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在開始籌備鑄幣計劃的時候,馮一博就沒讓東海郡壓制新式銅錢。

而是選擇用澆鑄大魏的制錢,也就是天泰通寶。

這自然不僅僅是因為水力衝壓機前期數量的限制。

更是因為他早有預謀,想要藉此打通黑龍幣和大魏貨幣之間的壁壘。

他透過對金銀幣賦值為制錢的方式,讓黑龍幣與大魏制錢可以進行無障礙兌換。

準備透過貿易,慢慢的滲透大魏。

乃至整個東方。

甚至還構想,將來如何可以影響海西。

對於以大魏為中心的整個東方來說,制錢和銀子是一般等價物。

充當商品貿易的媒介作用。

可貨幣的本質,是一般等價物。

但一般等價物卻並不一定是貨幣。

準確來說,銀子的情況極為特殊,並非完全意義上的貨幣。

制錢才是大魏官方認可的法定貨幣。

雖然也有人私鑄銅錢,但相對來說還是有著很大限制。

但鑄制錢違法,可銀子卻是人人都能熔鍊的。

這主要和銀子的使用方式有關。

民間的普通交易,是銀子和銅錢摻雜使用。

平時用的時候,還經常要剪碎。

而大宗交易則多是只用銀兩。

所以很多時候,又要重新熔鍊。

這樣的結果,就是銀子大多並非出自朝廷。

也就是說,大魏朝廷對於鑄幣權的把持。

僅限於銅錢這一種制錢。

即使有官銀一說,也只是大魏官方熔鍊的銀子罷了。

除了純度方面,可以得到一些保證外。

其實和私人熔鍊的銀子,在價值上並無太大差異。

當做貨幣使用的時候,該剪還得剪,該熔還得熔。

也就是說,大魏朝廷對銀子這種一般等價物的掌控度極低。

可又偏偏離不開銀子。

賦稅和支出雖然有很多實物,但也有很多地方要用銀子結算。

說來說去,這也算是大宗交易的一種。

這就難免造成,銀子這個承上啟下的主力貨幣。

很大程度上,在大魏一直野蠻生長。

幾乎沒有任何的限制!

馮一博就是看出其中的機會,才會發行自己的金銀幣。

他想要的,就是用金銀幣慢慢取代未經深加工的銀子。

透過掌控貨幣的方式,滲透以大魏為中心的,整個東方的經濟。

當然,這還是他最初的預想。

但緊接著,就有一個新的契機擺在他的面前。

如果,能借征伐倭國的這次機會。

讓黑龍幣得到大魏官方認可,並成功在大魏流通。

那麼以黑龍幣的使用方便,又自帶防偽的優勢。

想必就不用再慢慢滲透。

而是很快得到民間的認可,取代銀子的地位指日可待。

等銀子這個人人能熔的一般等價物,全數轉換為黑龍府的銀幣。

那黑龍幣就上升到真正意義上的貨幣。

鑄幣權的大半,自然就落到了馮一博的手裡。

剩下的小半,無非是大魏掌控的制錢。

然而,銅錢雖是法定貨幣,卻多是底層和找零使用。

在大宗貿易之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再加上,東海郡又有大規模的銅礦。

只要運作得當,早晚有一天。

制錢也會有大半出自東海郡。

到了那個時候,馮一博能做的就太多了。

他有了黑龍幣的信譽,又有足夠的貴金屬儲備。

甚至可以直接發行紙幣,嘗試搞一搞貨幣霸權。

當然,這些設想都要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現在的東海郡雖然不錯,卻還達不到那樣的程度。

可不管怎麼說,只要黑龍幣能在大魏流通。

對於東海郡來說,好處都是立竿見影的。

按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東海郡也早晚會有勢不可擋的一天!

眼見形勢一片大好,他卻從勐子嘴裡聽到“造反”兩個字。

這讓馮一博如何能不惱火?

也是因此,他才訓斥了勐子幾句。

很明顯,這是勐子的無心之語,

可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東海郡管理層的所思所想。

就像狗子,在聽到“造反”兩個字的時候,耳朵都支了起來。

見馮一博有些惱火,他還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

直到,又聽見馮一博的喃喃之語。

其中蘊含的霸氣側漏,才讓狗子又有些恍然。

聯想到這些年自家大爺的種種手段。

不管有什麼問題,自家大爺都能別出機杼。

想出一些從沒聽說過的方式、方法,去解決相應問題。

也正是如此,勐子、狗子為代表的東海郡管理層。

除了對馮一博有無限的崇拜,還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期待。

只是馮一博不說,他們也沒人敢多提。

今天聽勐子不小心漏了點心思,自家大爺的反應卻十分激烈。

這讓狗子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可聽到最後,狗子又覺得:

原來自家大爺不是不想造反!

