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對坐在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張白騎說道:“張帥的心思我都知道。你畢竟是黃巾軍的老人,投降歸投降,歸順是歸順,這兩者之間是有區別的。你參加官軍和我一起西征,就等於你背叛了太平道,背叛了黃巾軍,所以你不願意,我很理解。換做是我,我也會做出這個選擇。你回太行山吧。”

張白騎激動地望著他,小聲說道:“你願意放我回太行山?”

“天子大赦天下,你現在沒有任何罪責,你是個自由人,你想到哪裡去都可以,但你最好回太行山。以你這種身份,離開了西徵軍大營,隨時都會被人砍掉腦袋。”李弘笑著說道,“另外,你給我的名冊中,有一萬八千多人要離開,是嗎?”

張白騎點點頭,說道:“除掉老弱病殘,就是有家有口一定要走的人,剩下的就是一些很頑固,不願意參加官軍的人。大人的意思是太多了嗎?”

“我只是確定一下,沒有其他意思。現在他們都是無罪的庶民,可以自由離開。這樣吧,明天,你們幾個黃巾軍的首領安排他們離開邯鄲。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很困難,所以只能給他們提供一點盤纏和路上的乾糧,這是盡我最大的努力了。”

兩人被感動的無話可說,趴伏在地,一連給他磕了幾個頭,離帳而去。

李弘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他走到地圖邊上,眼睛望著地圖,腦中卻在想著張白騎和黃庭。

“子龍……”

趙雲趕忙走過來。

“你去告訴張白騎和黃庭,讓他們帶一些人一起回太行山。”李弘沉吟著說道,“那些頑固而沒有家的人都帶走,免得他們私自組織起來,在鄉里燒殺搶掠,為禍百姓。”

“大人,這要是讓人知道了……”

“我問心無愧,怕什麼?你去吧。”

遣散黃巾軍降兵的事情很快就結束了,西徵軍大營在喧鬧聲中漸漸得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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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城外的原野上,一隊隊的騎兵,步兵在各自屯長的帶領下,進行著艱苦的訓練。戰鼓聲,牛角號聲,叫喊聲,從早到晚,從不見停歇。

從各地徵調的武器裝備還在陸續運抵大營。

就在同一天,恆祭,射瓔彤,樓麓帶著一千一百名胡族士兵趕了回來。

李弘聽到趙雲的稟報,一時間難以相信,他激動地歡呼著,吼叫著,衝出大帳,騎上黑豹,旋風一般卷出了大營,迎了上去。

這麼多年來,在大漢國的北疆土地上,只有他透過自己的努力,贏得了部分胡族部落的擁戴,也只有他,把漢胡兩族的戰士融和在一起,帶著他們南征北戰,戰無不勝,也只有他,始終如一,真心實意的把胡族士兵當兄弟一般看待。他對胡族士兵的尊重和維護終於得到了回報。這次,當他遠征千里需要戰士的時候,擁戴他的幾個胡族部落毫不猶豫的伸出了友誼之手,象兄弟一般給了他強有力的支援。

李弘一直忐忑不安的事情終於有了結果,令人感動的結果。在這一瞬間,他甚至認為自己今生只要有了這些肝膽相照的兄弟,他就可以縱橫天下,所向披靡。我有這麼多勇猛天下的兄弟,我怕什麼。

當晚李弘盛情接待了新來的胡族士兵。

恆祭笑著告訴李弘,這次樓麓又是偷跑出來的。黑翎王一聽自己的兒子要隨漢軍遠征西涼,無論如何也不讓他下白山。部隊可以借,兒子不能借。樓麓見百般哀求都沒有用,乾脆一路殺下了白山。黑翎王無奈,擔心自己的兒子會死在西涼,於是命令部落裡最精銳的鐵騎,自己的六百名親衛黑翎騎跟隨樓麓,保護樓麓的安全。他還是寵愛自己的兒子。

舞葉部落的射墨賜和白鹿部落的鹿破風還是那句老話,你豹子怎麼說,我們就跟著你怎麼幹,唯你馬首是瞻。

李弘笑著對射瓔彤和恆祭說道:“你們又帶來了幾百人,部落的實力夠嗎?”

射瓔彤笑道:“夠了,大人放心吧。自從去年擊敗鮮卑之後,邊境這幾年應該很安靜。慕容風和拓跋鋒都需要時間恢復元氣。”

恆祭也說道:“護烏丸校尉箕大人正在募兵。等他的部隊有了一定的實力,邊境就更安全了。”

“大家都是願意來的嗎?你們沒有強迫吧?”李弘問道,“此去西涼,前途未卜,也許我們都會血灑西疆,所以你們千萬不要脅逼士兵。”

“大人多心了。我們走之前,你就叫我們問過大家,可有人願意回家的,但沒有人回去。你在當場,你知道。你走了之後,我們還問了幾遍,但的確沒有人願意回去。現在誰回去,誰就是孬種,即使活著,在部落裡也抬不起頭來。我們胡人雖然沒有你們漢人那樣有學問,懂得多,但我們知道誰對我們好,誰對我們不好。對我們好的人我們應該怎樣報答,對我們不好的人我們應該怎樣報復。”射瓔彤微笑著,不緊不慢地說道。

