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條麻石鋪就的街道兩旁酒肆、店鋪林立,行人絡繹不絕,肩挑手提販賣各色吃食和小玩意的商販更是隨處可見。

無涯久居山村,哪見過這等熱鬧、繁華景象,邊行邊瞧,目不暇接;火靈兒趴在無涯肩頭,也是興奮的吱吱亂叫。

糖人、泥人、花燈、紙鷂……無涯一路走去,在賣糖葫蘆的攤前停下,想起以往爹孃每逢趕集總會為自己買上一串糖葫蘆,然後含笑看著自己甜滋滋舔食時的情景,不禁有些難過。

“小哥,我的糖葫蘆是祖傳手藝,價格公道,滋味又好,要不要買上一串嚐嚐?哎,山裡紅一串三文,海棠果一個二文,便宜哎!”小販不失事宜的吆喝起來。

無涯摸摸袋角,那裡有爹孃給的壓歲錢三文,可這是爹孃留給自己唯一的紀念,無涯咽了口唾沫,搖搖頭,正想離開。

火靈兒嗅到了糖葫蘆的味道,忙跳到無涯手上,指指糖葫蘆,又可憐兮兮的衝著無涯一陣點頭搖尾。

見到火靈兒這副模樣,無涯心中有些不忍,咬牙掏出二文錢,買了個海棠果遞給了火靈兒,剩下的一枚問小販討了根紅繩系好後掛在了胸口。

火靈兒喜滋滋的叫著,忙不迭的啃咬起來,趁此閒暇,無涯向小販詢問起白雲觀的所在。

想必白雲觀在當地極有名,而小販又健談,把那白雲觀誇得好似人世間第一修道之地,道觀中人也儼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火靈兒吃完了海棠果,仍意猶未盡般盯著那紅豔豔的一串串。

“走吧,下次再買給你吃。”無涯哄道。

“書易哥哥,瞧這松鼠兒多俊……,來,松鼠兒,姐姐給你糖葫蘆吃。”脆鈴般的聲音響起後,一雙玉手捏著一根糖葫蘆,遞到了火靈兒嘴邊。

無涯抬眼看去,只見一對比自己略大的少年男女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跟前,華服美飾,一眼可知是那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

少年風姿俊朗,顧盼風流;少女容顏嬌媚,別具風情,相形之下,無涯深感自慚形穢,不由後退了幾步。

火靈兒卻不客氣,一把奪過少女手中的糖葫蘆,猶自大嚼。

“咯咯……,真好玩。”少女伸手想逗弄火靈兒,哪知火靈兒毫不領情,哧溜一下避開,爬上了無涯的肩頭。

“喂,小子,我看你也養不活這松鼠兒,不如賣給我可好?”少年對著無涯說話,眼睛卻看著那少女微笑:“夢琪妹妹,你既然喜歡,我就買了來送給你。”

無涯搖搖頭:“這位公子,我不會把火靈兒賣掉的。”

“這松鼠兒的名字真好聽,不過它毛髮如雪,怎會叫作火靈兒?噢,它的眼珠紅勝似火,難道由此得名?”少女走近無涯,細細打量著火靈兒,自言自語道。

少女髮梢的香味和那嬌滴滴的語調,讓無涯臉色莫名一紅,若火靈兒不是老爺爺道長所送,真有心給了那少女。

“尋常一隻松鼠,不過值數十文錢,咯,我給你一兩銀子,休要再囉嗦!”少年摸出一錠銀兩,扔在無涯面前,伸手就去抓火靈兒。

少年的輕慢讓無涯大為羞憤,往後閃了閃,無涯飛起一腳把銀兩踢飛,大聲道:“別說一兩銀子,就算金山銀山堆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把火靈兒賣給你!”

這突如其來的怒氣,讓無涯自己也吃驚,若是平常,他絕不會這樣衝動,今日到底是怎麼了?

少年沒想到會有這一出,怔了怔,破口罵道:“哪來的野小子,看著我夢琪妹妹喜歡,想要訛詐本少爺不成?”