只是,他的手段又是和往常一樣的高深莫測。

就算是造反,也不會是直接舉旗那種。

而是想透過其他方式,達到同樣的目的。

再加上,馮一博的話裡話外都是錢。

這讓狗子就想起早些年,他們佔領流求用的方法。

花錢買地!

現在他自然觸類旁通,覺得馮一博算是想故技重施。

所以,大爺的意思……

大概就是花錢買下整個大魏?

雖然這個理解並不透徹,但也不能算錯。

狗子想到這,一下就對未來就充滿了憧憬。

佔了流求,他就管流求。

有了東海郡,他就管東海郡。

那要是佔了大魏,他是不是就能當宰相了?

其實以他如今的權勢來看,都堪比一國宰相了。

倭國等同宰相的關白,說殺就殺。

國主也得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狗子完全可以自豪的說:

只要跟著大爺幹,不比造反來的慢!

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何急於造反呢?

想到這裡,狗子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著望向遠處,眼神深不見底的大爺。

還有被訓了幾句,依舊訕笑的勐子。

狗子也想起了一些前事。

他上前捅了捅勐子,笑道:

“咱們大爺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想著打打殺殺!”

這話還是馮一博好幾次訓他的時候所說。

沒想到,今日卻被他拿出來,教導起勐子了。

狗子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了拍勐子的肩膀,道:

“勐子你要記住!戰爭是必要手段,也是最後的手段,絕對不是唯一的手段。”

馮一博聽了,讚許的點點頭:

“說的不錯,繼續。”

得到大爺的認可,狗子頓時更來勁了。

“你看看這次倭國,我們就打一場,如果繼續打下去,勞民傷財不說,收穫也很難比現在更多!”

說到這裡,他又的看向馮一博,討好的問道:

“是吧?大爺!”

以前都是狗子,動不動就想用戰爭解決問題。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戰爭之外的手段。

馮一博滿意的點點頭,一臉欣慰的道:

“狗子你已經開竅了,這很好!”

他之所以會解釋那麼多,就是不想下面人安耐不住。

萬一哪天,底下人串聯之後舉旗造反。

那等待自己的,不是黃袍加身,就是誅滅九族。

馮一博還沒做好這樣的準備。

所以他才會解釋的相對透徹,算是讓下面人心裡有些底。

此時見狗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馮一博自然要大家讚許。

狗子一聽,忙笑道:

“嘿嘿!還不都是大爺調教的好?”

此時沒有外人,就他們主僕三個。

他也沒了黑犬王的霸氣,還露出了狗腿子的諂媚。

“少跟我拍馬屁!”

見他這副模樣,馮一博輕笑著搖頭。

這樣的說話模式,彷彿三人都回到了馮家莊的時候。

一個激靈狗腿,一個憨直爪牙。

這就是馮一博培養出來的歪瓜裂棗……

不對,是他的左膀右臂。

馮一博想到這裡,不由笑了笑,才道:

“勐子,這一點你可別和他學。”

勐子在馮一博面前,依舊憨憨的模樣。

他點點頭,又撓撓頭,道:

“可你們說的,我還是不懂。”

說著,他不由嘆了口氣,才道:

“唉!我還是只管操練軍隊,大爺讓我打誰我就打誰,這些彎彎繞我可不想了!”

說來說去,勐子已經明白了。

不是明白兩人說的意思,而是明白這根本不是自己的領域!

他倒是快刀斬亂麻,不懂也不會裝懂。

而是直接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選擇放棄。

說完,他還一手扶額,又嘆道:

“頭疼!”

見他這副模樣,馮一博和狗子相視一眼。

顯然,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想起勐子以前因為性格搞出的囧事。

不由大笑起來。

“哈哈哈!”

