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野的表情,說明這事並不常見。

但馮一博聽說賴大的兒子是官身,卻也並不如何驚訝。

無非是捐個官當,他也不是沒做過。

狗子和勐子,當初也都捐過官的。

還轉了實職呢!

捐官之前,都要脫籍。

所以這個訊息只能說明,賴大的兒子脫了奴籍。

至於官身,很可能也如狗子當時那樣。

是賈家給的恩典。

或是需要他有個身份,好辦事之類。

當然,馮一博對於賴家兒子是官身的事並無驚訝,但對賴家能在內城置下那麼大一片宅邸。

還是有些感慨的。

因為從這件事,馮一博還聯想到一些別事。

之前在賈府裡見到,除了寧榮兩府的嫡子嫡孫。

也就是賈珍、賈蓉、賈璉、賈蘭這樣的。

其餘,哪怕是草字輩的正派玄孫。

見了那賴家兄弟,都要恭敬的叫聲“賴爺爺”!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以為和自己家的陳伯一樣。

是關係親近的表現。

可現在想想,又有明顯不同。

因為陳伯是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叫的。

而賴家兄弟,寧榮兩府的主子還是直呼其名。

如此一來,只有一個解釋。

那就是。

賴家兄弟倆,長期把持寧榮兩府的管家之位,

如今在賈府裡的威勢,只比正派主子差了半籌。

甚至超過了別房正派玄孫。

這就多少有點主僕顛倒意思。

當然,別家的事,馮一博自然管不到。

但由此及彼,他心中就想著。

是不是該引以為戒?

不過再想想,又覺得沒必要。

只要自己還在,就能鎮壓府中一切。

而且正如他之前玩笑所說:

最擅賬目。

又不會像賈府那樣到處都是湖塗賬。

至於他沒了之後,就看子孫自己的能耐了。

要是像賈府這樣,出了一群廢物。

如寧榮二公一樣能耐又如何,還能管得了身後事?

這邊宅邸的設計圖定下,馮一博就將這事叫給了陳伯處置。

另一邊的榮府,雖有山子野為其制度規劃。

節省了大量財力。

可公中還是難免被上下其手。

這裡面,賈珍、賈璉、賴家兄弟,以及一眾辦事的爺們、清客、家僕等。

人人有份。

當然,也少不了平日主持大局的王熙鳳。

但這事她能干涉的不多。

只仗著賈璉的情面,安插了幾處罷了。

像是賈芸、趙嬤嬤求到了她。

為了不墜往日名頭,怎麼也給安排了出去。

她這就是好強要面兒的性子。

這邊都由爺們把持著,不好插手。

但王熙鳳在這段時間也沒少來錢。

因為她有了個新的來錢路子。

除了原本的,用府裡的月例銀子放出去。

收點利錢。

在上次秦氏葬禮的時候。

她還從水月庵的老尼靜虛那裡,又得了個專門幫人“消災解難”的法子。

當然,不是用佛法。

而是依仗賈府的權勢。

藉著賈璉的名頭,做下了不少“好事”。

原來當日葬禮,她帶著寶玉、秦鍾在水月庵歇腳。

寶玉只顧著搞秦鍾,秦鍾只顧著搞智慧。

而靜虛老尼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求到了王熙鳳。

原來這靜虛在都中不少大家後宅,都有走動。

偶爾也會做個掮客,幫人牽線搭橋。

若能辦成了事,自然少不得她的好處。

這次之所以求到王熙鳳,說來也算是巧了。

她出家的時候,是在長安縣的善才庵。

在那裡認識了一個姓張的大財主。

那張大財主有個女兒,名叫金哥。

一日上香的時候,正巧被長安府太爺的小舅子,李家公子看見。

當時就相中了。

但這張金哥小姐,已經許給了原任長安守備的公子。

原任長安守備是舊黨中人,在不久前的黨爭中被牽累。

停職留用。

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來啟復的訊息。

倒是被欺負上門了。

那張家見他失勢,就想著不如藉機投奔李家。

守備家得了信兒,自然不肯丟了顏面。

他家不僅不退定禮,還要把事情鬧大。

和張家打起了官司。

這事若鬧開了,張家自是理虧。

於是各處尋找門路,想要把事壓下去。

知這靜虛認識人多,也就求到她的頭上。

靜虛雖是個老尼,對都中各家卻都熟悉。

素知長安節度雲光,和賈家有舊。

因此今日碰見王熙鳳,就求告了上來。

想要碰碰運氣。

就算不行,她也虧不了什麼。

靜虛求告,也不說是找王熙鳳。

只說讓她幫忙轉給王夫人聽,求賈政給寫封信來。

這自然是託詞,王熙鳳當然不會搭理。

她怎麼可能會給王夫人找麻煩?

