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二府的一眾爺們,大多並無實職。

所以基本都跟著去了孝慈縣。

除了賈政過完年就離家,又去了崖州赴任。

賈赦、賈璉、賈珍都是跟著送殯的隊伍,先一步就過去了。

賈蓉則作為龍禁尉,隨著皇帝的車駕過去。

如此一來,寧府就留了尤氏一個主子看家。

今日她閒來無事,就帶了佩鳳、偕鴛兩個遊園踏青。

二人都是賈珍妾室。

是其中最受寵,性子又嬌憨的兩個。

尤氏帶著她們,就從寧府這邊進了大觀園。

才遊賞片刻,就遇見湘雲、芳官、芯官等一干女子。

正在前面玩得熱鬧。

湘雲幾個也都是嬌憨性子,兩邊打過招呼之後。

沒一會子就玩到一處去了。

一時兩邊只顧玩鬧,竟也忘了尤氏。

只留幾個丫鬟服侍。

前面眾女有說有笑的,一路瘋玩起來。

尤氏就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面,一一賞玩園中景緻。

等走到怡紅院這邊,寶玉也聞聲出來。

他眼睛一亮就想加入嬉鬧之中。

正這時,有人來稟道:

“甄家有兩個女人送東西來了。”

尤氏聞言,連忙讓人去問探春、李紈。

隨後三個女人出去,就在議事廳相見。

這邊佩鳳、偕鸞兩個,自然不敢打攪。

就留在外面想打鞦韆玩耍。

寶玉見狀就湊過去,道:

“你兩個上去,讓我送你們。”

這話一出,慌的佩鳳連連擺手。

“罷了,可別替我們鬧亂子。”

寶玉卻無所顧忌,非要幫她們推送一番。

尤氏會了李紈二人,正要等見甄家女人。

這時,忽見東府裡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

“老爺歸天了!”

眾人聽了,都嚇了一大跳。

尤氏更是起身問道:

“好好的並無疾病,怎麼就沒了?”

那家人聽她一問,連忙回道:

“老爺天天修煉,定是功成圓滿,昇仙去了。”

不說這話還好,尤氏一聞此言,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昇仙了,那就不是正常死亡。

可賈珍父子不在,榮府這邊賈璉等也沒在。

一時家中竟沒個頂事的男子。

當下她也不再猶豫,忙和李紈幾人匆匆告辭。

一邊回府卸了妝飾,讓人備車。

一邊命人快馬先到元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都鎖了。

吩咐只賈珍回來,再細緻審問。

尤氏匆匆忙忙坐車,帶了賴升一干老人家媳婦出城。

又讓人請了大夫過來看視,到底是何病症。

等大夫們一到,見賈敬早就沒了半點生息。

他們只能勉強相看一二。

好在都是寧府熟悉的大夫,素知賈敬修煉導氣之術。

更至參星禮斗,守庚申,服靈砂等。

怕就是因此傷了性命的。

再加上,如今雖死。

卻也可見腹中堅硬似鐵,麵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

大夫便向尤氏回道:

“是道教中吞金服砂,燒脹而歿。”

有了這話,尤氏便有了交代。

當下點點頭,表示知曉。

可這話一出,眾道士頓時慌了。

他們都被鎖拿,聞言紛紛回道:

“原來是秘製的丹砂吃壞了事?”

“我就說:‘功夫未到,且服不得。’”

“是啊!我們勸過了的!”

“老爺定是於今夜守庚申時,悄悄的服了下去,才昇仙去了的。”

“這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脫去皮囊了。”

幾人說的熱鬧,尤氏卻絲毫不聽,只冷道:

“把他們鎖好,等大爺回來發落!”

