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雪琪有些疑惑地看向彭嶽,“大人的意思是…賤妾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這件事…不值得大人就此付與信任,對麼?”

“額…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彭嶽被雪琪道破心機,瞬間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久經宦海,想來這樣…也是可以理解的…”雪琪悽然一笑,臉色也有些發白,“既然大人還有疑慮,那麼賤妾就再說幾件值得大人信任的事情,其實上次…賤妾就想告知大人,只可惜…大人沒有給賤妾這個機會…”

彭嶽剛想說些什麼,但一抬頭看到雪琪那張俏臉此刻卻是有些不悅,眸子中分明含著些決絕的神色,話便被堵在喉嚨中說不出來了。

“嚴氏父子私下結交了不少與翎國公郭勳交好的人,這點…大人知道麼?”雪琪此時為了讓彭嶽信服,連對嚴氏的稱呼也有意地改變了。

彭嶽聽雪琪這樣一說,心中倒是一動,他不知道嚴嵩私下交結的具體情況,但是想想嚴嵩那封奏摺中,極力彈劾王廷相,對郭勳之事卻是隻字不提,便已料到嚴嵩是存著“兩家都不得罪“的僥幸心理,按這個思路揣測,嚴嵩未必做不出這種事情來,於是便向雪琪頷首說道,“這點我能想到,我相信姑娘的話…”

雪琪沒有理會彭嶽的話,也沒有去看彭嶽,只是在一旁接著絮絮說道,“嚴氏父子近些日子往翟鑾翟大人府上和一個姓崔的侯爺府上送過重禮,這點大人知道麼?”

雪琪此時心中也極為矛盾,她以前也曾想過要取得彭嶽的信任會存在困難,可是她沒想到會遭遇如此多的“挫敗”,如果這次真的不成功,那便放棄了吧?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從雪琪心頭蔓延開來,有心酸,有不甘…畢竟自己已經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為何不再試上一試?這些年來生活磨礪出的倔強也在促使著雪琪不要放棄,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斷。

而彭嶽聽了雪琪的說法,心中自然也想得到這件事的可能性。翟鑾、崔元新進得寵,得掌內閣大權,既有如此權力更迭,以嚴嵩的性格,又怎能不拼命巴結?看來這個雪琪是真心幫助自己,她告訴自己的這些隱秘的事情確實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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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必說了,我現在已是信了姑娘了…”彭嶽努力向雪琪綻出一個最溫暖,最具有安慰性的笑容,“姑娘既然如此,我又何忍辜負了姑娘的一片心意?”

“嗯?”雪琪的動作一僵,臉上的神情也慢慢恢復了過來,顯出一絲絲暖意,“大人這一句話,賤妾便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彭嶽微微正身,長舒了一口氣,“可是有一事我至今不明,這也是我對姑娘方才所言存在疑慮的地方…”彭嶽張張嘴,剛想要繼續說下去,但心裡卻又有些猶豫,他知道,如果雪琪對自己真的是一片真心的話,那麼此言一出,必定會對雪琪產生很大的傷害了,可是兩相權衡下,彭嶽還是狠狠心說了出來,“我記得姑娘之前與我說過,東樓是你的恩客,姑娘既說欽慕於我,那又將…東樓置於何地呢?”彭嶽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語氣一下子弱了下來,因為雪琪那突然射過來的凌厲的目光一下子讓彭嶽有些不知所措。

他卻不知道,雪琪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冒險幫助自己,還不是因為嚴世藩對自己的態度?如果嚴世藩肯真心待自己,自己又何必如此?這個問題一直積壓在雪琪心中,本來二人都有默契地心照不宣,可是彭嶽卻在這個時候提出了這個雪琪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尤其是在雪琪還以為彭嶽已經相信自己的情況下,這樣一來,雪琪還如何受得了?一時間羞意、悔意等等五味雜陳,紛紛湧上心頭,雪琪感覺情緒上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好…好…我真是可笑…”,只見此刻雪琪臉色慘白,她痛苦地搖了搖頭,略顯瘦削的雙肩有些微微顫抖,淚水已是浸滿了眼眶,“我真是可笑,嚴世藩既已做了我的恩客,我為何還要痴心妄想地奢求那麼多,真是可笑…”

望著雪琪這副受傷的樣子,彭嶽心中又有些後悔,“雪琪姑娘…我方才…”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雪琪側過臉去,一隻白皙的芊芊玉手伸了出來,由於二人一開始坐的位置本來就比較近,因此一下子擋在了離彭嶽眼睛不遠的地方,“是啊,一步錯,步步錯,進麗水院,讓嚴世藩做自己的恩客…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路,再也洗脫不得了,又能怪得了誰…”

“雪琪姑娘…”彭嶽沒有料到雪琪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有些驚慌失措的他連忙站起身來,往雪琪身邊靠了靠,顯出一副歉然的表情,低聲說道,“雪琪姑娘,我方才只是…只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雪琪轉過臉來,從神態動作,到語氣目光,都透著一股寒意,“大人的話…賤妾可不敢當作隨口一說,誰知道大人是不是要來這裡探探底?只是賤妾想不透,大人翩翩君子,竟也行此等宵小之事!”

