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文修之的理由好像也不是那麼充足,但陸然也不打算跟他爭論了——面前的人,可是情報部的四局局長啊,是手握生殺權的大人物。自己若是惹惱了他,搞不好,自己這小小副所長說不定哪天也觸犯“國家安全”挨弄進去了。丁三不過是跟上頭的領導有交情,又不是跟自己有交情,自己犯不著為他出頭把自己給填進去。

陸所長已打定了主意,在這件事情裡把自己給摘出去,堅決不攙和。他肅然道:“文局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請容許我跟我們的領導彙報一聲。”他很狡猾,只是說自己明白文修之的意思,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只是說要跟上面的領導報告——誰跟丁三關係好,你自己來出頭跟文修之打擂臺吧,老子可是堅決不肯做炮灰了。

文修之點頭:“跟上級彙報,那是應該的,你去彙報吧,陸所。”

陸所長道聲“抱歉”,快步走開打電話了。過了約莫十分鐘,他快步回來,手中拿著電話,歉意地說:“文局長,不好意思,我們領導請您接個電話。。。”

文修之劍眉一掃,問:“領導,什麼領導?”

陸副所長面有難色:“這個。。。首長,您接了自然就知道了,我這邊不方便說。”

文修之冷笑一聲:“你告訴你們領導,這個電話,我不接!他認識我的,讓他直接打我手機;他不認識我的——你妹的,他都不認識我,我跟他說個鳥啊!”

陸所表情尷尬,他苦笑著退了下去,又跟那邊說了起來。然後,過了好一陣,文修之的手機卻是果然響了起來,文修之拿出手機,瞅了一眼。笑道:“巧了,果然就打來了。”

許巖問:“那是誰的號碼?”

“你也認識的,南城分局的齊斌打來的。”說著,文修之按下了接聽鍵:“喂。齊老二,是我,老文。。。嗯嗯,我就猜到你會為這事打來的。。。。。。嘿嘿,我知道。這傢伙不是你的手尾,你幹嘛要為他說情。。。。。。你們領導的人情。。。。哦,讓我賣他個面子?

他的面子可太大了,你告訴你們領導去,老子被丁三扇了一記耳光,臉都被打腫了,你現在還來跟我說什麼面子?!就你領導有面子,老子堂堂大校局長,我的臉就是張草紙,可以隨便讓人扇不成?行了。不用說了,回去跟你領導說,他要面子,我們也要面子!我文修之挨耳光了,事情還不了了之,以後情報部的人出去還用不用做事了?好了,這傢伙有沒有問題,等我們調查清楚再說吧。行了,就這樣,我先掛了。”

文修之掛了電話。對著許巖冷笑道:“那個米副局長還不知道事情頭尾,只知道是我們扣住了丁三,他讓齊斌來跟我求情。。。嘿嘿,到時候。等他看了錄影,知道了事情首尾,只怕他第一個要宰丁三那貨了。”

許巖有點擔憂:“文局,你這樣做,不給面子齊局長,會不會壞了你跟齊局長之間的交情?”

文修之“嘿嘿”一笑:“沒事的。齊斌我從小就跟他糗到大的,他知道我脾氣的——如果真是他的事,我自然會給他面子。但這次,他也是卻不過人家的人情才跟我打這電話,其實他並不是很在意的。。。如果他真的在意,他就不會是打個電話,而是親自過來跟我交涉了。。。我把他罵了一通,他也就有理由跟那邊交代了。”

倆人這邊說著,人群外那邊卻是又開來了兩輛越野車,都是掛著總參軍牌的。車在人群外停了下來,跳下來幾個人,有穿著軍裝的軍人,也有穿著便服的。那穿著便服的是高處長,其他的幾個軍人裡面,只有包中尉是許巖認得的,幾名軍人都揹著衝鋒槍,神情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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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們擠過人群,來到了跟前。穿著軍裝的人都向文修之敬禮,高處長沒敬禮,只是問道:“局長,出什麼事了?聽說有人襲擊您和許少校?”

文修之點頭,他指著地上的丁三,簡單地說:“把這人帶回去吧。”

幾個軍人上前,把躺在地上的丁三給架起,把他拖著往外走。看到這群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軍人,丁三臉上的驕橫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恐懼,他驚恐地嚷道:“這不對,不對頭啊!我這是打架,該到派出所處理的。。。怎麼是軍隊來處理?啊,我不要跟你們走,不要!”

