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年，正月十五，上海，晝錦裡，大東書局
“沈兄，我知道硬筆行楷字帖，坊間還從來沒有出版過，但是隨著教育的興起、文化的發展，
將來中國人學西方用鋼筆寫字更方便效率更高，這個不言而喻吧？”
葉林吹著手上茶盞裡熱氣騰騰的龍井茶，不緊不慢的道。
“這個當然，只是，咱們出版界，原創稿酬論字算，知名作者的文章千字三塊都算高的，千字六塊絕無僅有，
葉兄的行楷手稿，一頁在六七百字自檢，要價八塊一頁，大東書局很難承擔這樣的價格。”
沈俊聲這話當然只是試探，作為書局的經理和實際經營者，能控制的成本他一定會嚴格控制，
這就像富一代起家的富豪們，絕對不會是個揮霍無度的紈絝一樣，財富不是靠揮霍出來的，財富更多的是靠積蓄才存住的！
“天筱兄，你怎麼說？”葉林聞言不置可否，轉過去問介紹人包天筱的態度。
“文濠，這個，我一上午都在和駿聲商量這件事，要麼，還是按千字六塊算可好？”
包天筱老臉赫然，昨晚打包票今天開場就吃癟，自然有點不好意思。
“沈兄，我手書行楷《論語和算盤》，一共二十五萬字篇幅，手稿大概是三百頁，我當時建議，可以選其中的一百頁出一本五十張厚度的行楷字帖，是天筱兄堅持要出全本的。”
葉林的言下之意，勞資不是為了賺你大東書局的潤筆費才答應出版字帖的，你在潤筆費上糾纏，完全是本末倒置。
“葉兄，這本字帖，大東書局要麼不出，要出肯定是出全本，作為民國第一本硬筆行楷字帖，
不瞞你說，這本字帖是有機會推薦成為大中小學書法課的教科書，最不濟，也會成為鋼筆字重要參考書。”
沈俊聲倒是老老實實把大東書局的野望攤開了講，就差沒說還要去競爭大學經濟系教科書了。
“好吧，我可以讓一步，三百頁手稿，潤筆費每頁六塊錢，總價一千八，沈經理以為如何？”
葉林讓了步，但堅持按頁計價，絕不能按普通出書按字數算。
沈俊聲看了一邊的包天筱一眼，老包則一臉希冀的望著這個年輕的經理，這個時候，作為中間人再多說沒必要，只看大東書局如何定奪。
“沈兄，想必你也知道，商務印書館要出小弟這本書的中文版，是打算推薦給教育部申報成經濟系教科書的，
因為這書在日本大學裡本來就是文部省指定的經濟系教科書，所以，大東書局若出字帖按頁算價，將來商務印書館那邊，大家都好說話。”
葉林這番話一說，沈俊聲一拍大腿道，
“葉兄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就這樣定了，三百頁手稿出全本影印版字帖，每頁總價一千八百塊，不過版稅方面，葉兄無論如何要再幫幫忙高抬貴手！”
“沈兄，之前我給天筱兄說了，若銷量兩千冊，版稅只收20%，銷量六千冊，版稅補足40%，銷量一萬冊，版稅補足60%！這個條件很優厚了，你還要小弟怎麼讓？”
葉林昨晚的條件，把版稅的對賭的空間放大，確實是挺大的誠意，因為這本字帖只賣不到六千冊的話，等於大東書局只要付20%的版稅！
“葉兄！不管是字帖還是書畫，咱這民國就沒有拿30%以上版稅的作者，更別說60%了！”
沈俊聲這話和昨晚包天筱如出一轍，
沈俊聲認為，大東書局求賢若渴不假，大東書局想拆商務印書館的牆角也是真，
但不能因為給一個新人超高的版稅，而成為民國全出版界的笑柄，這才是他在版稅上討價還價的根本原因。
“葉兄，因為是照相排版又要用最好的光面紙，如果首印兩千冊的話，書局只能保本，這還是在版稅按20%算的基礎上。”
沈俊聲和人算賬從來清清爽爽，不因為對手不瞭解出版行業而糊弄對方。
“沈兄，我雖然不是出版行當的，但是你這個演算法，你是把字帖當書賣的吧？如果三百頁一張兩頁，也就一百五十張，大東書局打算定價多少？”
既然來談合同，葉林當然做了一點功課，連剛才路上拉他來的人力車伕都知道，上海灘辦報紙最賺錢，葉少爺要想知道民國八年上海灘書籍出版成本，並不難！
何況師兄蔣萌麟還在商務印書館當雜誌主編呢，有啥是自己打聽不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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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兄，你這本書，我打算定價八毛，因為你是新人，硬筆行楷字帖以前也沒人出過，所以，八毛是一個比較適中的價格。”
沈俊聲眨巴著小眼睛，試圖從葉林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陳兄，那我明白了，如果你首印兩千冊，八毛定價，就是全部銷售一空，去掉書店10%的渠道利潤，
大東書局到手也就一千四百四，再去掉每本三毛錢的印刷發行成本，書店還得倒貼。”
葉林的一番話，聽的陳俊聲和包天筱面面相覷，難以相信葉少爺居然對書店出書的成本瞭若指掌。
“葉兄，因為用最好的光面紙印刷，你這本字帖屬於精裝版，若攤到首印兩千冊上的話，成本價至少是每冊三毛五。”
包天筱掰著指頭，好歹把成本往上提了五分錢，要不怎麼說民國教育為先呢？要不怎麼說北洋時期知識分子待遇最好地位最高呢？
民國初期，書店如雨後春筍一樣遍地都是，熙熙攘攘皆為利往，一本三毛五成本的書，隨便定價就能賣到六毛以上，論毛利80%可都不止。
“二位，論出版你們是行家裡手，成本方面我就不多說什麼，如果這本字帖印刷發行成本是三毛五，八毛定價，你要首印不虧錢，兩千冊怎麼夠？！”
葉林單刀直入，直奔要害，言下之意很清楚，要麼大東書局的定價錯了，要麼大東書局的首印資料不對。
葉林這麼一說，陳俊聲和包天筱都沉默了下來，半晌，還是陳俊聲解釋道，
“葉兄，其實民國那麼多書局出版書籍，大家主要靠印刷教科書賺錢，
類似書畫字帖這種，都是小眾讀物，首印兩千冊本來就是虧錢的買賣，定價高了怕賣不動，印數多了更怕堆在倉庫裡變成壞賬！”
不知後事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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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劇場：
阿文：“師傅，胡師伯居然問我，浪漫和浪費的區別？這是哪跟哪啊！”
葉林：“阿文，浪漫，就是明知道她不喜歡，你還送玫瑰花給她，浪費，就是明知道她喜歡，你還送玫瑰花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