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將士相持而立，旌旗遮天蔽日，卻極其罕見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關羽、曹操二人相對飲酒，他們究竟談論了什麼，卻也沒有人知道。
關羽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曹軍聚集的方向，輕輕呢喃道：“孟德讓大軍悄悄撤退，就真的如此信任我嗎？”
說到這裡的時候，關羽露出了莫名笑意。
曹操臉色略微有些僵硬，看著關羽臉上的笑容，心中居然隱隱有些不安。
夏侯惇等人，的確遵守了曹操的命令，將後續步卒悄悄撤走，埋伏於那段狹窄的道路兩側。
他們雖然小心翼翼，終究還是沒能瞞住關羽。
“雲長乃仁人君子，既然邀我於陣前飲酒，在我返回本陣以前，操之性命自然無虞，本部將士也絕不會有事。”
曹操按捺住心中不安，對著關羽輕聲笑道。
關羽緩緩給自己斟滿一杯酒，而後開始細細品味，眼睛也微微咪起。
“真是好酒啊！”
過了許久，那杯酒才被關羽喝完，重新睜開的丹鳳眼中，已經露出凜冽光芒。
“羽前面已經說過，天下英雄唯孟德與吾耳，除孟德兄以外，其餘諸侯吾皆視之如草芥。”
“吾有心平定天下，若能殺孟德兄一人，而讓天下免遭二十年戰亂，縱然犧牲區區名聲，又何足道哉？”
“啪！”
關羽說完這番話，手中酒杯當即被其捏碎，臉上也帶著濃烈的肅殺之意。
關羽的確非常欣賞曹操，只是他更知道這個人的可怕，特別是在逆境中，曹操更能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潛力。
如今的曹操尚且是龍游淺水，若真讓其成長起來，再招募到眾多謀士、武將，絕對會是關羽此生大敵。
正如關羽所言那般，假如曹操不能為己所用，他寧願不惜名聲，也會將其斬殺於此。
曹操聞言，心臟卻是開始劇烈跳動，看向關羽的眼神中，也有些驚疑不定。
曹操此時，尚未表現出太多梟雄之姿。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袁紹、劉表、袁術等人，無論出生還是勢力，都絕對要遠遠強於曹操。
曹操想不明白，關羽為何就如此篤定，自己會是對方大敵。
在此之前，曹操之所以接受關羽邀請，乃是因為兩人之前畢竟有些交情，他也知道關羽性格，絕非那種卑鄙、狡詐之人。
最為重要的是，曹操覺得自己現在只是一介小透明，關羽也犯不著為了殺掉這樣一個人，而壞了自己名聲。
這就是典型的：除一人而失天下所望，非智者所為。
不過易地而處，假如曹操知道對方可能會是自己最大敵人，若有機會，哪怕付出極大代價，也絕對不會讓其活著離去。
想到這裡，曹操頓時感覺背後冷汗淋漓，不過表面上仍舊裝得若無其事。
“雲長切莫與為兄開此等玩笑，操雖略有薄名，又如何與雲長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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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就算你殺了操，我麾下將士也會轉投他人，甚至直接歸於陳留太守張邈麾下，殺我一人又能如何？”
關羽聞言，臉上卻是綻放出了笑容。
“曹軍諸將，如何能與孟德兄相比？”
“且我有信心，若決意在此殺你，曹軍諸將定會奮不顧身前來營救，那時順便殺了便是，也能除去一些禍患。”
看著關羽笑眯眯說出這番話，曹操更是感覺內心發寒。
他乾笑道：“操何德何能，怎會令諸將效死力，若事有不殆，諸將定會自行散去。”
丹鳳眼緊緊盯住曹操，關羽正色道：“天下可無曹軍諸將，卻不能沒有孟德兄，不說其他，你那些族弟以及夏侯兄弟，哪怕明知救你會搭上性命，也絕對不會有半分猶豫。”
“今日二人對飲，我已推心置腹，該講不該講之言，事無巨細都一一道來，絕不可能讓孟德兄安然離去。”
“我也深知孟德兄之才，若你能誠心相助，有朝一日某理想實現之日，我為第一屆丞相，孟德兄可為第一屆內閣首輔，你我二人齊心戮力，開創萬世太平，豈不名留青史？”
“今日，孟德兄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從此以後，你我二人生死與共，共圖大事，要麼孟德兄以及曹軍諸將，今日就葬身於此。”
關羽的話很輕，語氣也很淡然，可是聽在曹操耳中，卻只感覺渾身發冷。
直到此時，他才開始真正重新審視關羽。
“我還是失算了，沒想到關羽對我評價會如此高，也沒想到他也有如此不折手段的一面。”
“在此之前，我認為關羽能為將、能為帥，卻不能為君主，今日看來，他未嘗不能成為一代梟雄啊。”
曹操暗自苦笑，而後很快調整思路，想著該如何應對如今局面。
他毫不懷疑，假如自己不投關羽麾下，今日就很難活著離去，曹軍諸將也會如同關羽猜測的那般，為了救自己前赴後繼撲上來。
那個時候，曹操以及曹軍諸將，就真要盡數折損於此了。
只不過，關羽所構建出來的宏圖，曹操也的確非常動心。
他如今不過佔據一郡之地，尚且沒有歷史上那種野心，也是滿懷希望能夠匡扶社稷，留名青史。
假如跟隨關羽，真能開萬世太平，成為新紀元第一任內閣首輔，這種殊榮甚至要遠超割地稱王，也絕對能夠流芳百世。
念及於此，曹操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口氣，問道：“大將軍若藉助世家之力，最終掃平天下，推行新政受到阻礙時，又當如何面對曾經立下赫赫戰功的追隨者？”
這次詢問，乃是曹操最後的試探。
他知道關羽重情義，假如真到了那個時候，新政的推行勢必會遭到很多人反對，甚至包括那些為關羽出生入死之人。
曹操想知道，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關羽又會如何抉擇。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關羽沉默了許久。
這個問題太尖銳了。
關羽的確重情義，如今更是和荀彧君臣相宜，想必日後也會有更多名士前來投奔。
可惜的是，這些人立場天然和新政相牴觸，真要是到了那一天，關羽又會如何處置對自己竭心盡力的荀彧等人？
“時代的變革，總會有許多人流血，將旌旗染成紅色。”
許久過後，關羽終究還是輕輕說道，言語中有蕭瑟，亦有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