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上,侍班官員正在宣讀大會議題。

“……經龍鱗衛查證,九省統制仇欒與逆首的信件往來極為頻繁,雖無明確證據表明其參與謀逆,但其中涉及以權謀私等事,穩妥起見暫停其職宣召回京,以便詳查究竟!”

最近,賈璉頗有幾分意氣風發。

接手龍鱗衛之後,他已經成為賈家名副其實的頂樑柱。

誰讓榮寧二府之中,就剩他一個實職了?

再加上,榮府的爵位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一應老親眼裡,他比起寶玉這個親國舅還國舅。

甚至,他進宮覲見的次數,已經遠超王夫人。

忠順親王的事,就是他近期工作的重中之重。

賈璉雖然沒什麼經驗,但勝在細心。

幾乎事無巨細,一五一十的上報元春處置。

對於仇欒的此事,開國一脈也已經多次上過奏疏彈劾。

只是龍鱗衛一直沒有找到謀逆的真憑實據,這才拖到現在。

這一次,元春和內閣商議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先召回仇欒再說。

但委派接任九邊的人選,內閣幾人卻各執一詞。

在和馮一博溝通之後,她就將此事拿到朝會上進行商討。

侍班官員宣讀完畢,珠簾之後的元春便沉聲道:

“九邊重地關係社稷安危,需一穩妥人選接手方可,諸公可有合適人選?”

她一出口,就直接讓人舉薦繼任之人。

完全不給新貴講情的機會。

新貴們見此,也只能暗歎一聲。

還不等他們反應,就有人上前一拜,高聲道:

“臣舉薦鎮國公牛清之孫,一等伯牛繼宗代陛下巡視九邊,以安軍民之心!”

此人是開國一脈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

“鎮國公早年經略遼東,對於邊地極為熟稔,牛伯爺深得家中傳承,定能保九邊無虞!”

開國一脈早就覬覦九邊,即使沒有龍鱗衛的調查,他們也已經多次上疏提及此事。

而鎮國公牛清在世的時候,九邊正是牛家的地盤。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牛家和賈家類似,就剩下一個空頭爵位了。

這一次,開國一脈顯然抱著恢復祖上榮光的打算。

所以他們經過再三磋商,經過離子交換之後,達成了共識。

定下的人選就是鎮國公府的牛繼宗。

但這話一出,立刻有新貴上前反駁道:

“鎮國公他老人家若在世自然沒問題,可牛伯爺並無帶兵經驗,恐一時間難以駕馭邊地將士!”

邊地將士素來桀驁,沒點軍中資歷的也確實難以服眾。

牛家和賈家一樣,都是軍功起家。

而牛家在邊地的聲望猶存,按理說沒什麼問題。

可問題是,牛繼宗和賈赦一樣,並無帶兵經驗。

九邊又不是京營,若是出了岔子難免危及江山社稷。

讓一個沒有帶兵經驗的人去九邊主持大局,確實有些難頂。

“牛伯爺雖無帶兵經驗,但家學淵源,兵書戰策和馬上功夫都不曾落下,何況牛家曾在邊地多年,邊地老人誰不知道?”

蔣子寧冷笑著回敬了兩句,又陰陽怪氣的道:

“最主要的,牛家向來忠心無二,從未曾出過岔子,還有誰比牛伯爺去邊地更為穩妥?”

大魏先後出過兩次刺王殺駕的事件。

一次是義忠親王,一次是忠順親王。

忠順親王不說,主要涉及的都是新貴。

而義忠親王那事,開國一脈可牽連甚廣。

但兩次謀逆,卻都和牛家無關。

他這話,多多少少也讓受到牽累的開國一脈有些不自在。

也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顯然,這話主要是在告訴新貴要有點自知之明。

畢竟新貴多多少少的,都和忠順親王有所牽連。

即使不用牛繼宗,也輪不到他們。

果然,新貴那人聞言,頓時一臉怒容。

可即使臉上憋得通紅,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臣舉薦楚國侯馮淵!”

