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被一陣風卷著,飄忽忽來到一座煙霞石屋之前,他也不知這是何處,但見那土地公道:“聖僧無需驚慌,我非歹人,乃是荊棘嶺勁節十八公,素聞東土大唐有個西去取經的高僧,特請你來談詩論道,也不枉此清風明月之良宵。”

唐僧聽了,心中稍安,仔細觀看周圍,果然漠漠煙雲清明仙境,於是道:“談詩論道倒是無妨,只是怕我那幾個徒弟著急。”

十八公道:“雅事不量時,有何擔心。”

唐僧問道:“此地可是荊棘嶺?”

十八公道:“非也,荊棘嶺還在西邊,此地是齊天嶺北麓。”

唐僧一驚,素聞齊天嶺妖怪厲害,自己怎就到了齊天嶺?便道:“齊天嶺中可有妖怪?”

十八公問道:“聖僧為何如此問?”

唐僧道:“聽人道齊天嶺中有厲害妖魔,故此我等繞嶺而行,不想遇到十八公。”

十八公呵呵笑道:“聖僧告訴我,何為妖怪?”

唐僧想了想,道:“那會法術的,能害人的,便是妖怪。”

十八公道:“人若會法術,也害人呢?”

唐僧道:“人乃萬物之靈,豈能和獸禽相提並論?”

十八公又道:“非也,世間九竅之物皆可成仙,草木亦可修成精怪,天地既有此道,便應無高低之分,所謂萬物之靈,其實乃是自封,算不得數。”

唐僧道:“爭此無益,罷了。十八公自稱荊棘嶺中人,怎又來到了齊天嶺,又為何不叫齊天嶺十八公?”

十八公笑道:“祖居荊棘嶺,新近才遷過來的。”

正說著,雲霧漸漸散去,又有人語相談,道:“十八公請來聖僧了?”唐僧抬頭看去,見三個老者立在身前,個個仙姿飄渺,一看就不是凡人。

唐僧見禮道:“弟子有何德行,敢叫仙翁相請。”

十八公道:“這三位乃是孤直公、凌空子、拂雲叟也,今幸一遇,還望聖僧不吝賜教。”唐僧道:“我何德何能,敢叫眾仙翁相請?”

孤直公道:“聖僧不必過謙,我等雖居深山,也知聖僧西去取經一事,提起此事,心中存疑,望聖僧以禪法指教一二。”

唐僧道:“指教不敢當,孤直公心中有何疑難,且說來聽聽。”

孤直公道:“聖僧跋山涉水,要取真經,不知那真經中有什麼?”

唐僧道:“真經中有無上真言,能普度天下眾生,消除心中業障。”

孤直公又問:“何為普度眾生?”

唐僧道:“世人皆苦,如溺苦海之中,我佛持大慈悲心,要助紅塵眾生,上彼岸極樂世界。”

拂雲叟笑道:“好個世人皆苦,好個極樂世界,真真笑殺人了。”

唐僧道:“拂雲叟有何指教?”

拂雲叟道:“世間萬物,無論是人是獸,是石是木,皆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道也者,本安中華,你反去求證西方,空費了草鞋,不知尋個什麼?”

拂雲叟發起詰難,十八公三人都笑吟吟看著唐僧,唐僧聞言道:“禪者靜也,法者度也。靜中之度,非悟不成。修行始於靜定,靜而後有得,其後破除所得,最終了無所得。因此我不懼萬難向西而行,看似能得,或許了無所得,其實已是得了。

四老聽了,暗贊一聲,這唐僧看的透徹!須知唐僧:自幼為僧,一心不愛榮華,只喜修持寂滅。他根源又好,德行又高。千經萬典,無所不通;佛號仙音,無般不會。按理來說,這該是一個今世信佛極為篤實的,他能不遠十萬裡之遙奔向西天取經,自然仰慕佛法再無二心。哪知聽了唐僧說的“或許無所得,其實已是所得”,四人聽出其中深意來。取經一事,本就似得非得,從問道的角度來看,棄道奔佛本無可厚非,而唐僧前世卻有過輕慢佛法之舉。

而且,四老早據地藏王菩薩處得了訊息,唐僧轉世投胎時,並未飲過那碗孟婆湯,所以,他非是記不起,而是刻意忘啊。這一番揣著明白裝糊塗,可真是高明之至。

明知無所得還偏要西去,為何?並非自己心中所信,卻要往那個地方狂奔,若不是有利在,何苦如此?

說一千,道一萬,理性使然!

拂雲叟接著道:“明知無所得,這般行事豈不忘了本心?忘本參禪,妄求佛果,其實鏡花水月一般,心中若有還好,心中若無,如何接引印綬,給你正果?”

唐僧聽了心中一驚,這個拂雲叟是什麼人,他怎知道自己心中無禪,他怎知道接引印綬這些佛門隱語?要知道,唐僧西去取經,乃是打著為唐王求取真經,保大唐江山永固的旗號。

他又怎知道自己要求個正果?

