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清澈無端的溪流,水聲潺潺,碧草如絲,林間的清風吹過,捲起溪邊浣紗人的春衫。

夏無霜清好最後一件衣服,將水擰乾了,有些累了,便坐在溪邊,看著歡快的流水,入神。

一片火紅的葉子,不知是被哪個季節遺忘,又不知是被哪陣風垂落到溪中,打著卷兒從上流漂流下來。

那紅色,被透明的水簇擁著,翻滾,零落,映襯著林間的溪邊,這鋪天蓋地的春綠,越發顯得觸目。

哦。

這樣明媚清爽的春日,讓人幾乎已經忘了,某年的那個夏日,那讓人心悸的溫度。

還有那漫天飄舞著的,火紅的柳絮,像是舉著燃燒的翅膀的天使,降臨到皇城的每一個角落。

那天,很早,天還沒有亮,皇宮裡的人,還在睡夢之中,連習慣最早起的丫環都在打盹。

這時,在皇城的幾十幾百處不起眼的角落,同時燃起了詭異的火苗。

這其中有一個角落,是在天子的寢宮裡。

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這個城市,包括皇宮在內,就變成了一個塞足了柴禾的火塘。所有建築,華美的還是寒酸的,都遭遇了同樣的命運。

在熊熊的烈火中化為灰燼。

沒有人哭,沒有人喊,這個城市裡所有的居民,都被人於前一天晚上,悄無聲息地轉移到了別處。

他們架空了皇宮。

老態龍鍾的皇帝在灼熱的炙烤中滿頭大汗的醒來,大驚失色地發現自己已身處煙火的深淵之中,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所有的人都慌著逃命,再忠誠的侍衛,也沒有有勇氣往皇帝那被火焰吞噬了的寢宮裡衝。

遭遇和老皇帝同樣下場的,還有他所重用的一干臣子,他們都是這個王朝,炙手可熱,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也是這個皇族利益最忠臣的看門犬。

爛漫如虹的火焰,沖天而起,將整個城市的上空,繪成瑰麗的猩紅,直達雲霄的青色煙霧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酸腐氣息。

所有老掉的,朽掉,壞掉的事物,在這個夏日的清晨,都被這場大火焚燒殆盡,一絲殘跡也沒有留下。

三天之後,最後一絲火苗剛剛熄滅,這個悶熱夏天裡的第一場雨,親吻了這座城市。

當從城外歸來的人們,在暴雨過後的第二天,赤腳踏水從別處歸來,看到這座被燒成灰燼的城市,卻聞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清新的空氣。

他們的身上,還穿著被這個王朝剝削得襤褸不堪的衣服,他們的腦子裡,還殘留著被這個王朝壓榨得只剩苦難和眼淚的回憶,可是,一夜之間,這個王朝忽然就消失了,而他們手中握著的銀子,卻足以建造比從前美好十倍的家園。

沒有一個人,掉一滴眼淚。

屬於他們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

夏無霜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將洗好的衣服裝進木盆裡。

沒升起多久的太陽像剛蒸好的黃米麵饃饃,呼哧呼哧地冒著熱氣,夏無霜眯著眼睛欣賞了好一會兒,直到一股不妙的味道隨風飄過來。

唔,好銷魂的味道。

難道是……

“糟糕!”夏無霜大驚失色,趕快抓起木盆,發足朝不遠處的小木屋狂奔。

這是一幢迥異於其他山林小居的木屋,相比較同類的粗陋,它被修繕得牢固而精緻。

水井籬笆小池塘,充滿了古樸雅趣,最妙的是小池塘,除了養魚,還能兼做某人的游泳池,荒天野地,連衣服都不用穿了,仰泳蛙泳狗爬式,怎麼愜意怎麼來,遊到興起時,還能把岸上瞪著眼珠子觀看的翩翩美少年拉下水來,一起洗個鴛鴦浴。

地裡除了種植時令鮮蔬,還單獨開出一畦做花圃,玫瑰百合紫羅蘭,怎麼雅緻怎麼來,而且一年四季隨時翻新,永遠不帶重樣的,至於花種的來源麼……

還沒走近小屋,卻見一個長身玉立的人,負手站在開了一樹繁花,薰染得滿園噴噴香的大梨樹下,微揚起頭,饒有興致地觀賞著在樹幹上活動的螞蟻。

“大哥!”夏無霜驚喜地跑了過去:“你怎麼得空來了?福瑞軒新開張,生意不是好得要命嗎?”

