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響了克拉夫大師家的門,然後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把我的所見所聞說出來。

反正我不能說:嘿,順帶一提,你家附近有一大群天天從你眼前走過的鬼,不過你精神上有點小毛病,所以你自動把他們遮蔽了。而且似乎還是我們讓你變成這樣的——確切的說,蔓藤的生命光芒只治好了那些悲傷對你身體上造成的負擔,至於精神上的問題...嗯咳咳——雖然我們本意是想把你從更瘋的地步救回來就是,啊還有,那些鬼魂似乎認為他們還沒死,甚至酒館那邊就有一群鬼魂正在“喝酒”呢......大概就是這樣了。

我想就算是我,聽到別人突然對我說了這樣的話,我都會做出嘴角歪斜的表情然後崩潰掉的......反正就是肯定不能這樣說就對了!

“什麼?怎麼了?怎麼了?”克拉夫大師開啟了門,疑惑的看著我,同時讓我不得不立刻做出決定——決定怎麼和他說。

“呃,有件事我想我必須得說出來......很複雜。事實上,特別的複雜。”我自己都覺得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開場白。

不過不管怎麼樣,克拉夫大師聳聳肩,然後讓開門口的路讓我們走了進來。

“克拉夫大師...你一年前產生過村民們全部活著的幻覺對吧?”

克拉夫大師愣了一下,似乎驚訝於我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而且也不由自主地再次悲傷了起來,不過,他最後回答:“是的。然而我已經清醒了,為了愛,我不應該沉浸在悲傷裡面!”

哦天啊這實在是太困難了。

我向米婭她們看過去求助,不過卻發現米婭和邦妮十分默契的看向了一邊,艾莉卡倒是看著我,不過看她那比我還難受的樣子我估計她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咳咳咳......其實呢,那倒不是幻覺——不過你認為他們還活著的確是不對!總之,你可能是看到了他們的鬼魂才會變成,你知道的,變成‘那樣’。”我嘗試著用我最緩慢最委婉的語調說了出來,然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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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夫大師的反應就如同我所想象的一般,他睜大了眼睛,然後哆嗦了起來:“鬼、鬼、鬼?”

“鬼鬼鬼。”我一連說了三遍肯定道。

“鬼鬼鬼!”艾莉卡似乎想要幫我的忙,所以在一旁也如此說道。

“這可幫不上忙啊!”我偷偷地向艾莉卡說著,然後偏頭觀察克拉夫大師的反應。

艾莉卡收了收肩膀,歉意的說:“抱歉,楊寒大人。”

我突然後悔沒有叫一個鬼過來看看克拉夫大師現在能不能看到他們了,不過我也擔心如果此後克拉夫大師又真的能看到他們,他會不會變成之前那種更糟糕的狀態。

我們等了一會,克拉夫大師總算是能說話了,他說:“所有的人?”

“大部分是在瘟疫中死去的人。至少我猜是這樣。”

“他們現在都在外面?”

“是啊,不過他們好像只有夜晚才出現,而且一切照舊,所以這個時間了他們都呆在自己的屋裡吧。”

“他們...都照常生活?就像一切都還沒變的那樣?”

克拉夫大師有一些奇怪誒?開始和我預期的反應不同了。

“是啊,呃,怎麼了?”

“他們,有沒有說...關於一個在很多年前就有的年輕女性幽靈的故事?”

克拉夫大師居然說了這麼多句還沒有提起愛,這可真是讓我有點擔心,不過我還是回答了他:“酒館的老闆的確提起過這裡以前就鬧過鬼,不過——誒?!”

哐當,克拉夫大師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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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夫,你不要總是這麼無情啦!”少女踮著腳用手拍著少年,然後大大咧咧的說:“要學會愛哦!”

強壯的鐵匠學徒少年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愛?...我也許會試著愛那些麵包的,在他們填飽了我的肚子之後。”

這個小村子,他們兩個生活著的村子很偏僻,不過卻因為克拉夫的師傅得以繼續生存,因為他的師傅是有名的鐵匠,北部大陸甚至其他大陸的不少人都會來拜訪他,這帶動了村子的經濟。

“克拉夫一定不是像你刻意表現的這麼毫不關心對不對?嘻嘻...我上次看到你把一隻小貓咪從雪堆裡面抱出來哦,這個啊,就是愛的表現呢。”

“哈?我只是怕那只笨貓死掉的話,我的麵包會被老鼠吃掉而已。愛不愛的,好噁心啊。”