他拼命地掙扎,但幾個強壯的軍人架著他走,他哪裡掙得動,最後只得破口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來人啊,當兵的公報私仇綁架我了,大家都看到了。。。警察,你們在幹什麼,快來救我啊,你們不救我,米局長將來不會放過你們的啊。。。”

方才驕橫的流氓在大叫警察救命,引起了旁觀群眾的一片哄笑聲。

幾個警察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只是安靜地看著,並沒有阻攔,在丁三喊“警察救命”的時候,有個年青警察好像有點衝動,站前了一步看似想干涉,站在原地的高處長和包中尉立即朝他嚴厲地望了過去,在他們的逼視下,年青警察猶豫了下,又退後兩步,躲回人群中。丁三又是掙扎又是叫罵,最後卻是被人硬生生地拖進軍車裡,幾個軍人合力將他塞了進去,一個軍官用力一關,“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了。

當下,許巖和文修之等人也要上車時候,卻聽有人喊了一聲:“文局長,稍等,請留步。”文修之站住了腳步,轉頭望去,卻是那位陸副所長,他快步向文修之走過來,先是敬了個禮,然後滿臉不情願的表情:“文局長,我上頭有位領導,讓我給您帶句話。。。”

這位陸副所長的表情十分僵硬,毫無表情地板著臉,彷彿他要以此來向文修之暗示,接下來從他嘴裡要吐出來的話跟他毫無關系。

文修之不動聲色,他淡淡說:“你說吧。”

陸副所長一板一眼地說:“是。上頭的領導說,他相信文局長您一定能秉公、依法、公正地處理這樁意外事件,不會因為私人感情而影響了案件的處理。也不會因私廢公、藉機打擊報復、非法刑訊,一切行為都嚴格依照法律,在法律的界限內進行——這就是我上頭領導的話了。”

文修之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冷笑:“你們領導還真愛瞎操心,部隊的事情。他也要管?告訴他,我們情報部做事,不用他教——對了,陸所長,這個肯德基的店裡。應該有影片監控的,我建議你把那影片給復下來。周圍的群眾裡,說不定也有人把整個過程給錄下來了,你也不妨找他們瞭解一下經過,尤其是那姓丁的說過的一些話,我覺得很有意思,你不妨也報告你們領導去,嘿嘿!”

看出文修之的笑容裡好像懷有某種不懷好意的味道,陸副所長心下一緊,他直覺地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差事,文修之的笑容很是有恃無恐,只怕那影片裡會錄下一些對自己領導很不利的東西。

如果有可能,陸所長是很不願多事碰這些東西的,但既然問題是文修之這麼說了,如果自己不去採集這些證據,到時候,惹出什麼麻煩來,自己這責任人也是一樣逃不掉的。這時候,陸所長真是暗暗後悔。今天為什麼是自己當班,接下了這個燙手番薯。

他苦笑著:“是,遵照文局長您的命令,我馬上就收集證據去——對了。文局長,我收集到的影片資料,要不要給您送一個副本過去?”

文修之淡淡說:“送也可以,不送也無妨。無所謂了。”——因為有自己手包的暗中錄音錄影,文修之對肯德基那清晰度不夠的攝像頭錄下影片還真看不上眼。

當下,丁三被四局的軍人開車帶走了。文修之卻是招呼許巖上了自己的車,車子緩緩開動了。這時候,文修之一直繃著的臉才鬆弛開來,他揉著臉,笑道:“哎喲,今天崩緊了一天的臉,真是累人啊——演戲也真不是件輕鬆的差事啊!”

現在,事情完結了,許巖漸漸也看清楚了,今天的整個事件,其實是文修之一步步地挑逗丁三,激怒他、引誘他不斷地激怒犯錯,最終錯得不可收拾——從丁三發怒走過來開始,他就完全落入了文修之的陷阱裡了。很多細節,直到現在回想起來,許巖才明白過來當時文修之當時的用意。他震驚於文修之反應之快——對一樁完全的意外事件,他隨機應變,立即做出了最佳的應變,那種反應和機敏堪稱神級。

尤其是,文修之使出了苦肉計,被打了一記耳光,這不能不讓許巖動容——為了幫自己出口惡氣,文修之可是真下了血本了。為了這個,許巖誠懇地向文修之道謝,後者只是“呵呵”地置之一笑:“這有啥,你別聽我剛才瞎扯,那是在唬人呢。咱們幹特情這行的,打人和捱打都是常事來著,我的皮早練得厚了,那小子那點勁頭,對我來說跟蚊子叮差不多。

不過,巖老弟,我有點理解你昨天的感受了:那小子確實賊可惡!瞧他那張狂的勁頭,忒招人痛恨——換了我是你,手上也有把槍,我說不定也會忍不住朝他開槍了。”

“文哥,這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理呢?”

