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一聽到徐勳說居然在路上遇著了自家大小姐,她哪裡還顧得上護國寺出了什麼大事,慌忙歡天喜地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旋即就趕緊側身把徐勳往裡頭迎。這時候也有人因為徐勳和慧通乃是男子上前阻攔的,可一聽錢媽媽昂著頭說了一句這是平北伯,就再也沒人敢相攔了。等到錢媽媽帶路到了精舍門口,徐勳突然停了一停,旋即扭頭對慧通微微頷首。

“既然把平北伯送到了,卑職也好回去向谷公公交差了。”

“你先不忙著回去,看這護國寺的樣子應該是出了大事,你亮明身份去見主持,看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慧通當然知道徐勳想要的是那個斗笠男子的活口,躬身答應一聲立時轉身就走。等到他這一走,錢媽媽這才賠笑問道:“伯爺,這位大人是……”

“是西廠掌刑千戶鍾大人。”

儘管自家老爺是超品的侯爵,可錢媽媽心裡哪會不明白,此前軍需貪賄以次充好的案子,老爺得以全身而退,但今後再要攬什麼實權,那是休想了。而西廠的掌刑千戶卻是如今聖駕前的紅人,論實權比老爺大得多,人家卻還得對眼前年紀輕輕的徐勳畢恭畢敬。想到這裡,對於夫人心中的不滿,她又理解了幾分,嘴裡卻再不發問,躬身把徐勳讓進了精舍。

因為寺中莫名其妙死了一個小沙彌。又重傷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斗笠男子,自家女兒張婧璇偏生卻失蹤了,壽寧侯夫人可說是急得火燒火燎。得知和張婧璇一塊不見的還有那個和朱夫人相識的方姑娘,她再也顧不得那點禮數,不由分說把朱夫人請了過來,又讓人到外頭去把那方姑娘帶的人拘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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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是和她萍水相逢,這還是第二次見面,再者令嬡先頭就和她起了。角,興許兩人一塊不見只是巧合。夫人不必這麼急躁,還是再等等訊息的好。”

儘管壽寧侯夫人已經看出朱夫人的不悅,可她對女兒比兒子還要寶貝三分,這會兒哪裡能就此耐住xing子,眉頭一挑就說道:“我只知道今天來的都是官眷,偏生她的名頭寺裡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我家婧璇不見了。我不找她還能去找誰……”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門簾一動,卻是錢媽媽快步進了屋子。錢媽媽對朱夫人屈膝道了一個萬福,旋即三步並兩步來到壽寧侯夫人身側,低聲說道:“夫人,我在外頭正好撞見了平北伯,他說是遇著了偷偷溜出去逛廟會的大小姐!”

“啊!”

壽寧侯夫人只覺得一時心中大亂。說不清楚是如釋重負還是又羞又惱。竟是下意識地撇下朱夫人快步出了門去。見這情景,錢媽媽明知道今次是得罪了人,卻只能對朱夫人解釋說自家大小姐有下落了,陪了個笑臉就慌忙去追自家夫人。眼見這兩人都走了,當著滿屋子壽寧侯府丫頭僕fu的面,朱夫人身邊的一個媽媽耳朵卻尖,當即冷笑了一聲。

“還興師問罪向別人打探女兒的下落,結果還是自己家門不謹!那麼多丫頭僕fu,就看不住一個小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了!”朱夫人儘管也不無惱火,可仍是嚴厲地瞪了身邊的媽媽一眼“這是壽寧侯府的家事,和我們無關,你一個外人說什麼閒話!既然人都找到了,我們也就不用在這兒多留了,出去和壽寧侯夫人道一聲就該回家去了。”

然而。當朱夫人出了這一間精舍的時候,卻發現院子裡正在和壽寧侯夫人說話的是一個十五六歲身穿雨過天青的袍子,腳踏黑履的年輕人。乍一看去彷彿只是一個尋常的貴介子弟,可再多看兩眼,那種從容淡定的態度卻讓她不無留意。而那邊正在說話的壽寧侯夫人也瞧見了她。臉lu尷尬的同時,也少不得上前一步笑道:“李閣老夫人。這是平北伯。”

平北伯?不就是不久前才剛剛以軍功封爵的徐勳?

朱夫人想起那時候自己靈濟宮回來,也對李東陽提起過這麼一個人物,只是怎麼也料不到,不過是一年多時間,一個微不足道的少年就已經成了御前紅得發紫的新晉伯爵,愕然之餘也不免多審視了幾眼。儘管如今的勳貴已經不復建國之初可以傲視閣老部堂,可徐勳上來見禮的同時,她仍是含笑還了半禮,略說了幾句話方才帶著兩個媽媽離去。而壽寧侯夫人好容易盼著她一走,旋即就焦躁地問道:“伯爺既然是在路上遇著我家婧璇,就沒帶她回來?”

