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飼牛並不意味著會種地,而且任是哪個地主,也不會喜歡自家的僱農是個刺兒頭。表面上見了你誇讚兩句,私底下根本不會再僱傭你。

這個道理張鵬自然明白,前世工地上不少有骨氣的工人出頭替工友討薪,結果錢雖然拿到了,但那個人今後也別想在這個城市繼續上工。圈子就這麼大,哪個老闆聽說了還能用他?

這種事情,張鵬在穿越前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不過,碩母的話還是讓張鵬心中流過一道暖流。這兩位老人和自己非親非故,只是看自己可憐才幫襯一二,現在他被裡佐鳩打壓,卻仍然待如親子,怎能不感動?

張鵬笑了笑,寬慰老人說:“您老忘記了,俺還是咱們裡的飼牛人,不久清河裡的牛也要送來。一個月口糧也夠吃了,等風頭過去了,俺再到縣中尋個活計,總不會餓肚子”

說罷,正看到碩父醒了過來,張鵬忙轉移話題,對著楊道:“阿丈,我前幾日想出了一個物什,應該可以更省力的舂麥,不知您的手藝還在不在?”

張鵬想要做的,其實是石磨。這種東西幾乎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也用不上圖紙等高階操作,一個木匠足以製造了。

恰好,碩的父親“楊”原先是裡中最好的木匠,但是後來因為年紀大了,就不再做工。他只有唯一的兒子碩,卻又生性愚笨且沒有耐性,做不來精細的活計,所以這手藝眼看著就要斷了。

楊聞言眼睛一亮,好似立刻就醒酒了,整個人也年輕了許多似的。他故意把聲音拔高了答道:“小子,你丈人還沒老呢,手藝更勝從前!”

這時碩的母親聽到了“楊”的話,直接不留情面地懟道:“噫,恁是吃飽了屁多咋地?”

說罷,她不等自己的老伴兒分辯,就對張鵬道:“甭聽你老丈胡言,還更勝從前吶,昨日俺眼見著他想劈點柴,斧子都掄不圓嘞!”

“沒有的事!”楊頓時瞪起眼來,道:“鵬小子,你想做甚,俺且瞧瞧!”

鵬見老人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哪裡還敢細說,便道:“具體的小子還沒想清楚,老丈莫急,待俺想好了再說給您造出來!”

說完,不敢再多做停留,就施禮告辭,拉著碩跑了出來。

道:“乃翁真是老當益壯!”

“啥是‘老當益壯’?”碩一臉不解。

張鵬拍了一下腦門,他忘記秦代還沒有這個成語了,就說道:“乃翁年紀不小,可精神著嘞!”

碩聞言,呵呵一笑:“那是,昨晚俺還偷聽到他與家媼商量,要再生個手巧的弟弟嘞!”

張鵬頓時一腦門子汗,心想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什麼話都和我說?不過二老看著年紀很大,但也只是顯老,實際年齡還不到四十歲,再生一胎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在這時,碩母站在了院門口囑咐:“兒,且送乃兄!”

碩轉身應了一聲,回過頭來低眉順眼地道:“大兄,日後若是到縣裡尋活計,也喊上俺吧。”

“你家不是有授田麼?”張鵬道。

“授田有阿翁操持足矣,俺想再掙一份錢。”碩憨厚地解釋道。

“你小子,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張鵬眉頭微蹙,問道。

“沒甚!沒甚!”碩連忙擺手。

“若是不說實話,俺可不能幫你!”張鵬當先走到前面。

碩連忙緊走兩步跟上,道:“大兄莫怪,俺這就說”

聽著碩的解釋,張鵬才曉得,原來這小子戀愛了。相好的竟然是三樹裡的裡佐鳩家的隸妾,兩人是在田間勞作中相識,不知怎麼就勾搭到了一處。

“你想贖買那隸妾?”張鵬問。

“嗯”碩這廝看著大大咧咧,此時卻臉紅著低下頭,道:“她叫桑”