那人聽得喊聲,轉身凝眸,粲然一笑,妖顏傾城,春光為之失色。能綻出這樣的華麗笑容,天地間除了趙之闌,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這不是給你送花種來了麼?我現在才發現,做生意也是苦差,不及你們閒雲野鶴痛快。”趙之闌微笑,攤開手心,獻寶似的呈上幾粒黝黑的種子:“京城戀花社那幫人愛花如命,真是什麼都能搞到。這次的,叫薰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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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霜眼中大放異彩,抓過種子,笑眯眯道:“大恩不言謝!”

“我才要謝你呢。”趙之闌含笑道:“虧得你的幫助,我現在已能完全不沾極樂膏了,身體也恢復了大半。”

夏無霜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戒除極樂膏的癮需要強大的意志,你能成功,完全在於你自己,我只是提供了一點點微小的幫助而已,不足掛齒。”

的確,她所做的事情,那是相當不足掛齒了。無非是提供了一個小小的創意,每當趙之闌毒癮發作想要嗑藥時,就給他一點點藥,爽完之後,令他的兄弟出面,強迫他吃豬肉,紅燒粉蒸煎炸烤,翻著花樣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厭惡療法。當身體裡對毒品的渴望,與他深惡痛絕的東西關聯,並形成條件反射,一想到爽一把的代價是必須吃那些恐怖的豬肉,趙之闌的慾望逐漸被消滅了。

“至今我想起那豬肉的味道,還忍不住想吐,一個是我深恨豬肉,二則是……那也太難吃了,幾乎不能稱之為食物。”趙之闌壓低了聲音,心有餘悸地望向木屋,“他還要留我在這裡吃飯,我得找個藉口,趕快走掉。”

夏無霜想起自己奔回的目的,慘叫一聲:“天啊,好羨慕你能脫身,我卻不得不留在這裡,對我的腸胃進行慢性謀殺。”

“我一直想不明白,”趙之闌同情地看著她,“他雙手不沾陽春水地長大,怎麼忽然會對下廚這麼感興趣?”

“還不是因為在王府時,他第一次燉湯我狠狠地誇了他一把,”夏無霜的臉皺成苦瓜:“從此就種下禍根了……早知道這樣,那罐湯我一口都不要喝……”

“喂!”一身白衣的美少年出現在身後,倚門而立,腰間繫著藍布圍,手中揮舞著大勺,唇角噙笑:“今天你們有口福了,豬皮燉蘆筍,鮮得冒泡。無霜,你不是說這兩樣東西都很美容嗎?我批准,你可以比我們多喝一點!”

“嗯……”夏無霜含含混混地答應著,只覺得臉上的笑容都僵硬起來。

豬皮燉蘆筍??

他怎麼不做個蔥燒胖大海,粉蒸黃花魚呢?

美大廚走下木階,腳下施展凌波微步,眨眼欺身到二人身邊來,冰瞳裡閃著溫暖的光:“哥,你近來忙於生意,瘦了不少,算了,把我的那一份也讓給你吧……”

“呃,嗯,啊,”趙之闌慌亂地躲避著他的目光,忽然鼻子聳動,大叫道:“哎呀,你糊鍋了!”

司牧狐也跟著嗅了嗅,面色驟變:“燉湯也能糊鍋,真是駭人聽聞。我去補救一下,無霜,你過來幫忙嘗菜!”

“我還要晾衣服呢!”夏無霜無助地抱緊了木盆。

“乖,衣服交給大哥晾!要不,大哥去嘗菜也行。”司牧狐看了趙之闌一眼,趙之闌頓時變色,運足丹田之氣,發狠將夏無霜的木盆奪了過來。

“趙之闌,你個白眼狼!”在被夫君拽進木門的那一刻,夏無霜憤恨出聲。

老天,這一生都完了,註定要一輩子做他的專屬嘗菜員了!

罷了,這也叫自作自受。

誰讓她一開始就嘗了他的湯,愛上他的人了呢!(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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