這時,白家錦忽然出列,朝丹陛一拜,又高聲道:

“牛家雖是世家,可牛伯爺畢竟沒有帶兵的經驗,若是平時還好,可以給他時間慢慢接手,可此時大魏最需要的就是穩妥!”

說道此處,他朝馮一博看了一眼,笑著道:

“而楚國侯在江南和東海屢立奇功,世所共知,壓服邊地兵將自然也不在話下!尤其楚國侯親手誅滅逆首,忠心更是天地可鑑!”

這話一出,滿朝文武都是一愣。

如果單說馮一博的資格,那肯定是夠了的。

但按照目前朝局形勢來看,太后能允許她最信任之人離開都中?

開國一脈和新黨,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白家錦。

他們心中無不吐槽:你說你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而白家錦看似推崇馮一博,實則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新貴好不容易才獲得了九邊的權力,還沒捂熱乎就要交出去了。

若是之前也還罷了,不過是恢復原樣。

可現在交給開國一脈,那倭國的賠款不就徹底落空了?

然而,正如蔣子寧所言。

新貴大多和忠順親王有所牽連,眼下肯定得不到太后的信任。

正是因此,他才急中生智,舉薦這個救駕有功,因而太后最為信任的人。

而馮一博不僅是太后最為信任的人,又是倭國議和的參與者。

至少也會保證,賠款這筆龐大的利益不會全部旁落。

即使他可能會佔去部分,甚至大半。

那也總比開國一脈去了之後,他們點滴都無的好吧?

此時元春聞言,頓時就急了。

也不等馮一博說話,就立刻回應道:

“楚國侯雖功勳卓著,但卻並未去過九邊,一時恐也難以接手,諸公可還有別的適合人選嗎?”

她自然不可能讓馮一博遠赴遼東,那樣很多事就無法溝通了。

即使是一點可能也不行。

所以元春壓根沒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拒絕的乾脆利落。

百官聞言,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白家錦也只能暗歎一聲,明白此事定然行不通了。

當即,他一咬牙,又道:

“慶國公老成持重,可擔此大任!”

在世的國公,慶國公算是碩果僅存。

說是大魏的定海神針也不為過。

然而……

都不用開國一脈再派人出來,蔣子寧就失笑道:

“慶國公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過,可他老人家已經多年不問政事,在家頤養天年,再說,他老人家的身體,哪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慶國公早在天泰帝時期,就已經功成身退,回家享清福去了。

除了偶爾和各家老人走動一二,就整日闔門自守,不預政事。

新貴這邊的事,他更是不聞不問,幾乎從沒參與過兩邊爭鋒。

此時白家錦提起他,顯然代表新貴已經山窮水盡。

眼見兩邊在朝堂上你來我往,爭得不亦樂乎。

元春無奈的擺了擺手,侍班官員立刻道:

“肅靜!”

開國一脈和新貴的人,都忿忿的各自閉嘴。

白家錦也連忙借坡下驢,回了佇列之中。

元春這時微微側身,看向前排道:

“諸位閣老和楚國侯怎麼看?”

這些日子,她向來毫不掩飾對馮一博的信任。

這樣反而更顯兩人正大光明。

就連平時本該問政內閣的時候,她也必然要帶上一句楚國侯。

朝中百官對此,從最開始的驚詫莫名,到現在已經習慣。

畢竟,“小閣老”的雅稱,不就是這麼來的?

內閣幾人自然明白,元春問的其實就是馮一博。

所以他們一個個老神在在,誰也不動。

這時,馮一博不緊不慢的上前一拜,朗聲道:

“回陛下和太后,依臣建議,不如讓前九省都檢點王子騰王大人巡邊,足以安定九邊軍民之心。”

新貴們聞言,頓時如喪考妣。

他們都知道馮一博出聲,元春就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更何況,王子騰這個人選確實也算穩妥。

除非,他們把景順帝拿出來賣慘。

可問題是,王子騰去職的事並沒具體緣由。

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也只是景順帝在打壓開國一脈。

最後景順帝還看在元春的面上,並沒對王子騰逼迫太過。

因為,王子騰並未治罪,而是告老還鄉的。

開國一脈這邊一聽,除了牛繼宗之外,全都大喜過望。

他們怎麼沒想到王子騰呢?