“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彭嶽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繼而便明白她口中所指不過是自己第一次主動來麗水院時,目的是為了從雪琪、嬌娃這裡探知嚴氏父子的態度的事情。想到這件事,再看看現在的狀況,彭嶽也不禁有些愧疚。

“為什麼賤妾能夠相信大人,但是大人卻不能選擇相信賤妾,難道真的是因為…”雪琪說到此處,紅唇翕動,入口便是一滴冰涼的苦澀。

彭嶽在一旁還為來得及反應,便醒覺自己的手突然被雪琪抓住了。彭嶽有些愕然,本能地往後一縮,卻因雪琪凌厲的目光而呆愣了片刻。

就在彭嶽還在思慮雪琪想要幹什麼的時候,雪琪卻拉著彭嶽徑直走向了床榻,距離本來就近,加上雪琪走得速度很快,等到彭嶽回過神來,才發覺已經被雪琪帶到了床榻邊上。

此時雪琪面對著彭嶽,紅唇上挑,媚眼如絲,幾縷青絲輕輕垂下,貼在白皙的臉蛋上,更顯風情,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彷彿處處蕩著春波。彭嶽也預料到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事了,但眼睛卻不自覺地睜得很大,彷彿不相信會發生這一切似的。他正欲轉身,卻緊接著被一把推在了榻上,由於著力不穩,他的身體竟然向後仰了下去,他真的沒有想到看似如此柔弱的一個女子竟然也可以有那麼大的力氣。

“彭大人可是以為,誰只要做了賤妾的恩客,便是賤妾的再生父母,賤妾便要對他百般維護了。”雪琪邊說邊輕輕一拉自己衣襟,粉紅的貼身小衣便露了出來,撐起了胸口那高挺的渾圓,一抹雪白的****若隱若現。貝齒微露,杏眼**,眸波生暈,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帶了些甜膩和嬌俏,連脫衣服的姿勢都如此撩人,當真媚態十足,攝人心魂。

彭嶽此刻來不及多想,連忙轉過頭去:“雪琪姑娘,不要這樣!”

雪琪倒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冷冷地說道:“彭大人,您要是做了賤妾的恩客,那豈不是賤妾就又會對你死心塌地了?床第之間,那嚴世藩所有的話,您不是也就都輕易地知道了嗎?只是不知道大人有沒有信心,我只向著大人,而不向著那嚴世藩!”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此刻彭嶽怎能聽不出雪琪話語中濃濃的嘲諷之意,也許這其中還夾雜著她的自嘲與無奈吧。彭嶽此時微感窘迫,也就在這一刻,彭嶽真正相信了眼前這個女子。

待彭嶽轉過頭來,卻發現雪琪臉上的淚珠已是連成了串兒。

“彭大人不就是這樣認為的嗎?嚴世藩既是賤妾的恩客,賤妾便是他的人,處處對賤妾存著提防之心,防止賤妾和他合謀害了您,不是嗎?”雪琪此刻冷若冰霜,與剛才神態已是大為迥異。

“雪琪姑娘…我…我相信你剛才所說的話…”彭嶽此刻低著頭,出於一種本能的意識,他不敢去看雪琪的那雙眼睛。

“如此那便謝過大人了。”雪琪微仰起頭,語氣冷得讓彭嶽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我們這些青樓女子,求的不過是床笫之歡,衣食富貴,有道是“戲子無情,**無義”,只要心裡願意,誰都可以出賣,大人心裡現在是這樣想的嗎?”