說罷,少年抬手就是一巴掌。

也不知那少年施了什麼妙法,無涯竟被定住,無奈閉目等著受辱,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可等了半天也不見巴掌落下,無涯睜開眼,只見少年的手被同行少女用碧玉鐲子牢牢套住,正低聲告饒,

“書易哥哥,好不容易師尊開恩,給了你我半日閒暇,你不陪我好好逛逛,卻偏要生事。若是我告知師尊,你用道法對付凡人,少不得你又要挨頓訓斥。你再不隨我去逛,我可生氣了!”少女撅著嘴,收回碧玉鐲,扭頭就走。

“夢琪妹妹,我這不多為了你嗎,等等……”少年也顧不上無涯,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拔腿就去追那少女。

原來這二人竟是修道者,道法真是奇妙啊,無涯看了看少女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徑直向十里外雲秀峰白雲觀走去。

雲秀峰不過高百丈,白雲觀就建在半山腰處的平坦地,無涯拾階而上,約摸一個時辰就到了觀外。

道觀山門緊閉,無涯敲了半天,才閃開一條縫,一個迎賓道士慢慢步出,盤問無涯再三,說是需回稟觀主定奪,叫無涯耐心候著,言畢又關上了道觀門,把無涯一人晾在外面。

無涯呆呆立在院牆邊,等了幾個時辰,又渴又餓,眼看夕陽西下,不免有些焦急,正在此時,偏門忽然“吱呀”開啟了,渡出一位富態的中年道長。

看他穿著打扮,像是觀中管事的,無涯趕緊走上前去,行禮問好。

道長略問了幾句,便回絕道:“請回吧,本觀從不不輕易收弟子的。”說罷,道長轉身就走,道服拂動間,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袖口滾下,正巧落在無涯面前的草叢中。

“道長請留步!”無涯撿起,喊道。

“你可知這是什麼?”道長接過無涯撿起的東西,頗有些訝異的問道。

“道長,這是錠金元寶。”無涯老老實實的回答。

“好好!生於貧賤,卻不貪戀財寶。貧道道號乘風,乃白雲觀監院,小娃兒,你且隨我來。”道長微微一笑,帶著無涯走進道觀。

陳峰道長讓無涯在偏殿等著,自個匆匆走入內殿去見觀主清風師兄。

內殿薰香陣陣,清風道長正端坐蒲團,閉目養性。

乘風道長打了個稽首道:“主持師兄,我看那聶無涯娃兒,資質雖不佳,但本性純良,剛才我試探了一二,此子竟視財寶為無物。”

“乘風師弟……”清風道長徐徐睜開眼道:“我觀雖是子孫廟,但從不接收家世不明之人為弟子,何況他還無人作保。”

乘風道長遲疑片刻,總覺無涯心性難得,趨步道:“主持師兄,那娃兒也算出身詩書之家,粗通文墨。本觀賬房執事御風師弟,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實難勝任繁瑣事物。我看不如將那無涯娃兒算作記名弟子,隨御風師弟打些下手,這樣,既可解了御風師弟的勞煩,也可免了那娃兒的流落之苦。”

“道心本善,乘風師弟,說的好啊,就依你所言。”清風道長頜首道。

乘風道長正欲離開,卻又被清風叫住:“乘風師弟,不管哪小娃兒心性如何,但記名弟子不得修習本門心法,這是祖師遺訓,你萬萬不可忘了。不過,既入我門,也該習練些道法,師弟,你可揀些入門的教他,叫他強身健體,免得下山走動時,折辱在凡人手中,汙了我白雲觀的聲名。”

“多謝主持師兄成全!師兄放心,乘風自有分寸,決不敢違背祖師遺訓。”乘風道長躬身告退,回到偏殿後,見著無涯,把與師兄商議之事,揀一些不要緊的與無涯說了,還取出一本小冊子,交給無涯,說是本門道法,讓無涯按圖文習練,若是有不懂之處,可向年長的師兄們請教。

