你也就開始懷疑了。再者說,老太監溫祥最近還是很得寵的,他一直記恨郭勳侵佔大太監田宅的事情,重提舊事,那些有勢力的太監思及自身,也會拼了命地想要搞倒郭勳的。”

“下官明白,下官回去一定要將這點濃墨重彩地寫上…”

“也不用濃墨重彩,語言精煉最好,就像胡守中那樣寫就行,哈哈…”

“那彭大人,還有什麼事情需要下官再寫嗎?我瞧著這些事情已經夠多了。”高時抿口茶,笑著說道。

“你自己回去再想想吧,我也只能說這些了…”彭嶽也笑了笑,“你總不能指望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給你說了吧,你是給事中,這可是你的本分啊。”

“好的,下官回去錘鍊一下語言,等過兩天再行上奏,必要讓郭勳受到應有的處罰。”高時坐在下面高聲說道。

“好…好…寫文章我沒有你在行,你就好好準備,務必此次一舉成功,哈哈…”

考慮到大家晚上都沒什麼時間,今天早更一會.

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