笑了一陣,馮一博才安慰勐子,道:

“我早就說過,你們兩人各有所長,不必強求什麼都懂。”

說著,他也上前拍了拍勐子的肩膀,笑著道:

“就像當初我說的,你負責練兵,狗子負責管事,只要將自己那一攤管好。”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才意有所指的道:

“其餘的,只需聽我安排就好。”

勐子自然老老實實的,使勁點頭。

反倒是一旁的狗子,暗自心驚不已。

隨後幾日,馮一博又做了不少安排。

先派人回東海郡報平安,自不必多提。

還要派人回大魏送信,將議和條款的內容上報。

加了押印的原本則要等他回去之後,親自上朝面呈。

征伐倭國這樣的大捷,自然要把派勢拉足。

另外,還派人去往高麗。

對接即將撤走的遼東邊軍,還有高麗王李松。

他要儘快收取濟州島,開始養馬和訓練東海郡的騎兵了。

至於監督倭國執行條款,敦促挖礦,制定往來商隊的規模。

等等。

一應事項,全都梳理了一遍之後。

又過去了盡月餘的時間。

馮一博才踏上歸途。

在東海船隊的護送下,直奔津門。

因為之前就有人到都中送信。

所以一下船,就有人過來迎接。

等馮一博騎著馬,風塵僕僕的回到了府中。

“恭迎大爺大勝而歸!”

府門外一眾僕人齊聲迎接。

隨後,中門大開。

一眾妻妾也早已恭候多時,都迎了上來。

見禮之後,自是一陣噓寒問暖。

馮一博被眾人簇擁著入府,又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塵土。

這才帶著妻妾到恩師的別苑,拜見兩位長輩。

寶釵先帶著人去了李孟氏屋裡。

馮一博則獨自往前面而來,到堂中見李守中。

見禮之後,李守中就擺了擺手,道:

“你先去和她們娘們敘話,一會兒到書房來,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馮一博點點頭,應道:

“好!那我先去見過師孃,稍後就過來。”

他知道自己的奏疏送回來,一定引起朝中物議。

李守中想說的,八成就是朝堂的情況。

對此他自然早有準備。

何況,這一趟為朝廷賺足了利益。

馮一博相信,景順帝和內閣只要不傻,就不會讓人動他。

“去吧。”

一到後宅,一屋子都是女人。

不僅有馮一博的妻妾,寶釵、妙玉、迎春、香菱、尤家姐妹。

還有薛姨媽和李嬸娘,寶琴和李紋、李綺也都在側。

另有尤老娘和一個婦人在旁作陪。

馮一博不敢耽擱,直接先施禮:

“師孃、岳母、嬸孃,諸位長輩,許久不見,可都還安好?”

他一圈禮下來,收穫的都是含笑回應。

“安好安好!”

“回來就好!”

眾人都滿臉笑意,只李孟氏直接起身。

她過來先摸了摸馮一博的臉,摸著眼淚道:

“一博啊!你這一去又是半年,都曬黑了!”

這一趟奉詔持節督軍東海,正好經歷整個夏季。

東海郡的船,也是藉著東南季風快速抵達倭國。

炎炎夏日,又有海風摧殘。

再好的皮膚也要變得黝黑了。

好在,馮一博雖然黑了,卻也難掩俊秀容顏。

反而還增添了不少粗糲的英氣。

“讓師孃擔心了!”

久違的滿滿關切之意,讓馮一博有些動容。

不過他不想李孟氏難過,又打趣道:

“海上太陽實在毒,好在現在回來了,只需養上幾日,就還是那個白臉書生。”

“你呀!”

李孟氏聞言,果然破涕為笑。

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隨後兩人落座,李孟氏又想起什麼。

她看著身邊婦人,為馮一博介紹道:

“這就是英蓮她娘,你走後不久,就被人送來府裡了。”

說到這,她還看向寶釵,笑著道:

“寶釵說是你早安排好的,還讓人妥善安置在府中住著,一應都參照尤老安人的份例。”

馮一博剛將目光轉過去,還沒說話。

那婦人就已經起身,上前施禮道:

“老婦人多謝馮大爺!這些年多虧馮大爺照顧英蓮,還費心為她尋找父母。”

說道英蓮兒子,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香菱這時忙過去攙扶,也跟著落下淚來。

只是她不善言辭,此時只滿眼感激的看著馮一博。

封氏拉著香菱的手,又帶著哭腔道:

“若非大爺,我們母女怕是再無見面之日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氣?”

馮一博見狀,自也過去攙扶,口中又道:

“英蓮是我妾室,為她做些事也是份數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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