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元春的心中其實也很不是滋味。

而她腦海中浮現的,正是馮一博的第五條建議。

「第五,除了璉二哥,不要讓賈家任何人再出仕為官了。

只要你做了太后,保證賈府的富貴不難。

而賈府的幾位叔伯和兄弟,本來也不適合在仕途上發展。

政叔父雖有些才學,但不通俗務。

為人,也有幾分迂腐。

做做清流尚可,可惜又是中旨官。

至於赦伯父和珍大哥,還有寶玉……這三個都一樣。

說句不好聽的,只要不惹禍就算不錯了。

根本不是什麼當官的料。

也就只剩下璉二哥一個,讓他掌管龍鱗衛都有些勉強。

當然,我和你說這些,絕非讓你放棄賈家。

反而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賈家,

新皇年幼,百官對外戚有所防範就在所難免。

到時候,或是利用,或是苛責,或是動不動就彈劾……

他們真能應對得了嗎?

總之,為了賈府安寧,就別讓他們捲入是非之中了。」

馮一博的這條建議,幾乎將賈家一眾爺們兒都給否定了一遍。

尤其,還涉及元春親手帶大的寶玉。

聽到他將寶玉和賈赦、賈珍相提並論。

說實在話,元春覺得很是刺耳。

本來,她對這條建議一直持保留態度。

想要斟酌一下,再做決定。

直到她大伯賈赦出面,為京營的事說項。

元春才明白馮一博的苦心。

這才新皇登極的第一天啊!

賈赦就推脫不過人情,站出來為開國一脈說話。

換句話說,她還沒在朝堂站穩,賈家就開始和她唱反調了。

此時聽到侯孝康的話,元春微微抿了一下唇。

隨後她鳳眼微微一眯,才沉聲道:

“既然本宮敢在朝堂上承諾,自然是思慮再三的結果。”

她知道,侯孝康的話,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賈家的心聲。

只看賈家幾個不成器的爺們,都一臉渴望的看著自己。

元春心中那一絲的猶豫,就徹底消失。

“大伯,父親,珍大哥,此舉既是為了陛下,也是為了你們著想。”

她這話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說下去。

可百官卻都聽明白了。

這哪是和賈家說,明顯是在告訴他們。

外戚的隱患沒有了,你們也不要找賈家的麻煩!

頓了頓,元春一臉複雜的看向發愣的賈赦,又嘆道:

“陛下成人之前,就先委屈一下咱們賈家吧!”

她說的是“咱們”,但任誰都知道是“你們”。

如今宣治帝年幼,她這個太后又即將垂簾聽政。

這樣的事,本身就容易引起物議。

她們母子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

賈府的幾個叔伯兄弟幫不上忙不說,還很可能還會成為別人的突破口。

不說別的,賈府那些老親就夠受的。

人情牽扯之下,難免就會捲入權力爭奪的漩渦。

就像現在的賈赦出來提起京營的事,你讓元春給不給面子?

若現在不果決一些,難道非要等到賈府成為別人的工具?

到時候再搞什麼亡羊補牢的事不成?

那時候,左右為難不說。

還可能會影響到,她和馮一博精心策劃的大好局面。

家族,只要能守住就好了。

兒子的江山,還得完整的交給他才行!

想到這裡,元春見賈赦這副模樣,還是有些不放心。

索性,她又直接挑明道:

“但是,本宮的話也說在前面,如今賈家沒了實職,可只要本宮還在,陛下還在,誰也別想欺了賈家去!”

當初她被選入宮中,本沒抱什麼期望。

只等年齡到了,就出去許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可因為甄老太妃的抬舉,元春卻不得不揹負起賈府的興衰之責。

賈家確實也因她上位,成為皇妃。

如烈火烹油一般,重新回到了朝堂和皇帝的視野。

可那段時間,她也是有苦自知。

就連一個宮中的小太監,若不打點好了,都敢給她臉色。

真是讓她飽嘗人情冷暖的同時,也受盡了宮中的黑暗。

那個時候,能守護家族的榮光,就成了她唯一的安慰。

甚至,就是生怕失去那一點希望。

就連馮一博相救之後,想要對她負責。

她都躊躇著,選擇了拒絕。

但也正是從那之後,元春才漸漸看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同時,她也看清了賈家一眾爺們無能的事實。

賈家爺們兒裡,沒有一個能挑起家族的大梁。

才只能由她這個女人來揹負家族的命運。

為此,她奉獻了自己的青春,也只勉強維持了賈家的體面。

好在她有了身孕,終於熬出頭了。

現在兒子登基為帝,她也成了獨攬大權的太后。

按理說,賈府正該跟著沾光。

所以對這一條,元春才最為猶豫,遲遲下不了決心。

但關鍵時刻,兒子和孃家誰重?

