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非離眉頭一皺,似乎便要過去,太后卻道:“吉祥,如意,還不快過去攙扶一下年妃?年妃啊,這舟車勞頓的,別惹出什麼病才好。”

龍非離這才停下動作。

“謝太後娘娘關心。”璇璣欠身一福,道。

只是,未待兩名大宮女走近,皇后卻走了過來,扶上璇璣的肩臂。

“皇后娘娘使不得。”璇璣趕緊退讓,胸口卻遽然大疼,熟悉的甜腥倏地連續湧上喉,便待張口噴出。

她心道不好,情急之下,微一用力推開皇后。

皇后一聲驚呼,踉蹌數步,已摔倒在地。

這一聲,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太后大怒,斥道:“年妃,你好大的膽子!若這龍嗣有什麼事哀家定不饒你!“

皇后捂上肚腹,看向龍非離,蹙眉低道:“皇上。”

龍非離臉色大變,她心內暗喜,微微伸出手去,龍非離卻從她身邊徑自而過,那衣襬輕輕擦過她的,竟迅速得近乎決絕。

她正自不解,數滴熱液飛濺到臉頸,她一驚,伸手一摸,失聲叫了出來,是……血!

四周突然變得寂靜,她猛然意識到什麼,往前看去,只見龍非離已把摟進懷中。

她怔怔地與著百千人的目光看向皇帝與年妃。

在認識這個男人之前,她從未看到過那麼漂亮的眼睛,正如此刻她從沒看到過他這樣沉痛的眉眼。

他緊緊抱著年妃,厲聲道:“夏桑,宣太醫,讓院正和崔醫女立刻到儲秀殿。

他話口未畢,夏桑和清風的身影已在開外。

手掌垂落,指甲劃過地面,破了。直到兩名大宮女扶起她,她還失態地盯著年妃。

伸手攥上男子的龍袍,璇璣疼痛難忍,只覺得一顆心被人生生捏在手裡,用利器釘透,她的眼睛已半闔上,卻猶自用盡力氣道:

“我不……不是有意推她的,我不會害……你的孩子。”

所有的人,四周慌亂惶恐,凌亂又響亮的聲音……他統統視而不見,眼前只剩下她唇上,嘴角的一片血紅。

“朕知道,朕知道,你別說話,會沒事的!”狂亂地擦著她嘴邊不斷湧出的鮮血。

“阿離,我……痛,難受!”璇璣意識開始模糊,只是循著本能胡亂低喃著。

她常常受傷,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處完好的地方,那晚,他替她擦洗身體看到她身上醜陋的傷痕,竟生生僵住了很久。

只是,她這人性子頑,執拗,很少在他面前說過一句痛字。如果她說痛,那必是很痛了!

他突然記起,石洞裡,她滿臉悲傷地凝著他。

是的,他從來沒有問過她一句害不害怕,受傷了嗎,哪裡痛。

這個念頭把他逼壓得無法喘氣,他一把橫抱起她,施展輕功便往儲秀殿而去。

哪怕背後徹底震驚紊亂成一團。

儲秀殿。

所有人,甚至太后皇后也被段玉桓帶軍隔絕在門殿外。

徐熹緊皺著眉,侍立在一旁,玉致顫慄地抓著龍梓錦的手臂,哭道:“十哥,怎麼辦?嫂嫂會不會死?她會不會死啊?”

“龍玉致!”龍梓錦咬牙道:“她要是死,也是給你害死的!那名庸醫診斷不出就罷,你與她共乘一輛馬車,你怎會覺察不出她的狀況?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手從龍梓錦臂上滑落,玉致緩緩跌坐到地上,喃喃道:“大夫說嫂嫂沒事,我便也以為……她說暫時不想與九哥呆在一起……是,我是笨蛋,她在馬車裡已吐過幾次血,嫂嫂說這是鬱結之症,之前如意姐姐不也是這樣嗎?她說回宮讓太醫院開些藥就行,我竟也信以為真。”

她說著,渾身一震,只見龍非離猛然返身,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又殘冷陰酷,眸中流光裡竟隱約抹過一絲殺伐之意。

玉致掩面啜泣,腦裡閃過一個念頭:若這次嫂嫂無法治好,九哥一定會殺了她!殺了她抵命也是應當的,只是,嫂嫂到底染上了什麼病?能不能治?

龍非離也不放下璇璣,抱緊她坐在床上。

他以為他會憤怒會恨她,但只有一股痛苦死死壓在他心頭。

她不去拜祭,跟他回宮,不是為了與他一起過生辰,那大夫沒診斷出,她卻早已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極糟。

所以,她去搽胭脂水粉遮掩自己的蒼白。

她不告訴他,甚至,她騙了他!

而他竟也如此大意,沉溺在她的顰笑中。她竟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嗎?與他一起把生辰過完,然後就這樣死去?

她在懷中,囈語般重重複復說著皇后孩子的事。

他知道,她想告訴他,她不是故意的,因為……那是他的孩子。

她虛弱地喘著氣,嘴角的血,豔紅得真像最美的花。

只是,花會敗,越美,敗得越快。

因為,剎那芳華。

因為,但凡太美的東西,多是用命來燃,來抵。

也許,就像他們之間,她傾盡所有來待他。

想過多少回重來。

然後,不斷錯失。

又然後,明明,這一次,她隨他回宮,他想,他們確實可以重新再來。他會用與她同價的東西來待她。

可是,似乎已經再也沒有這個可能了。

她倒進他懷中一剎,他已立刻判斷出,她這場病,來得不尋常。雖然,太醫還沒到,他還不知道她的身子出了什麼事,但眼前一切,她眉眼裡的灰敗,他有種感覺,這一次,她確實無法再撐下去。

她一直堅強,讓他生了一種錯覺,她……一直都會在;忘記了再堅強,也有用盡的時候。

他突然想起她的孩子。

在他與她得悉孩子的那一天,他的冷漠與遲疑,便讓他沒了那個孩子。雖然他清楚知道,留下那個孩子會掀起多大的風波。可是,那是他與她的孩子。

眼睛是刀刺的痛,龍非離卻淡淡地笑出聲,捏緊璇璣的肩,每一道笑,便有一道尖銳從心裡狠狠劃下。

輕輕吻上她的耳垂。

“除了你,誰的孩子朕都不要,所以你要好起來,好不好?”手指揩抹著她嘴角的髒汙。他凝著她,輕輕的笑。

或者,他早已忘記淚水的滋味。

又或者,原來淒涼到極點,連淚也不會有。

也許是他的話,也許她確實已經有些清醒過來,她沒有再說孩子的事,凝上他的眼睛,輕輕笑著。

“龍非離,是不是我要死了,你對我有點愧疚,所以你要這樣來騙我?別忘記君無戲言,他媽的,你這破梨。”

璇璣笑著,閉了閉眼,這一次,竟然沒有淚水。

竟連淚水也沒有了,把淚都哭幹了嗎。

那便笑吧。

本來也沒有人規定,死的時候,一定要哭。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的施捨,你說過要給她一個妃位和一個孩子,若我沒猜錯,那孩子日後便是西涼的下一任皇帝,因為你不愛皇后,你愛她……”

為什麼明明在笑,還會這樣的渾身冰涼顫抖,璇璣笑得不可抑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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