彭嶽倒沒有想到這個雪琪竟會是如此倔強,此時話語中竟隱隱有種咄咄逼人之勢,可這一方面也說明她受的傷真的很深吧。當初的仇青歌也是如此,認準的事情就絕不回頭,結果誤會愈甚,受到的傷害愈重。想到此節,彭嶽沉重地嘆了口氣,“雪琪姑娘,你千萬不要如此,我方才說的話是真的…”

“對,大人說的話是真的,是真的…說到賤妾的心裡去了…”雪琪悽然一笑,垂下眸子,幽幽地道,“都怪賤妾太傻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竟然…傾慕一個不該傾慕的人…”雪琪語罷,兩行清淚又順著玉頰簌簌落下,方才的淚痕被映襯得更明顯了,妝容淡淡,佳人垂淚更動情,可憐亦可嘆。

彭嶽此時站起身來,剛想出言安慰兩句,卻見雪琪已是背過身去,雙手掩面,嚶嚶地啜泣起來。

彭嶽輕嘆一聲,心緒也有些紛亂,二人的身份本就尷尬,如今這種場面,自己該怎麼辦?能怎麼辦呢?現在一走了之,從此不再踏入麗水院半步?這也許是個辦法,可是彭嶽卻行不出這種舉動。

“姑娘,我方才真的誤會你了,我現在…鄭重向你道歉…”彭嶽皺皺眉頭,轉到雪琪身前,輕聲說道,“彭某捫心自問,未曾因身份地位而輕看了誰,我記得之前也和姑娘提過這點。姑娘如若不信,我可以告訴姑娘,我在未入朝為官之前,只是…只是大戶人家的一個書童,而我的亡妻,那時候…也只是一個丫鬟…”彭嶽此時說得平靜如水,但言及前事,思慮故人,心中又難免湧現出一股蒼涼之感。

其實雪琪也知道此時自己不該哭,她也不想哭了。青樓女子幼時修練,哭本是一項技能,一種媚人的本事,什麼時候該哭,什麼時候不該哭,哭成什麼樣子,哭到什麼程度,若此種種,都是有學問的,不過是抱著取媚於人的態度罷了。可是此時雪琪心中只是覺得委屈,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儘管她心裡明白再哭下去,彭嶽也許是會討厭、會惱怒的,可是雪琪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姑娘,並非是我存心傷你,而是…而是朝政紛爭,務需謹慎異常,可謂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但現在…我是真的相信你了…”彭嶽見雪琪哭聲漸止,頭也微微抬了起來,雖然還是不敢與自己對視,但是她眸子的餘光卻是“出賣”了她。

“春日麗色,雲下倩影,曲色婉轉,如水玉人,我還記得花魁大賽時與姑娘初次相見的情形…”彭嶽語罷,轉過身去,腦海中又迴盪起了那首熟悉的曲調: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伊人引吭,天籟之音,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那時候自己的心好像真的動了一下…

“從看到姑娘的第一眼起,我便相信姑娘是…一片白暇玉,淨無半點痕…”彭嶽偏過頭,再次撞上雪琪那有些愕然的眼神,“現在我願意再次相信…我當初的判斷沒有錯,姑娘的純良,姑娘的心意,彭某都會記在心裡…”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一陣清亮的樂聲從不遠處飄來,竟是與雪琪初次相見時偶然寫下的那首納蘭性德的詞,竟已傳唱得如此廣泛了麼?不知道是哪位女子正在為客人演唱,可是她的歌聲卻遠比不得雪琪美妙。彭嶽還記得,當初那個如水伊人可是唱出了自己的眼淚的,可如今自己也惹出了她的眼淚…

“大人等等…”彭嶽沒有回頭去看,可是他感覺到了雪琪正在慢慢向自己靠近,她的聲音,她的氣息,她的感覺…何時竟是如此熟悉了?

“大人,賤妾…謝謝大人的信任…”一陣哽咽,再也沒有其他的話了。

“不必謝我,我要謝謝姑娘…謝謝姑娘的心意,謝謝姑娘的傾慕…”,眼前是一扇門,日頭還亮得很,好像上次就是這樣呢,有些炫目,讓自己有意無意地回過了頭,原來她也在衝著自己微笑,紅顏翩然,剎那芳華,竟是久違的美麗,好像是第一次相見的感覺…

“我心裡敬重姑娘,姑娘以後對我也不必以賤妾自稱…”,推開門,今日的光其實很柔和,讓彭嶽感覺很舒服,“再見!”

一聲再見,雖會再見,可那個背影還是戀戀不捨地消失了,待到嬌娃回來,終不免是一場失望,剛想抱怨兩句,可是…看著今日的雪琪姐姐,她好像有些不一樣呢,嬌娃也知趣地閉了嘴。

夜深了,月光落進屋內,映在雪琪有些煞白的臉上。此刻雪琪手託香腮,肘彎抵在桌案上,回想著白日的一幕幕,紛亂,無奈,憂傷…伸手撫摸著花瓶中無意被折落的白菊,嘆一聲境遇,感一陣身世。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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