為了讓兒子將來順利掌權,先讓孃家受點委屈吧!

大不了,再從別處彌補一下就好了。

況且,正如馮郎所言,這樣做也是在保護賈家。

可即使她心中再如何自我安慰,卻依舊有護著家族的慣性。

於是,本該是點到為止的事,又被元春挑明了。

這話一出,滿朝文武頓時噤聲。

有些事一旦被挑明,就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都在斟酌著,這件事的利弊。

雖然說不讓賈家出仕,看似沒了外戚的隱患。

但現在一挑明,就成了皇帝對賈家有了虧欠。

這幾乎就是給賈家頒了一道免死金牌啊!

可以說,只要他們不造反,基本就可以在大魏橫著走了。

賈族的爺們兒,大多還沒反應過來。

賈赦還在丹陛之前,沒轉過來這個彎。

有心做點事的賈政,難免有些失魂落魄。

唯有身為族長的賈珍,此時心中狂喜。

他忙拉著幾個賈家爺們,一起上前朝丹陛一拜,還高聲道:

“賈家作為太后的孃家,自當成為外戚表率!受點委屈不算什麼!為了大魏,賈家願付出任何代價!”

這話就是在順杆爬,開口就直接承認受了委屈。

不得不說,賈珍不僅好色,也還有點眼色。

他說完,還捅了捅旁邊發愣的賈赦。

賈赦雖然沒反應過來,卻也忙跟著一起拜向元春。

見賈府眾人,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苦心。

元春頓時心中微微一鬆。

畢竟,她也不想和孃家決裂。

若是自己說得這麼直白,對方還不明白。

那就只能等母親進宮,再將此事的利弊和盤托出。

好歹讓孃家理解她的苦心。

現在賈珍的做法有些不妥,卻好歹也懂了她的意思。

倒是讓她省下不少麻煩。

見此,她就又轉向之前勸諫那個臣子,問道:

“諸位可還有話說?”

新黨幾人對視一眼,隨後異口同聲的道:

“太后英明!”

百官見此,也都跟著一起稱頌起來。

太后出乎意料的,親自斬斷外戚干政的可能。

即使還是有些隱患,他們也得先支援一下這個態度。

畢竟都做到這個份上,你讓百官還能有什麼話說?

一旁的侯孝康見元春心意已決,賈家幾人還感恩戴德。

當下,他也知事不可為,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唉!”

隨後重重一嘆,拂袖回了佇列之中。

之後,無非各部輪流彙報一下工作,讓元春熟悉一下朝會的流程。

以及,元春交代內閣諸公,勞他們先代為處理朝政,只將大事讓內侍上報。

類似種種瑣碎之事,便不贅述。

等朝會結束,元春已經身心俱疲。

好在,今天的收穫不小。

至少短時間內,她和宣治帝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整個朝會,元春看起來倒是遊刃有餘。

實際上,她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性別優勢,

她一會兒胡攪蠻纏,一會兒羊裝可憐,一會兒又霸道蠻橫。

用各種只有女人能用的巧妙方式,三番五次的化解了朝臣發難。

整個過程,幾乎都沒怎麼用馮一博幫腔,就把他的大半建議都給落到了實處。

至於剩下的幾條建議,就基本沒什麼難度了。

她一回宮,也顧不得疲累。

先叫來鳳藻宮的掌宮內監小李子,吩咐道:

“從今以後,你就是六宮都太監,小順子作太極宮掌宮內監,你再列個名單,把宮裡管事的都換成咱們的人。”

小順子是小李子的乾兒子,已經改名李順。

他們倆其實也都是夏守忠的人,不然也做不到這個位置。

而元春所謂的自己人,也不過是鳳藻宮的內監罷了。

沒辦法,此前她根本沒有自己人。

好歹認識的總比其他人要強些。

“謝謝太后信任!謝謝太后信任!”

見小李子難掩喜色的一個勁兒磕頭,元春又道: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小李子反應過來,又忙磕頭道:

“小的明白!太后娘娘就是宮裡的天,以後宮裡只有您一個聲音。”

這話不用他說,任誰都知道。

太皇太后隨時都可能歸西,其餘妃子也無所出。

皇帝又年幼,倒是這個太后正值大好年華。

只要身體好帶你,再統治後宮幾十年一點都沒問題。

小李子能做到這個位置,如何能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會?

他能在夏秉忠手下混出頭,甚至還不用改姓夏。

顯然也是有些手段的。

不然,也不會讓他來鳳藻宮。

這樣有皇嗣的地方,任誰都知道前程遠大。

元春聞言滿意的點點頭,卻又道:

“戴權和夏秉忠兩個宮中老人,忠心可嘉,想來也是想陪他們各自主子去的。”

這話若是正常聽著,像是讓他們去守陵。

可在宮中日久,小李子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殺意。

他心中微微一動,就明白這是太后再向他要投名狀了。

夏秉忠對他有知遇之恩,卻也不妨成為晉升的階梯。

他明白,這個時候稍有猶豫就會被人替代。

因此,小李子只微微抿了一下嘴,就惡狠狠的道:

“太后放心,小的一定把這事辦好!”

