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牙,坐起身來。

“霓裳?”

身旁的他,輕聲喚她。

“王爺,我吵醒你了嗎?”她淡淡問。

成婚數年,她始終叫他王爺,而他也沒要她改口。

也許,他從不曾注意到這小小的稱呼。

龍梓錦喚她的時候,她會想起皇上與璇璣。

那是她永遠無法可企及的渴往。

也許,她與他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有時候,錯了,該怎麼辦。

有人撥亂反正,有人執迷不悔。

她興許是後一種人。

她幽幽怔怔想著,聽到他聲音溫和而過。

“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他將她輕輕抱進懷裡。

沒有睡,又怎有夢。

她沒有爭辯,在他懷裡蜷了會兒,才道:“我想出去走走。”

他的聲音終於抿進了絲許訝異,“你要去哪裡?”

“沒有,醒了,睡不著,就想出去走走,吵著你不好。”

霓裳說著,從男人懷裡輕掙出來,“你睡吧,我一會就回。”

她穿衣下床,背後,他的聲息靜默,沒有阻攔她。

朱七到底沒有進去,不忍去看那個曾經的自己,今日的軀殼。

她輕輕踱到書房他平日用來辦公的書桌前。

五更天,龍非離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那個女子坐在他往日慣坐的椅上,趴伏在桌案上睡著了。

她居然就這樣在這裡睡著了,他凝眉片刻,慢慢走了過去。

誰能教出這樣的丫頭?第一次,這個幕後之人,他切不出頭緒。

月光晾在的她的眉睫下,眼底有著片清淡的雲。

她很累,似乎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並不舒適的環境下,她睡得很沉。

他記得很久以前,深夜裡,他還批著奏章的時候,有個人定定看著他。

他一笑,跟那人說,累就睡吧,朕稍後就來。

她笑著搖頭,龍非離,你這個稍後會很久,我就知道。

他要她抱進去睡,她總是不肯,說,夜裡做事的人都寂寞,讓我陪陪你吧。又笑道,龍非離,我觀察了很久,你不會做著事情就睡了,所以你一定很累很累。

他笑斥,朕沒睡著也叫累嗎?

她說,你每天事忙,可你從不會突然睡著,這樣約束著自己,不累麼。

兩道迥然不同的影子慢慢重疊。他捏了捏眉心……女子眼下那片青烏很深……心裡突然有絲抽痛,抬手摸著唇角,臉色很快沉下。

伸手過去將她抱起。她睡得很沉,並沒有醒來,他推開了書房的門。

禁軍在四周巡走,門下兩名值夜太監早迎了上來,躬腰打千。

“將她抬出去。”龍非離將手中的女人遞了過去。

那內侍疑惑,與同伴互望一眼,二人剛才見郝公公將這女子引過來,還以為是給皇帝侍寢,但現在——

龍非離皺眉,“怎麼?還要朕多說一遍嗎?”

兩名內侍一驚,其中一人囁嚅道:“皇上,這女人要怎麼處理?”

目光橫斜,龍非離掠過一室狼藉,冷笑道:“朕的地方被這女人弄髒了,怎麼處置還要朕教你們嗎?將她交給陸凱!”

霓裳挽著披風在園子裡慢慢走著,值夜的護衛看到她,趕忙行禮。

她微微頷首,卻突然看到幾名護衛臉色一整,躬下腰。

她一怔,身子陡然一輕,有人將她攔腰抱起。

那聲低呼還含在口中,她已被人抱回房中——除了她的丈夫,這府裡的主人,又還有誰?

房中不知何時搖曳起燭火。

“王爺?”她蹙眉低道。

龍梓錦略有不耐地伸手揮滅火光,將床幃扯下,壓到她身上。

這樣的交纏,在他看來,是他對她的賞賜吧。

但她想她還是該存上半分感激,他身上的清涼淡香,最起碼,每次回來之前他都將沾染到的香氣一一洗去。

盒中,那些蓮丹不知道還剩多少顆呢。

每個人總有自己的位置。

霓裳想,她的位置也許不該是王府的女主人,而是如現在一樣,挎著一個藥箱奔走在宮中。

太后近日身子抱恙,她明白龍梓錦將茹妃視為親母,因為那是皇上的母親。

五更天,龍梓錦上早朝,她也隨他過了來。她只管到華容宮候著便好,等茹妃醒來,給她診斷。

御花園裡,天色微光,她正慢慢走著,幾個內侍抬著一名渾身是血的女子從她身邊走過。血腥味撲鼻而來,她皺了皺眉,正疑慮,對方看見了她,恭敬地向她行禮作輯。

她停下腳步頷首回應,目光卻猝然撞上眾人手裡那昏迷的女子的臉,她隨即大吃一驚。

昨晚皇帝壽筵上那名慧黠古怪的張府小奴?她怎麼會在這裡?

宴畢回程的時候,他們與段玉桓夫妻,夏侯初等人一起走,大家還談起那名女子,都在猜測是誰的用心。

眾人都是矛盾的。

年後已經昏迷多年了,外人不知便罷,但他們這一眾人卻知道龍非離將自己的後宮架空了。茹妃看龍非離沒有立儲君,便做主將一些官員千金納入後苑。龍非離沒有反對,但實際上,他沒有到任何妃嬪院裡過夜。

各人與年後相交極深,當年腰斬,夏侯初出宮尋夏桑和玉致公主,想讓二人回來勸阻皇上,玉致與夏桑當時正遊歷各國,和眾人暫斷了音訊,玉致回宮以後傷心之極。

龍非離一直在等年後醒來。但他畢竟是皇帝,又尚無儲君!幾個女子心中自是希望帝后和瑟,但幾個男人卻無法不顧慮時政。

昨夜張府的小婢讓龍非離起了些波動,她與晶瑩,玉致公主都憂心忡忡,筵席散場離去前,玉致公主還恨恨咬牙說錯幫了那婢子,莫說玉致,她心裡也甚憎惡這年小七。

現在——觸上那月白衫子上的鮮血,醫者惻隱之心遽起,在那幾名內侍與她擦身之際,她終究開了口,“借問幾位公公一聲,這姑娘怎麼了?”

“回王妃娘娘,這小刁奴弄汙了皇上的書房,奴才領旨將其責罰,現送到內務府,陸總管隨皇上早朝去了,只等總管回來處置。”

霓裳心下一凜,“是皇上的意思?”

幾名內侍微一遲疑,又迅速點點頭,又說若王妃娘娘並無其他吩咐,幾人便告退。

霓裳點點頭,正要走開,卻聽得低弱的聲音,混著幾絲哽咽含糊傳來,“龍非離,我的孩子死了,你卻讓她替你生孩子……龍非離,你打我,崔姑姑,有無讓人高熱不退的丸藥,璇璣求你。”

“崔姑姑,珍重……我再也不回來了。”

霓裳大駭,手中藥箱遽然跌落下地。

昇平殿。

“娘娘,娘娘……”

頸脖癢癢的,玉致兩眼緊閉,尚在惺忪中,鼻頭一皺,咕噥道:“夏桑,討厭,別親,你快上朝去,我要睡覺,都折騰一宿了。”

“娘娘……”

玉致的起床氣被惹起了,掀被而起,“夏桑!”

聲音卡在喉中,眸光愣愣落到掛在自己身上的兩個小東西上,“夏雪,夏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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