文修之“嘿嘿”一笑:“放是不可能的,先扣著吧,看看會引出誰來。不急的,我們辦案子,羈押個一年半載的,那是沒什麼問題的。”

許巖有些擔心:“可是,文哥,先前,你曾經說過的,咱們抓丁三回去的話,只怕會引起一些對你不好的影響。。。”

“老弟,你不懂,此一時彼一時了。如果我們無緣無故把丁三安個罪名抓回去,這是咱們理虧,丁三身後的人就有理由跟我們要個說法了,我們也只能放人;但現在不同了,是丁三莫名其妙地來找我們麻煩,挑釁我們,打了我,還調戲弟妹,這樣的話,我們抓他,那就師出有名了——哪怕是明知道我們是公報私仇也好,丁三身後的人都沒話可說,大家都只會說丁三這貨是自己找死,這就是規矩!

就算是老爺子脾氣好,知道丁三敢打我耳光,他也是肯定贊成我弄死他去——敢當街打我們文家的耳光,或者說,文家四少被個小混混打了,如果我不給他一個狠的,以後我們文家人在外面還抬得起頭嗎?老爺子雖然脾氣好,但碰到這種大事,他是決計不會含糊的。”

聽文修之說話,許巖若有所思,然後,他想了一陣,失聲笑道:“文哥,你說得有理。我覺得啊,國家平時口口聲聲說法制啊依法辦事,但在你們這裡,你們之間講的不是法律,而是口口聲聲講規矩,照規矩辦事——我覺得,對你們來說,法律好像是失效的。”

聽許巖這麼說,文修之也愣了一下,然後,他笑了:“巖老弟,你這麼說,還真是的呢!嗯,你讓我想想啊,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呢?”

文修之畢竟思維敏捷,他只是微微沉吟,卻是立即就想到了,他說:“嗯,我明白了,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呢?巖老弟,你說,老百姓,你們為什麼要**律?”

許巖一愣,他沉吟道:“因為,法律是保護我們大家的吧,而且,如果不遵守法律,觸犯了法律,後果很嚴重的,會有公安局抓你去、檢察院啊法院之類給你判刑坐牢。。。嗯,所以老百姓都必須要**律。”

文修之點頭:“巖老弟,你說對了,普通老百姓**律,那是因為他們頭上有執法部門和司法機關在壓著他們,如果誰不遵守法律,就會受到執法部門司法機構的懲治——我這樣說,對吧?

但問題是,在我們這樣的勢力和派系之間,並沒有這樣壓在我們頭上主持公道的執法部門——你見過哪個警察敢來抓我嗎?或者誰敢來監督我們老爺子?

既然失去執法部門的監督和懲罰,那所謂的法律,對我們來說,就完全失去了威懾力,完全是一紙空文了,而我們在意的,就只有規矩了——規矩這玩意,很難定義到底是什麼東西,它包含了法律的一部分,又不包含法律的另一部分,這是各個勢力之間約定俗成的慣例,是派系間利益分配的機制,也是道德和傳統糅合的東西,非常微妙。

規矩經常是由慣例構成的,但有時候又是隨形勢而變的,微妙之處,大家都能領會於心,但又無法言述。對我們來說,犯法的事,雖然有點忌諱,但並不是絕對不能做的——就像刑訊逼供這罪名一樣,真要按照法律上寫的那樣嚴格追究起來,全國只怕所有的刑警都要挨抓了:哪個警察敢說自己審問時候一根手指都沒碰過嫌犯?但規矩,那卻是真不能破的,那些肆無忌憚地破壞規矩的人,往往會受到所有人的一致圍攻。

只有那些在鬥爭中失敗,被踢出圈子的倒黴蛋,他們才會受到法律的嚴懲——但要搞清楚,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做了壞事,違反了法律,所以才受到法律的嚴懲,而是因為他們破壞了大家一直遵守的規矩,被踢出了圈子,落入了常人的境地——而在這時候,法律對他們就是威嚴而有效的了,那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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