唐僧道:“須知,夫人身難得,中土難生,正法難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訪真了元始鉗錘,悟實了牟尼手段。發揮象罔,踏碎涅槃。才算覺中覺,悟中悟,將那婆娑玄關度。”

四老聽了,又叫了一聲“好”出來。好個金蟬子,好個陰陽神猿,果然妙語連珠。

“人身難得,中土難生,正法難遇。”說的是:能轉世生為人身已是難得的事了,這人身若能投在中土更加難得,而中土人身若能遇正法,行正道,那更是難上加難,這三者聚在一人身上,實在是萬幸之事。

我此番西行去,並非不知有道門、有元始之存在,但佛道又豈有什麼分別?知了元始大道、悟了如來手段,這才算真正成功呢。

象罔本是一個人名,代指無心無跡。傳聞昔年黃帝遊崑崙之巔,將身上玄珠遺失,便派了三個人去尋找,這三個人智慧、明察、善辯,苦尋數日而終不可得。最後,黃帝派傻乎乎的象罔前去,象罔只在草叢中漫不經心地用他迷離恍惚的眼睛一掃,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玄珠尋著。

所以說,用思慮、視覺、言辯去深究大道所在,卻未必真能尋著,而若能遊離於有形無形之間、虛實結合,或許便會有意外之喜。由象罔而涅槃,看似一步登天,其實卻非尋常覺者所能參悟出來。

拂雲叟聽了唐僧所言,嘆道:“聖僧所言極是,所謂無底竹籃能汲水,無根鐵樹仍開花便是如此,只是若檢點見前面目,還望‘歸來雅會上龍華’。”

十八公聽了卻是一驚,道:“拂雲叟此言豈不漏洩了,聖僧勿要多想。”

唐僧聽了“檢點見前面目”,心中一震,忽地大叫一聲,捂住心口連連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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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公幾人對視一眼,拂雲叟呼道:“聖僧,聖僧!”

唐僧此刻便如先前乍近齊天嶺時一般無二,胸中翻江倒海,極為痛苦,拂雲叟叫他他也聽不見。

正在這時,半空中傳來一聲喝,道:“何方妖魔,敢阻唐僧西去?”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觀音菩薩。

菩薩自南海歸來,知道唐僧被精怪掠走,心中恚怒,自己才離了一會,便出了這檔子事。只是悟空與烏平修為不低,能從他兩個眼皮底下搶人的,除了齊天嶺妖魔還能有何人?觀音不敢去正峰要人,便先在北麓尋找。

正在雲端行著,忽聽唐僧“啊”地一聲大叫,觀音落下來,見唐僧萎靡不振伏在地上,便將唐僧扶了起來。觀音仔細探查一番,見唐僧並無大礙,這才放心。自己答應佛祖,說不叫唐僧入齊天嶺三千裡以內,這可越了兩次界了。

觀音撈起唐僧來,向周圍一看,只見石屋邊上一株勁松、一株蒼柏、一根翠竹、一株檜樹怪氣隱現,分明是四顆樹成了精。

觀音舉手一掃,將這四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樹精攔腰折斷,斷處汩汩流出鮮血來,竟與人血無異。這四個精怪沒準就壞了觀音大事,她心中豈能不恨?

觀音剛要走,頭頂上有人喝道:“何人來我齊天嶺鬧事?”

觀音抬頭看去,半空中落下一隻怪獸,這怪獸人面馬身,渾身披布斑斕紋路,如猛虎一般,而身側又生了一雙鳥翼,伸開來鋪天蓋地。

觀音心中微詫,這怪獸她卻見過,取經之前,自己和行者木吒下了靈山來尋輔佐唐僧之人,半路便被這怪獸截過一次,只是那時自己心中早有人選,便沒與他糾纏,不料卻在齊天嶺又見此獸。觀音想起前事,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這怪獸在西方萬里之外攔自己的路,恐怕不是巧合吧。莫非齊天嶺中人早知取經一事,也在其中動了手腳?

這怪獸正是英招,他叫道:“你是何人,如此大膽?”

觀音看了看英招,笑道:“你不認得我麼?”

英招道:“速速就擒,我不傷你!”

觀音看了看唐僧,不願與英招糾纏,旋身便走。

英招騰翼極為靈活,卻攔在觀音路前,兩隻虎爪撲向觀音。

觀音眉頭一皺,揮出暗含陰勁的一掌,向英招襲來。英招見觀音柔柔弱弱,也不在意,卻被這一掌打得在空中翻了無數個跟頭。

英招看似狼狽,其實乃是借翻跟頭卸去掌力,他旋即飛回,抖擻精神,又振翅斬來。

觀音“咦”了一聲,這怪獸本事倒不小呢,她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金箍來,便朝英招套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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