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蕭侯,安伯塵也沒多言,徑直向樓梯口走去。

“伯塵,且聽我一言,此女的身份來歷你可知曉?”

腳步停在樓階前,安伯塵低垂眼眸,半晌抬頭看向蕭侯。

“我和紅拂只不過各的所求,她的身份來歷我又何必知曉?”

聞言,蕭侯搖頭而笑,瞥了眼大門緊閉的藏玉廳,幽幽道。

“伯塵畢竟還年輕,孰不知人與人共謀,除了相同的利益外,還需對方的秘密相互制衡。她知道你是離公子的僕僮,知道你的出身來歷,而你卻對她一無所知,此乃大忌。”

“我......”

安伯塵張了張嘴,雖想反駁,可卻無言以對,打心底裡,他不願將紅拂女的身份告知蕭侯。

等等......我們演上這出戏,是為了那個“仙人秘籍”,起初她還迫不及待,眼下那九辰君深陷王宮,她反倒不那麼心急了,平日裡不是逛市坊便是去看戲。

好幾日未曾有過的疑惑生出,徘徊於安伯塵心頭,久久無法散去。

“伯塵,我和你賭一桌上好的酒菜,嘿嘿,你口中的紅拂女此時定不在這墨雲樓中。”

眉頭皺起,安伯塵深深看了眼蕭侯,隨後目光轉向藏玉廳,思索著開口道。

“若她在,那又如何。”

“絕無可能。”

三角眼中精光閃爍,蕭侯篤定的說道。

“她縱能瞞過我一時,可如今七八日過去,哼,她就算再狡猾再會演戲,也無法逃過老夫這雙慧眼。”

想了想,安伯塵也不多言,回身向藏玉廳走去。

“紅拂。”

安伯塵敲著門,可過了老半天都未見有回應,安伯塵正欲再說什麼,蕭侯已冷笑著走了過來。

“這下你可信了?若不信,你就推門進去看看。”

聞言,安伯塵不再猶豫,正要推開廳門,陡然間想起了什麼,猛地收手,轉身朝蕭侯道。

“你來。”

“我來便我來。”

冷笑一聲,蕭侯擼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推開門。

“吱呀......”

幾乎同一時間,兩人閃身向後跳去,水盆摔落,兩人互視一眼,又看了看一地黃豆,同時暗舒了口氣。

放眼望向廳內,床榻正整齊,窗戶大開,紗簾隨風搖曳,卻見不到半個人影。

“這下你可信了?”

看向一言不發的安伯塵,蕭侯陰陰一笑道,滿臉得色。

“身為盟友,暗中另行它事,此女如此可疑,偏偏伯塵對她比對老夫還要信任。嘖嘖,若老夫猜的沒錯,定是伯塵對她的用處日漸減少,她這才另尋它法去了,更有甚者,另尋盟友。”

直到這時,安伯塵心中方才生出幾絲不安。

蕭侯老奸巨猾,這一言直中要害。

九辰君落入王宮,即便有“離公子”在,想要從君上妃子手中討回送出的物件,也難比登天。誠如蕭侯所言,安伯塵以及墨雲樓對她而言除了當作匿身之所外,別無它用。若她真去另尋盟友,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此舉必會讓安伯塵的處境變得危險起來。

“你既然早就發現,那定已留下了後手。”

抬起頭,安伯塵看向蕭侯,故作平靜道。

“伯塵果然聰明。”

撫摸著鬍子,蕭侯揚起袍袖,五指張開,現出一隻小木盒。

“此乃老夫當年行軍時候所用,裡面有三張道符,入人衣衫化作無形,手持這法盒,卻能察覺那人方位所在。早在數日前,老夫便已給那女子種下此符。”

“行軍?”

好奇的看了眼蕭侯,安伯塵雖知這老頭兒非是等閒之輩,卻沒想到他也打過仗,只看他手中那物,便能猜測出他當年的地位必定不低。

覺察到安伯塵的目光,蕭侯故作高深的笑了笑,翻開木盒,從盒底彈出一物,卻是一銀針,針尖旋轉,直指東方。

“看來那位紅拂姑娘跑到東郊去了,嘿嘿,伯塵,你可願意同老夫去看個究竟?”

......