當下推脫道:“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不管這些事的。”

靜虛自然知道這事王夫人不會搭理,所以目標就是王熙鳳。

當下就試探道:“既然事情不大,若太太不管,那奶奶可以主張了?”

王熙鳳聞言笑了笑,依舊推脫道:

“我也不等銀子使,也不做這樣的事。”

靜虛聽了,面上故作失望。

過了半晌,才嘆了口氣,道:

“雖這麼說,只是張家已經知道求了府裡。”

靜虛時常在賈府走動,自然瞭解王熙鳳的性子。

先前都是託詞,如今方是她的手段。

當下便一臉失望,繼續道:

“如今不管,張家不說沒工夫,不希圖他的謝禮,倒像府裡連這點子手段也沒有似的。”

這就是掐準了王熙鳳的脈,知她素來性子要強,最是好面子的人。

定聽不得這種話。

果然,聽了這話,王熙鳳就冷笑一聲,說道:

“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

這就是話裡有話,是在告訴靜虛。

她知道這事不是好事。

知道靜虛來找她,沒安好心!

更知道拆人姻緣,是要遭陰司地獄報應的。

“憑是什麼事,我說要行就行。”

說來說去,卻還是被靜虛拿住了脈門。

不過她也沒傻到,被人一激就憑白答應。

“你叫他拿三千兩銀子來,我就替他出這口氣。”

在王熙鳳想來,這事不大。

三千兩已經是獅子大開口了。

卻不知道那張大財主不差錢。

就怕先被壞了名聲,後又攀不上高枝。

靜虛聽了,頓時露出喜色,忙道:“有,有,有。”

說著長出了口氣,又道:“這個不難的。”

“我比不得他們扯篷拉縴的圖銀子。”

王熙鳳聞言就知道自己要少了,口中就開始往回拉扯,道:

“這三千兩銀子,不過是給打發說去的小廝們作盤纏,使他賺幾個辛苦錢兒,我一個錢也不要。”

說到此,還一臉不屑的補充道:

“就是三萬兩,我此刻還拿的出來。”

靜虛一聽,就知道自己剛剛失言。

當下就怕王熙鳳真要三萬兩,忙道:

“既如此,奶奶明日就開恩罷了。”

“你瞧瞧我忙的,哪一處少的了我?”

王熙鳳有心反悔,再多要些。

但終究掛不住面子,最後道:

“我既應了你,自然給你了結啊。”

靜虛也看出她的不滿,連忙拍道:

“這點子事,要在別人,自然忙的不知怎麼樣。”

“可要是放在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夠奶奶一次辦的!”

她見王熙鳳嘴角微翹,就知拍對了地方,繼續道:

“俗語說的:‘能者多勞’。”

“太太見奶奶這樣才情,越發都推給奶奶了,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貴體些才是。”

接著一路,靜虛都不斷的奉承著王熙鳳。

往日裡,熙鳳都是小意伺候著賈母和王夫人。

府裡別人要麼怕她,要麼遠她。

哪有人這樣奉承過的?

因此也不顧身子勞乏,就和靜虛攀談起來。

被拍得卻是越發受用。

當日就派了來旺兒進城,找了主文的相公。

假託賈璉之名,修書一封。

連夜給長安節度雲光送去。

雲光也是勳貴出身,祖上就在榮國公賬下聽令。

後來雲、賈兩家雖無姻親,卻也一直走動不斷。

如今也算是勳貴一黨的中堅力量之一。

長安府都是他的治下,這事他自也知曉聽聞過。

原本事不關己,並未介入。

如今收到了榮國府正房嫡長,“賈璉來信”。

對他來說些許小事,豈有不允之理?

當即給了回書,又仗著賈家的威勢,敲打了守備家一番。

靜虛把這事告知張家,可以退親了。

守備也被雲光敲打的沒了脾氣。

他還要靜候啟復,若再得罪了四王八公這邊。

那就再無機會了。

當下也只能忍氣吞聲,收回聘禮。

沒想到的是。

愛勢貪財的父母,卻養了一個知義多情的女兒。

聞得退了前夫,另許李門。

張家金哥小姐,便一條汗巾,悄悄的尋了自盡。

那守備之子也是個情種。

聞知張金哥自縊,也跟著投河而死。

兩人如那焦仲卿和劉蘭芝一般。

一個“自掛東南枝”,一個“舉身赴清池”。

可憐張李二家也是沒趣,落得個“人財兩空”。

只王熙鳳安享了三千兩。

這事辦成後,那靜虛就得了便宜。

時常包攬一些訴訟,送到王熙鳳的跟前。

王熙鳳搞了幾次,膽識愈發壯大。

也積了不少浮財。

尤其元春封妃之後,賈家威勢更隆。

王熙鳳所作所為,諸如此類的。

已不可勝數。

可憐賈璉,還在為自己攢了不少私房錢而得意。

卻不知他的把柄,都快遍佈都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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