“桑是隸妾,雖未成年價格低些,但對吾等黔首而言仍不便宜,起碼要兩千五百錢”張鵬道:“就算是庸耕幾年,怕是也攢不下這麼多。”

“俺曉得”碩情緒低落道。

“你可不要想著做贅婿,且不說能不能配給‘桑’還不一定,就算是配在一起,你的媼、翁今後如何過活?”張鵬嚴厲道,他生怕這碩腦子一熱做出傻事。

秦時,有些窮苦人家的男子,因為無錢娶妻,便打算倒插門當女婿--賣身給富戶,由主人配給女奴為夫。但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最好不要走上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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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虎地秦簡曾有過關於“贅婿”的記載,當時不但政府不給贅婿授予田地和宅基地,而且還會命令贅婿從軍,並要求將軍不必憐惜贅婿,別的士兵能吃牛肉,贅婿卻只能吃三分之一鬥的飯,沒有肉,攻城時哪裡需要就派贅婿去哪裡填壕溝。總之在秦朝,贅婿是被人極度蔑視的群體,大抵逃不過淪為炮灰的命運,但凡正經男子,是絕不會幹這個的。

“大兄放心!”碩點頭道,他當然知道張鵬是為自己好,只是他心裡的確放不下“桑”。

兩人一路往張鵬的居所走去,誰也沒有再說話。臨到門前,張鵬終於開口道:“弟,你且不要心急,大兄來想辦法,總會叫你如願的。”

“謝謝大兄!”碩點了點頭,說:“俺信大兄,上吏今日都誇您嘞。”

“哈!”張鵬笑了一下,按住碩的肩膀,囑咐道:“兩千五百錢可不是小數目”說罷,他沉吟片刻,接著說:“不過事在人為,總會有辦法的。”

“嗯!”碩點頭答應。

見好歹安撫住了碩,張鵬松了口氣,兩人拜別。

回到室內,張鵬躺在自己的草榻上,腦子裡想著碩的戀情,不由苦笑--這傻小子看著是個粗胚,卻很受小女子喜歡。

秦時雖然已有類似“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比如《禮記》中就要求“男女不雜坐”、“叔嫂不通問”等,但這些主要是儒家在吆喝,民間社會從來沒有嚴格遵從。

戰國時期齊國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淳于髡[kun]就專門描繪過當時鄉里間聚會時熱鬧的景緻:“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為曹,握手無罰,目眙[chi]不禁,前有墮珥,後有遺簪,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xi]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羅襦襟解,微聞薌澤”

意思就是說:“鄉里之間的聚會,男女雜坐,彼此敬酒,沒有時間的限制,又作六博、投壺一類的遊戲,呼朋喚友,相邀成對,握手言歡不受處罰,眉目傳情不遭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環,背後有丟掉的髮簪。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殘餘的酒並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雜在一起,杯盤雜亂不堪,堂屋裡的蠟燭已經熄滅,綾羅短襖的衣襟已經解開,略略聞到陣陣香味”

如此放縱香豔的場景,便是後世的夜場也不過如此了吧?

此外,在中國的第一部詩歌集《詩經》中,寫滿了各種男女幽會的故事,無論是桑間濮上,還是城闕郊野,每個角落都可能發生浪漫的邂逅與重逢。甚至一向正經的《周禮》都有:“仲春二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的記載。意思就是專門將仲春時節定為相親大會,男女嘉賓牽手成功後,可以直接鑽進小樹林羞羞羞。

這碩能勾搭到裡佐鳩的隸妾,倒也算能耐,只是那鳩吝嗇是出了名的,兩千五百錢怕是也滿足不了他的胃口,這倒有些難辦了。

“若是不用點計略,怕是不能讓弟弟碩如願。可是計將安出?”

想著想著,張鵬陷入睡夢之中。無論如何,他要先贏得賽牛,否則錢財酒肉都只能是空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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