這邊喊冤叫屈也不理會,只讓寧府下人看住了。

尤氏又命人飛馬報信,同時帶人在元真觀轉了轉。

她發現裡面窄狹,不能停放。

可都中又有國喪,不能進城。

沉吟了一下,尤氏就讓人將賈敬裝裹好了。

用軟轎抬至同在北門的賈府家廟,也就是鐵檻寺中來停放。

她再掐指算了下日子。

發覺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賈珍等方能回來。

如今天氣回暖,實在不能多等。

於是尤氏又果斷下令,親自主持著。

命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殮。

壽木早年已經備下,就寄在家廟。

因此倒也甚是方便。

於是她就定下,三日後,破孝開弔。

就在這邊且做起道場來。

因榮府裡李紈、探春都出不來,還需照顧姐妹。

寶玉又不識事體。

尤氏只得將外頭事務,暫託了幾個家裡二等管事的。

賈?、賈珖、賈珩、賈瓔、賈菖、賈菱等各有執事。

這邊安排的差不多。

尤氏再想了想,只還差兩樣。

一是外頭無身份夠格的爺們坐鎮。

二是寧府那邊沒有人看家。

於是尤氏就想到自己的娘家人,也就是尤老娘三個。

還打起馮一博的主意。

當下便打發人去到馮府,叫尤老娘和兩個妹妹。

希望能替她在寧府看家。

也順帶著問問馮一博,看能不能過來幫忙壓場。

等馮一博到鐵檻寺的時候,尤氏已將一應事項安排好了。

兩邊見禮後,尤氏簡單說了一下自己所做。

還想讓他幫忙查缺補漏。

此時的馮一博,正吃驚的打量著這位“大姨子”。

只見尤氏此時一身孝服,不施粉黛。

卻更顯出真正的美人底子。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也正是好時候。

想想也是。

若非長得標緻,賈珍也不會娶為繼室。

當然,馮一博不是被她模樣驚豔。

而是被這位大姨子的周全驚到了。

尤氏平日不聲不響的。

可卿在的時候,府裡都交給可卿。

可卿不在,她也無聲無息的就接過去了。

不像王熙鳳那邊離開,榮府就雞飛狗跳了好一陣子。

平日所有人都覺得,寧府是賈珍一人說的算。

但現在府裡沒人,尤氏卻也能把事做得這樣周全。

可見,平日在府裡也不是沒有作為的。

“大姐姐處置很是周全,還有什麼需我做的,儘管吩咐就好。”

為顯親近,馮一博沒從賈珍那邊論。

而且從尤家這邊,叫起了姐姐。

尤氏聞言,嫣然一笑,道:

“倒是沒有旁的,只是這邊外場還需一博兄弟幫忙壓陣。”

馮一博從尤老娘這邊論,她卻從賈珍這邊論的。

尤氏雖是大姐,可兩個妹妹卻都是妾室。

馮一博和賈家也是實在親戚,如何也輪不到從尤家論親。

就算喊聲妹夫,也是從薛家論過去的。

馮一博聞言笑了笑,沒有和她計較。

隨後讓人去了部裡告假,就留在鐵檻寺坐鎮。

且說賈珍收到信兒,也急忙告假。

連帶著賈蓉一起叫上。

先陵這邊負責主持儀式的,是禮部的左侍郎。

聽到寧府的事,他也不敢自專。

連忙到了行在請旨。

原來,老太妃的喪禮,是按照太后一等的國喪規制操辦。

唯一差的,就是景順帝沒有全程跟著。

而是由忠順親王這個弟弟,代他這個皇帝在靈前打藩送殯。

不過,景順帝還是趕在下葬前到了孝慈縣。

棺槨在先陵停放數日,遲遲沒有送入地宮。

很大程度上,就是在等著他的到來。

雖然不能親送,但最重要的入土儀式。

還是須得他這個長子填第一鍬土。

寧府送信過來的時候,這邊才入了地宮不久。

景順帝還沒來得及起駕回都中。

一見此本,他心中微微驚訝。

頓時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可面上卻不動聲色,還隨口問道:

“寧府賈敬如今何職?”

賈珍父子沒跟過來,便由禮部左侍郎代奏,道:

“賈敬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

景順帝自然知道這些,聞言卻頻頻點頭。

心中不知琢磨著什麼。

“因年邁多疾,賈敬常養靜於都城之外元真觀,今因疾歿於觀中。”

自囚於一小觀中,每年只出來一次。

如今也算是圓滿了?