徐勳正要答話,外間卻傳來了一陣動靜,不消一會兒,他就看到兩個壯健的僕fu扭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女進來。一眼認出如意的他見其右頰紅腫,一時臉se立時yin沉了下來,當即看著壽寧侯夫人和錢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錢媽媽暗叫糟糕,慌忙拿眼睛去斜睨壽寧侯夫人,壽寧侯夫人頓時覺得有些臉上下不來,只能強笑著說道:“就是她家裡頭的主人和我家婧璇一塊兒不見的,所以我想著興許會有些下落,所以才讓人去請了她來問問。”

“看來如今京城的人情世故我都不懂了,原來這就叫做請!”

聽到徐勳嘴裡迸出了這麼**的一句話,錢媽媽也顧不得去看壽寧侯夫人的臉se,慌忙搶上前去呵斥了幾句,等兩個訕訕的健fu鬆開了手,她才轉身陪笑著要對徐勳解釋什麼,誰知道徐勳卻衝著她背後那個披頭散髮的少女叫道:“如意,可有傷著了哪兒?”

如意在外頭等得好好的,不想裡頭先是傳來了走水的訊息,不多時,卻是壽寧侯府的僕fu過來,張口就問誰是方姑娘的家人,她開口一認就如狼似虎地將她扭了來。剛剛在徐勳面前,她只覺得剛剛被人死死扭住的臂膀疼得火燒火燎,偏生還只能咬牙忍著,心想斷然不能認下自己和徐勳認識,卻不料徐勳開口替自己說了一句話後,竟是又招手喚她問傷勢,一時間竟是有些懵了,可腳下卻自動挪了兩步上前。

壽寧侯夫人和錢媽媽怎麼也不曾想到,徐勳居然會認識那來歷不明方姑娘的婢女,一時間面se都很不好看。更讓她們始料不及的是,徐勳招了如意上前,問了幾句傷勢之後,竟是就要帶著人往外走。這時候,女兒還沒個下落的壽寧侯夫人登時急了,趕緊一個閃身擋在了徐勳身前道:“伯爺,您還不曾說我家婧璇如今在哪兒?”

“夫人要是真想知道,收拾一輛車少帶兩個人,跟我走!”

見徐勳冷冷撂下這句話就帶著如意出了門去,壽寧侯夫人臉se一陣青一陣白,可終究是心疼女兒佔了上風,吩咐另一個媽媽去外頭備一輛車,自己就帶上錢媽媽匆匆往追徐勳去了。

而徐勳帶著如意一前一後往外走,沒走多遠,他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低聲:“七少爺,都是我不夠機靈……”

“不關你的事,是我想岔了!”

聽到如意又習慣xing地用了舊日稱呼,徐勳回過頭來,見如意右頰還腫著,眼睛紅紅的,他便自失地笑道“我這個人,大多數時候做事都是一往無前,只要能有一半多的希望就賭了,偏生在悅兒的事情上瞻前顧後,非得繞一個大圈子用這種迂迴法子!時至今日,就是承認了她跳河不成和我重逢又如何,我當初都不怕趙欽那樣的偽君子,如今皇上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我還怕人說閒話?”

如意只覺得又驚又喜,眼眸中一時神采湛然:“七少爺您是說……”

“這事情該了結了!”

倘若沒有沈悅險之又險地救下了張婧璇,徐勳也不會說出這話來,此時他卻是動了真火——既是對壽寧侯夫人的,也是對自己的。到了山門處,見慧通已經等在了那裡,他便直截了當地問道:“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如今怎樣了?”

“嘿,沈家姑娘下手真狠,就是不死,下半輩子也得去當太監。”慧通聳了聳肩,當然並沒有任何同情那家夥的意思,隨即方才問道“接下來是把人押回西廠,還是……”

“待會兒我帶那位壽寧侯夫人去見她的寶貝千金,你找輛馬車把他一塊捎帶上。”

“這麼說……”慧通一下子明白了徐勳的打算,雖覺得詫異,可這樣直來直去自然更合他的胃口,他當即就笑道“早該如此了……既然這樣,我這就去帶上那家夥!”

儘管這麼一個人理該交給順天府衙抑或宛平縣衙西城兵馬司,但慧通亮出了西廠的招牌,無論是主持也好,今天開法會的羅清也罷,乃至於到場的一眾官眷,誰都沒有說出一個不字來。而朱夫人在聽說徐勳把先頭壽寧侯夫人命人去拿的那個方姑娘婢女給帶走了,卻不免大為奇怪,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看著那報事的媽媽問道:“你確定,平北伯認識那婢女?”

“是,他直接就叫出了那婢女的名字,想來肯定是認識的。”

想到之前在靈濟宮和那方悅的偶遇,朱夫人的眉頭不禁皺成了一個大疙瘩。倘若兩人沒關聯,徐勳斷然不會認識她的丫頭;可倘若兩人果有關聯,那時候徐勳立足未穩,還能說是讓人來說動自己這個李閣老夫人,如今徐勳卻並沒有需要求著她和壽寧侯夫人的地方,今天那位方姑娘怎的又出現在了那護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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