無涯哪懂得記名弟子與親傳弟子的區別,主持這樣的安排已使他感激不盡了,接過乘風道長遞來的冊子,更是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胸口。

看著無涯滿臉欣喜,乘風道長輕嘆一聲,也不再言語,徑直帶著無涯去見賬房執事。

白雲觀賬房殿守值道童見監院帶人過來,慌忙入內稟報。

不一會,執事御風道長親出迎接。乘風道長與師弟寒暄了幾句,把來意說了,就先行告辭了。

偌大的賬房殿只剩下無涯、御風道長二人,無涯不免有些拘謹,再加上被御風那清冽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更是手足也無處安放。

“你叫聶無涯,今年十歲?父母亡故後,流落此地?坐吧!”御風道長指了指下首的蒲團。

無涯哪敢坐下,回答了御風道長的問話後,仍是低首肅立著。

“嗯!”御風滿意的嗯了聲,隨手翻翻滿桌子的賬冊,苦笑道:“本觀有山林千頃,田地萬畝,道眾上千餘人,往來賬目繁多,實是讓貧道傷神。醉心修道,資質不凡的,哪個願意來理會這凡俗事,因此這苦活就落在了貧道身上。主持師兄能讓你來為貧道分憂,呵呵,貧道求之不得啊。”

說罷,御風道長出了幾道題,考驗無涯,無涯略一思忖,也都答了出來。

“嗯,小小年紀,也算不錯了。膳食房賬目雖多,但上手不難。無涯,把這幾本膳食房的賬冊拿去看看……”御風道長找出膳食房的賬冊叫無涯拿好,又翻出幾頁紙:“這是膳食房前幾日的清單,你照著舊例造冊,過幾日送給貧道。若有錯漏,貧道自會一一指正。”

無涯連聲稱是,御風道長訓誡幾句後,高聲命值守道童把膳食房老孫頭叫來。

道童應聲而去,沒多時,一個道人匆匆跑來,立於階下,靜候聽命。

無涯抬眼看那道人,約摸五十上下,相貌普通,若不是一身粗布道服,真如尋常莊稼漢一般。

御風道長吩咐那道人安置好無涯後,揮手示意道人帶無涯退去。

新月高懸飛簷之上,時辰正值晚課,道觀內除了偶有值守巡查道人們走動發出的些微聲響,只有清風拂動樹梢的沙沙之聲。

古殿陰森,樹影搖動又似魅影,無涯跟緊了孫道人的腳步,不敢稍有落下。

“這位小師弟,聽說你才十歲……”孫道人覺察到了無涯的異樣,特意尋些話來開解。

無涯忙把自己的身世大略說了一下,不過,對於孫道人稱自己為師弟,倒有些好奇。

“白雲觀中,除了風之輩的,無論老少,皆可以師兄弟相稱。”孫道人笑笑,停下了腳步,復感慨道:“我初入白雲觀,也和你差不多大小,眨眼間,就已過了六十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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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師兄竟有七十多歲了!無涯大為驚異,不免羨慕道:“孫師兄修道多年,道法必定精深,日後無涯修道若有不明之處,還請師兄指教一二。”

“呵呵,小師弟說笑了,我不過是觀中雜役,修習了些粗淺道法,只比常人身強體健些,怎配指點小師弟修煉?”孫道人有些尷尬的笑道。

無涯以為孫道人自謙,也不疑有他,轉了話頭,二人說說笑笑,來到了道觀後山雜役院。

孫道人憐惜無涯身世,又喜歡他淳樸天真,暗生呵護之心;而無涯雖口稱孫道人為師兄,心中卻把他當作祖父輩敬著。

孫道人把無涯安置在自己隔壁的空房裡,以便隨時照應;與孫道人為鄰,無涯也滿心歡喜,彷彿空落落的心裡有了倚仗。

屋子並不大,磚地、磚炕,收拾的很乾淨,油燈的光暈灑滿了小屋,也溫暖了無涯。

這比那昔日棲身的山神廟強勝太多了,無涯撫摸桌椅、坑沿,暗暗發誓,定要修道有成,來報答白雲觀收留之恩。

正想著,孫道人夾了被褥,端了一個食盤走了進來。

“小師弟,餓了吧?”