少年可能只是在掩飾自己的內心真實情感以防被認為是心軟,不過他掩飾的太好了,所以少女露出了非常失望傷心的表情,不高興的離開了。

克拉夫看著漫天的雪花,打了個哆嗦,然後也走進了溫暖的鐵匠鋪裡。他自嘲著自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從溫暖的鐵匠鋪來到凍死人的外邊,不過那窗戶上被擦淨了一塊的水汽回答了他。

少女每次都會從這裡路過,而克拉夫每次都會正好在這個時間向師傅請求休息時間。

時光如梭,歲月飛逝,不過山裡面的白雪和這個小村子並沒有改變多少,不過最近幾年,沒幾個人會來拜訪這個村子了。

因為克拉夫的師傅,那個有名的鐵匠去世了,老鐵匠走的很平靜,雖然之前因為打了一輩子鐵吸入了過多的煙塵和鐵塵導致病痛不斷,但最後,克拉夫站在床邊安靜的陪伴著他,直到老鐵匠更加安靜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自己的撫養者,如同父親一樣的師傅去世了,克拉夫沒有哭,他知道自己在繼承了鐵匠的工作後,也可能和師傅以一樣的方式去世。也許那個時候,自己和師傅還能團聚。

不過來參加葬禮的其他村民看到克拉夫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他們可不會明白克拉夫的想法,他們只會認為,克拉夫是個不懂得去愛的養不熟的狼。有的人甚至這麼說出來了。

少女再次來到克拉夫的身邊。

“你不愛你的師傅嗎?”

“............”克拉夫沒有回答,還是少年的克拉夫沉默著。

“我啊,相信你愛著他。而且我相信,人們死去之後,是可以看到自己愛著的人的,可是因為死亡的障壁,他們不能和我們說話,所以啊,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就只能透過流眼淚來表達自己的愛,除了這個別無他法。就算你不想哭,就算眼淚流乾了,你也應該去哭,因為這是唯一表達愛的方法。其實說到底——”少女頓了頓,然後露出了讓飛雪融化在半空的溫暖笑顏:“這本身就是愛呀。”

克拉夫看著少女,依然沉默著,少女輕輕地拍了拍他,然後離開了克拉夫的身旁。

終於,感受著雪花打在自己臉上的克拉夫,流出了眼淚,前所未有的激烈,如同決堤一般。

時間不會停止,它只會緩緩的轉動,克拉夫繼承了鐵匠鋪,但他還沒有自己的師傅那麼有名,可是生活依然在繼續,少年變成了男人,少女卻依然還是那個不變的少女,一如既往的天真,充滿了——愛。克拉夫還沒有表達自己的愛,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確懷抱著愛。

而少女呢,她愛著一切,她愛身邊的一朵雪花,愛從林間跑過的一隻白松鼠,愛村子裡新建起來的那棟房子,她愛著這個世界,毫無保留。

然而,世界上卻的確有一些東西,它們沒有愛,它們彷彿暴曬了十天的海綿一樣堅硬醜陋,比如說,疾病。

那些病毒甚至都沒有腦子!他們所做的只是破壞,從破壞與死亡中得到自己的生存與繁殖,這就是疾病——實話講,哪一個生命的生存不是在消耗其他存在的生命呢?然而,虛弱不堪的少女卻依然不這麼想,她甚至都沒有想到去責怪任何什麼東西,哪怕是那疾病。

愛著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的少女染上了不可治癒的疾病,理應被回報更多的愛的少女得到的是死亡。

“克拉夫?...不要這麼...這麼冷酷啦,”少女躺在床上,然後費盡全部力氣一般的抬了抬手,拍了拍身邊的克拉夫:“你還沒有學會...去愛嗎?”

爾後,少女的手驀然落下,最後之話語飄零四散。

克拉夫變了,克拉夫不再是那個少年學徒,也不再是那個剛剛成年的鐵匠,他徹底的被改變了——不,克拉夫並沒有被死亡打擊到支離破碎,從此變成憎恨一切的人,相反,他去愛。

愛著世界的少女留給最後的禮物也充滿了愛。

克拉夫去愛著少女愛過的世界,愛著一切。

“因為,這就是愛啊。”克拉夫大師如是說,從壯年一直到老年。

因為,每當他這麼說的時候,一位少女都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帶著溫暖的笑容,繼續和他訴說著...愛的真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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