夜色深沉,安伯塵和蕭侯策馬行於京城東郊。

琉京往東,是將近三十座府城,再往東去便是東海,因此這郊外也是水土豐腴,林木蔥蔥。天色已晚,可在這東郊之地,卻不時有公子哥策馬揚鞭,滿臉急切的向林外而去,安伯塵看在眼裡,怪在心頭,不由自主的和紅拂女聯絡了起來,心情煩悶。

難不成她真的另有圖謀,瞞著自己,平日裡還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想到那日霍國公尋上墨雲樓,撞破離公子之事,而紅拂女卻不在,安伯塵心中愈發警覺起來,也有一絲難以道名的失落。

林道盡頭是一座神廟,從外面看去幽暗無光,可廟旁的樹下卻拴著許多匹壯馬,顯然那些公子哥都聚於廟中。安伯塵皺了皺眉,正想拍馬而上,卻被蕭侯拉住。

安伯塵扭頭看去,就見那只木盒上的銀針所指的方位,正是他們身旁的密林。

相視一眼,安伯塵和蕭侯都是一臉古怪。

撥開樹林,安伯塵方邁前一步,身軀一顫,面色陡變。

目光所及,就見一衫裙紗垂掛於枝頭,素白無暇,正是今日紅拂女所穿。

“嘖嘖,沒想到你的小情人不但棄你而去,還獻身給了那些公子哥。”

看向神色複雜的安伯塵,蕭侯眸裡浮起一片陰翳,幽幽說道。出乎他意料之外,沒過多久,安伯塵漸漸恢復了平靜,抬起頭看向他道。

“蕭先生多想了。”

“哈哈哈,既然伯塵不見黃河心不死,不如進廟一看?”

“有何不可。”

思索半晌,安伯塵點了點頭,他努力佯裝平靜,可繃緊的臉卻被蕭侯看得明晰,當下冷笑一聲,率先策馬向神廟駛去。

世間雖無神仙,可匡人卻信奉神仙,因此這等仙廟神廟也隨處可見,名號都是依託一方山河故神所取,和道符的稱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就比如琉京郊外這座神廟,名曰塗山神君廟,卻因在江南之地有狐仙傳說,古書記載,狐仙聚眾舞於塗山,前朝於此立廟,並由君王親提廟名。

翻身下馬,心急之下,安伯塵連馬都忘了拴,徑直走入神廟。

廟內幽暗黑寂,可安伯塵剛走進,就覺有些古怪,轉眼後,一抹火光亮起,無數雙隱沒在黑暗中的眼睛向他看來,安伯塵心中微懍,只覺後背冷颼颼一片。

定睛看去,安伯塵這才發現這廟裡坐滿了人,粗粗一數少說也有三四十人,皆是身著錦衣羅衫的公子哥。

“安小哥?”

耳邊傳來驚疑聲,安伯塵轉目望去,就見一個丰姿卓越的公子站起身,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那位公子安伯塵也認識,是琉京兩大世家之一馬家的嫡長子,馬家是馬妃的孃家,原先便為琉國重臣,馬家女兒入宮後更是風光一時,族中之人氣焰更是囂張,可再怎麼囂張面對離公子也得客客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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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如今墨雲樓的大紅人,安伯塵,不知安小哥來此有何貴幹?”

另一人走了出來,年紀約莫十七八歲,身形頎長,乃是琉京另一大世家的嫡長子,名叫厲霖,從小習道,在京城一眾世家公子中極賦聲望。

從前這些公子哥遇上離公子時,對於跟在公子身邊的安伯塵都是不理不睬,可近十日裡,街市中偶遇,這些身份崇高的貴公子或多或少都會點頭致意,卻因琉京的公子哥富家子們都知道了,離公子遣散眾僕僮,只留下安伯塵一個,且對他另眼相待,墨雲樓多半事宜都由這個方才十四歲的少年人操辦。

火燭幽幽,余光中,安伯塵就見廟首那尊神像後飄過一縷裙紗,轉瞬不見。

二話不說,安伯塵上前一步,就要向神像走去。

“安小哥你這是作何?”

厲家公子橫出一步,伸手將安伯塵攔下。

“伯塵來尋人,還望諸位公子借個道。”

安伯塵沉聲說道。

琉京的公子哥們都聚於此處,而那個心意莫測的紅拂女也躲在此處......莫非果真如蕭侯所言,她打算和琉京的公子哥們結盟?也是,她本來就是來自司馬門閥的大小姐,找這些公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一來墨雲樓中的秘密會因此暴露,若是離公子之死被琉人得知,自己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二來,為何她這些日子還要傳授我道法,難不成是想以此來掩耳盜鈴?

不行,我得找她問個清楚。

安伯塵心情複雜,僵著臉,不管不顧的衝了上去,剛邁出兩步,就被厲霖推了出去。

“給你點好顏色你還真開起染坊來了?安伯塵,你只是一賤奴而已,快不快滾,莫要汙了本公子的手!”

蹭蹭後退,直到門邊,安伯塵方才勉強穩住身形,右手無意間落到那根七尺長的木栓上。

四指包裹,食指輕扶,鬼使神差般,安伯塵翻手抽出木棍,挽了個槍花,收於身後。

月光灑落神廟,青衫少年腳踩明暗交際之地,手持長棍,抬起頭,平靜的看向一廟琉京公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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