“大人待我們如同兄弟,把我們都當作大漢的士兵,活著的時候給我們餉錢,死了的時候給我們撫卹。你看看我們這些部落裡的勇士們,哪一個不願意跟著你。大家都願意和你征戰沙場,都願意為你付出生命。”恆祭感嘆地說道。

樓麓這時走過來說道:“大人,我們烏丸鐵騎幾十年來,幫助你們大漢國打了許多戰,但你是第一個發給我們軍餉的大人,是第一個付給我們撫卹的大人。我父親看到那筆錢,很感動,淚水就在老人家的眼眶裡轉啦。父親把那筆錢折成了羊,分給了部落中那些陣亡士兵的家人,大家都高喊著我父親的大名,感激我父親的仁慈,可他們哪裡知道,這都是大人的恩情啦。”

李弘想起陣亡的將士,心裡一痛,淚水不禁潤溼了眼眶。他想說什麼,但嗓子哽咽,竟然說不出話來。

撫卹,就那麼點撫卹,竟然搏得了胡族戰士們的心。

尊嚴,這是一個士兵最後的榮耀和尊嚴,誰都沒有權利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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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再次上書天子。

部隊已經集結完畢,急需天子決定部隊的建制。因為建制決定各部軍官的級別,各部軍官的級別決定各人的官職,官職又決定了各人秩俸的多少。

李弘上奏天子,極力褒讚上谷郡烏丸族和上谷郡鮮卑族,說兩族諸多部落積極響應天子的徵詔,配合陛下西進涼州平叛的行動,各盡所能派出了大量騎兵加入了西征大軍,懇求皇帝陛下給予褒賞。

同時他再次催促朝廷儘快決定部隊的西進路線以及提供五萬部隊的軍需補給,負責部隊能否如期西進,很難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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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現在比他還著急。

張溫已經被天子任命為太尉了,但這並不能帶給張溫什麼實質性的能夠扭轉西涼局勢的東西。他要援兵,足夠多的援兵。

西涼叛軍在去年年底擊敗官軍之後,本來準備搶在大雪來臨之前攻佔扶風郡的郡治槐裡城,但因為大雪突然降臨,叛軍糧草不繼,不得不匆匆撤退。他們利用整個漫長的冬天,在漢陽郡集結了十五萬大軍。叛軍首領北宮伯玉準備在開春之後,率部出擊,攻佔長安,侵掠三輔。

張溫在二月就得到了這個訊息。現在三輔的所有漢軍加在一起也就十萬人,還包括戰鬥力不強的郡國兵。以十萬人對付十五萬叛軍,怎麼打也打不過。更重要的是,北宮伯玉一旦出擊,必定要和幾萬先零羌,湟中羌,義從胡(涼州張掖處的羌人),白馬羌,參狼羌等羌族部落騎兵相約夾擊。到了那個時候,十萬漢軍根本無法守住長安,守住三輔。

張溫一天一封告急,三天一封加急,六天一封特急,快馬天天往返長安,催討援兵。到了三月,張溫乾脆天天特急,快馬只見進洛陽,不見出洛陽。

天子和朝中大臣一個個給催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團團亂轉。

李弘的奏摺總算給了天子一個喘息的機會。五萬兵有了,現在就是要解決五萬大軍的軍需和西進的糧草補給了。誰知道這個問題一議就是半個月,而且還沒有議出結果。

張溫剛剛高興了幾天,隨即發現冀州的李弘部五萬人馬待在邯鄲根本就沒有挪窩。他急了,一天兩封特急快馬催促朝廷,要求他們立即命令李弘的大軍啟程西進。但五萬大軍的西進路線到現在還沒有定下來,怎麼讓李弘的部隊啟程?如果強行要求李弘按原定路線西進,在沿途沒有糧草補給的情況下,大軍還沒有走到河東,士兵和戰馬大概就要餓死了。這連不懂打仗的皇上都知道。

這個時候李弘的催促文書也開始一天接一天地飛到洛陽了。

皇上先撿容易的辦。

“諸位愛卿,這西進涼州的五萬軍隊絕大部分都是由蟻賊俘虜改編而成,沒有建制,所以李中郎上書詢問此事,討要建制。諸位愛卿認為如何處理啊?”

這事一般都歸大將軍何進處理。

何進馬上出班奏道:“按大漢軍律,將軍可統一軍,一軍營五部,一部最多二千人。每部由校尉或者軍司馬統領。現在李中郎統率五萬大軍,至少要二十五個校尉或者軍司馬,但他現在手下只有四個軍司馬,沒有一個校尉,所以這建制如何安排,必須要從長計議,一時之間,臣實在沒有辦法給一個答案。”

天子愣然。這事也要從長計議?那李弘的部隊何時才能走進西涼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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