相比牛家鎮守九邊已經隔了一代帝王,王子騰可才卸任沒多久。

最重要的就是,王子騰是元春的親舅舅!

由他接手不僅穩妥,必然還能得到太后的支援!

看似恍然,實則就是燈下黑。

因為他們太急於重新劃分利益。

失勢的王家,早就被開國一脈拋在腦後了。

他們剛要附和,卻聽馮一博又道:

“但太后和陛下,最好還是定下巡邊的期限,並觀其經略的成果,以避免前車之鑑。”

言外之意,還是要給王子騰加點約束。

幹得好,那就繼續幹。

幹得不好,也留了換人的口子。

此前王子騰經略九邊的時候,算是功過參半。

畢竟還是做出了些成績的。

景順帝又只讓他告老,並沒撕破臉皮。

因此馮一博也不好直接說他的錯處,只含湖的提了一句“前車之鑑”。

懂得都懂。

如果為了穩定局勢,用他倒是沒問題。

但馮一博此時舉薦他,其實是冒著風險的。

然而邊地太過重要,朝中又確實沒幾個人能擔此大任。

馮一博必須想辦法弄個自己人過去,好配合給倭國施壓,以保證議和條款的順利執行。

而王子騰此前的任人唯親,正是馮一博想要的。

再加上,此前卡經略遼東之時的戰略又極有野心。

興建堡壘之事,還曾得李守中的誇讚。

馮一博也覺得堡壘防線若是能成,邊地隱患解決大半。

甚至就像李守中說的那樣,大魏“再添八百裡疆域”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這個戰略實現,對於大魏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因此,他舉薦王子騰就在情理之中。

只是景順帝和張松越都在的時候,他都敢大張旗鼓的任人唯親和撈錢。

如今又成了太后的親舅舅,皇帝的親舅公。

真要放開手腳,還不把國庫搬空了?

所以,加上一些束縛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王大人曾經略九邊,定然可以壓服邊地兵將!”

“不錯,王家世代忠烈,可擔此大任!”

“楚國侯的建議穩妥至極,臣等附議!”

“……”

不管怎麼說,王子騰也是開國一脈的一員。

眼見牛繼宗沒戲,他們自然退而求其次。

況且,太后舅舅的忠心自然無虞。

一時間,開國一脈的眾人自然紛紛附和。

元春早和馮一博溝通過了,但此時還是要走個形勢,便問內閣幾人道:

“諸位閣老覺得如何?”

聽到元春的問話,陳勤之惜字如金的道:

“可。”

對於馮一博的提議,他依舊和之前一樣沒有拒絕。

畢竟他也知道,王子騰貪歸貪,但比起其他人選,終究是個能辦事的。

而李守中對王子騰的觀感,則有些複雜。

此前元春和內閣商議,就是他持反對意見。

說起來,他既對王子騰的戰略認可,又深恨其貪。

但徒弟這個建議,如今得到滿朝文武的支援。

在如今的局勢看來,確實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沉吟片刻,他也只能嘆道:

“不如加派科道作為監軍,以觀其言行,如實彙報都中。”

既然不能換人,那就想辦法監督他吧!

其實奉旨巡邊就類似督軍的職務,在督軍身邊再加個監軍,難免有些畫蛇添足的意思。

可他這話一出,新黨和新貴頓時眼睛一亮。

“臣附議!”

“臣等附議!”

一時間,附議聲連綿不斷。

“不可!”

這一次,出聲的是開國一脈的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

陳家受到義忠親王之事的牽連,爵位即將斷絕。

新皇登基,開國一脈都想恢復祖上榮光。

一向低調的陳瑞文,這一次也格外積極。

此時他上前一拜,朗聲道:

“啟奏陛下和太后,前線統兵,尤其是九邊這樣的重地,最忌令出多門,若有科道跟隨,豈非束手束腳?”

開國一脈爭著搶著要去九邊,要的可不僅是兵權。

開玩笑,有人監視還怎麼劃分賠款?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