一碗熱騰騰的粥,一碟鹹菜,雖然粗陋,但在無涯眼裡卻是美味。

“哎呀,慢些吃,小心燙著……”見到無涯狼吞虎嚥,孫道人趕緊勸阻。

“師兄,怎麼有煎蛋?你把……”無涯剛才與孫道長一路閒聊時,聽孫道長說過,普通道眾,一月可食雞蛋四枚,這碗中煎蛋分明是用兩枚雞蛋煎成。

孫道人笑吟吟看著無涯,說道:“我老了,多吃無益,你年紀小,身子骨弱,該吃些補補。不多說了,你吃完也早早歇著吧。”

說罷,不等無涯回話,就輕輕退了出去。

自從爹孃死後,無涯許久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溫情,望著碗底的煎蛋,思緒翻騰,眼眶竟不知不覺紅了。

受人點滴,當報以湧泉,人不知報恩,便禽獸不如,爹爹的教誨在無涯腦海中響起,白髮婆婆、老爺爺道長、孫道人,這幾張親切的臉一一閃現、重疊,攪得無涯心緒難平。

推開後窗,陣陣清冷的山風襲來,無涯這才慢慢平靜。

“哧溜”蟄伏在無涯懷中多時的火靈兒一下從視窗竄了出去,藉著月光,無涯看到窗下便是那深不見底的山谷。

“火靈兒……”無涯著急的喚道。

回應他的是一陣松鼠兒在枝杈上的爭鬥和吱吱聲。

沒過一會,火靈兒就跳了進來,得意的在桌上溜達,好似得勝而歸的大將軍,它衝窗外叫了幾聲,呼啦一下,跳進了一群松鼠,個個銜著松果或是其他堅果。

松鼠放下果子就走,走了一群,又來一群,果子把桌子堆得滿滿實實。

無涯看的兩眼直發愣,好半天才回過神,哭笑不得道:“火靈兒,剛才我還擔心你,沒想,你是去做了一會山大王!夠了,這些松果足夠你吃一陣,現在才開春,哪來的果子?這些都是松鼠們的儲糧,你若再不停手,怕是雲秀峰的松鼠都要餓死嘍!”

火靈兒眨眨眼,歪著小腦袋,像是在思忖,過了片刻,抬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嘯叫,也不知它弄了什麼古怪,果然不見再有松鼠過來。

火靈兒獻寶似的叼起一個大松果送到無涯嘴邊。

無涯摸摸火靈兒的腦袋,笑道:“你這小東西,也懂得疼我,真是難得,不過,我是不吃松果的,還是讓我把它藏好,給你慢慢享用。”

無涯安置好火靈兒,撥亮了油燈,取出乘風道長給的小冊子,仔細翻閱起來。

有文有圖,文字也淺白,無涯大略看的明白,這本冊子把修道分為築基、旋照、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合體、度劫、大乘十一個境界,每個境界又有上中下三個層次。不過,冊子上只描述了築基期的修煉方式,其餘一筆帶過,不再論述。

無涯也不以為意,猜度是道觀為了杜絕道眾修煉時盲目冒進而特意為之的,想必,只要過了築基期,就會傳授下一個境界的修煉道法。

盤膝坐在炕上,無涯靜下心來,感應這天地浩然正氣,然後引導正氣從自己頭頂貫入,慢慢下行,彙集於丹田內。

浩瀚的正氣漸漸化為絲絲暖流,無涯四肢百骸無處不受用,這就是道法的神奇?道凡的區別?無涯又驚又喜,按捺住狂亂的心神,漸漸沉浸在初窺道境的奇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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