「第六,後宮你也要握在自己手裡,六宮太監都要換成自己人。

尤其夏秉忠,他對我們的事知道一點,萬萬留不得。」

元春想到馮一博的話,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又補充道:

“這事別讓太多人參與,最好你親自去辦。”

小李子一愣,心中有些疑惑。

不過,六宮都太監的位置就在眼前了!

他連忙舉手朝天一指,作起誓狀,鄭重道:

“太后放心,小的辦事定然乾乾淨淨!”

等小李子下去,元春又讓人將抱琴叫來。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早就情同姐妹。

就連進宮當女官,都是帶著一起來的。

“抱琴,這宮中我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了。”

聽到元春的感慨,抱琴忙勸道:

“太后……”

元春擺了擺手,打斷她道:

“無人的時候,可以像從前一樣叫我姑娘。”

抱琴聞言,頓時有些動情的道:

“如今姑娘已經貴為太后,以後咱們主僕就什麼都不怕了。”

元春簡單的一番推心置腹,就讓抱琴想起主僕倆這幾年受的諸多委屈。

隨後,兩人又一起抹了會兒淚,來了一場憶苦思甜。

等擦乾了眼淚,元春才說起正事。

“稍後我會下一道懿旨,以和榮府走動的名義,讓你可以隨時進出宮門。”

若非她的身份敏感,出宮一趟的禮儀太過繁瑣。

元春都想自己出去走走。

都已經是太后了,和孃家走動一下誰還敢說什麼?

抱琴剛點點頭,卻聽元春又道:

“等我讓你出去的時候,就去一處地址,代我往來傳信。”

見抱琴有些驚訝,元春又忙叮囑道:

“此事除了你我,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哪怕我母親和祖母她們也不行。”

寶琴忙用力點頭,連道:

“姑娘放心!我曉得輕重!”

「第七,你要安排信得過的人和我保持聯絡,等我回去就安排一處隱秘的地方傳遞信息。

到時候,你讓人到寧榮街後二里遠近的小花枝巷。

在南面的拐角處,下數第三塊牆磚下傳遞訊息。」

這可是馮一博從諜戰劇裡學到的資訊傳遞方法。

從宮裡去榮府,正好經過小花枝巷。

街角的宅子,就是賈璉以前買外宅。

如今沒有了王熙鳳的管制,那裡也早就空置了下來。

只要馮一博開口,將那裡要來都不是問題。

但沒有特殊情況,他也不用開這個口。

真有什麼事,還可以順勢讓賈璉頂鍋。

街角處視野開闊,能看見兩邊是否有人。

而選擇的位置高了矮了,都容易被人看到或踢到。

下數第三塊牆磚最好不過。

這邊安排好了聯絡員,元春才得空去看看孩子。

宣治帝剛剛醒過來,就長開小手讓她抱抱。

“母親,母親,嗚嗚嗚!”

剛睡醒還有點鬧覺,宣治帝喊著喊著就哭了。

元春上前一把抱在懷裡,哄道:

“不哭不哭,你如今已經皇帝了呢!不能總是苦鬧,讓人笑話。”

宣治帝哪裡有心情聽這個?

他一個勁兒往元春懷裡鑽,想要找奶吃。

奶嬤嬤這時忙伸手,接過來給宣治帝哺乳。

抱琴聽到元春的話,就在旁勸道:

“陛下雖然已經是皇帝了,但畢竟還年幼,太后這樣說,陛下也不一定聽得懂呢!”

“唉!”

元春自然也明白,可見此情形,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

隨後,也不知是和宣治帝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她的眼神逐漸飄遠,口中喃喃道:

“下次朝會,本宮就定下太師和太傅……還有少師。”

太師和太傅,大機率是陳勤之和李守中兩個。

這算是景順帝留下的慣例,基本沒有什麼爭議。

至於少師,此前並沒設過。

元春之所以提起,無疑是給某些人準備的。

說到這裡,她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翹。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一臉寵溺的看著宣治帝,還呢喃道:

“到時候,可一定要跟著他好好學,為娘也就不用擔心了。”

這話看似有感而發,實則也是馮一博最後一條建議。

「第八,你們娘倆注意身體的同時,也不要把他嬌慣成寶兄弟那樣。」

哼!

寶玉被嬌慣,又不是本宮的錯!

竟然覺得是本宮教不好?

那你這個當爹的,就擔起責任。

自己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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