景順帝心中有些感慨,卻一時也摸不透是不是那邊下的手。

“其子珍,其孫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故乞假歸殮。”

禮部左侍郎彙報完畢,景順帝便讓人下了恩旨,曰:

“賈敬雖無功於國,念彼祖父之忠,追賜五品之職。”

賈敬不僅無功,還有過。

來孝慈縣的大多也都是有爵之人,知道的不在少數。

好在景順帝的追封,還是對開國一脈表達了尊重。

“令其子孫扶柩由北下門入都,恩賜私第殯殮,任子孫盡喪禮畢扶柩回籍。”

雖然是格外開恩,准許進城。

卻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對“仁孝”的尊重。

是景順帝的一貫作風。

“外著光祿寺按上例賜祭,朝中由王公以下,準其祭弔。”

此時是景順帝生母的國喪,一應祭奠都要讓路。

能允許進城,已經實屬不易。

允許王公以下祭弔。

這個對寧府開始,才是最大的恩賜。

“欽此。”

這道旨意就是讓人知他重仁孝,且更隆重功臣之裔。

果然。

此旨一下,不但賈府裡人連連謝恩。

連跟來的一眾勳貴,也都稱頌不絕。

賈珍父子領了旨意,便星夜馳回。

半路中又見賈?、賈珖二人,領了家丁飛騎而來。

一群人看見賈珍,連忙滾鞍下馬。

紛紛上前請安。

賈珍應了,卻也有些不解,忙問:

“家裡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又來做什麼?”

為首的賈?上前,恭謹回道:

“嫂子恐哥哥和侄兒回來了,老太太路上無人可使,就叫我們兩個來護送老太太的。”

史老太君身邊還有賈赦、賈璉父子,自然不會無人可使。

只是沒有寧府的人罷了。

賈珍聽了,自然明白尤氏的意思。

“妥帖!”

贊了一聲,又問道:

“家中如何料理的?”

賈?等便將尤氏的作為說了一遍。

如何命人請了大夫,拿了道士。

如何讓人將賈敬遺體挪至家廟。

怕外面無人,又請了馮一博坐鎮。

專司迎接貴重賓客。

怕家內無人,接了尤老娘。

帶了馮家的幾個婆子,在上房看著。

這些一一說完,賈珍接連又說了幾聲“妥當”。

隨後兩邊告辭,賈珍父子加鞭便走。

兩人店也不投,連夜換馬飛馳。

這一日,終於到了都中。

父子倆先奔入鐵檻寺,到的時候已是下半夜的四更天。

坐更的聽見聲音,忙喝起眾人來。

賈珍下了馬,就和賈蓉放聲大哭。

從大門外便跪爬起來,至棺前稽顙泣血。

爺倆哀嚎,一直哭到天亮。

喉嚨都哭啞了方才停住。

尤氏等這才都上前一齊見過。

賈珍父子忙按禮換了凶服,在棺前俛伏。

身為家主,自要理事。

再不能目不視物,耳不聞聲。

少不得減了些悲慼,好指揮眾人。

賈珍先將恩旨備述給眾親友聽了,又打發賈蓉回家來料理停靈之事。

這邊賈珍又單獨見了馮一博,自是連連稱謝。

“勞一博兄弟幫忙操持,為兄感激不盡!唯有待事完了,我們全家登門跪謝,也難償心中之情!”

馮一博連稱不敢,又道:

“珍大哥節哀順變,我也沒能幫上什麼,只是稍盡些心意而已。”

另一邊,賈蓉到家。

他忙命前廳收桌椅,下槅扇,掛孝幔子,門前起鼓手棚、牌樓等事。

這邊事了,又進來見尤老娘這個外祖母。

賈蓉一見尤老娘,便忙上去請安問好,道:

“老祖宗費神勞心,我們爺兒們感激不盡!惟有等事完了,我們閤家大小登門磕頭去。”

尤老安人聞言欣慰,點頭道:

“我的兒,倒是你會說話!親戚們原是該的。”

老孃上前將他扶起來,又問:

“你父親好?幾時得了信趕到的?”

賈蓉笑著回道:

“剛才趕到的。先打發我瞧你老人家來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

見尤老娘點頭,賈蓉又嘻嘻的四下張望,道:

“二姨娘,三姨娘怎麼不見?”

尤氏姐妹自跟了馮一博後,他再沒見過。

可他雖然不太行,卻口花花慣了的。

好在,原本尤老娘想帶尤家姐妹來的。

畢竟是尤氏的公公沒了。

尤家作為親家,過來也算盡禮數。

不過她去請示的時候,馮一博答應親自過來。

卻唯獨沒讓尤家姐妹過來。

“怎麼?蓉哥兒倒是孝順,還惦記你兩個姨媽?”

尤老娘聞言笑了笑,才道:

“她們自然在馮府,若是有空也可以過去走動。”

她知道馮一博的身份不遜賈珍半分,不信賈蓉敢去造次。

果然,賈蓉聞言撇撇嘴,道:

“那就不必了,還是不給馮叔父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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