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年,正月十七,晚九點半,上海,公共租界,西藏路,一品香大旅社
好不容易在形形色色的目光洗禮下突出重圍,
天字08號房出現在迴廊盡頭的拐角處,隱秘幽靜。
女侍者用鑰匙開啟了房門,一陣涼風從窗戶吹過來,隱約有脂粉的香氣。
“文先生,隔壁是會樂裡,上海灘最有名的長三堂子。
很多住一品香的外地客人其實也是衝著會樂裡來的,住這邊若開窗有時會有香風陣陣。”
對門的窗戶開了三分之一,垂下的窗簾這時候正好被風吹了起來,所謂過堂風也。
客房靠西面的牆擺著一張雕花大床,雪白的床單枕頭,四周垂下紗帳,房間靜謐而整潔。
“這邊是洗手間,全天有熱水,開水瓶是滿的,有需要隨時按這個鈴,樓層侍應就來了。
電話機在沙發邊上的茶几上,拿起來就可以吩咐總機接電話,如果有客人找可以打一品香電話轉到房間裡來”
“一品香現在夠檔次啊,連客房都裝了電話啦?這可真稀罕了!”
葉林走到沙發邊,看著那個古董一樣的分離式電話機,不由自主的拿起了話筒,試著把聽筒放到了耳邊。
“文生雷好,請問要接哪邊?”
耳機裡傳來接線員清晰的粵語,甜美異常,停頓了一下,聽筒裡又傳來國語:
“文先生你好,需要幫你接哪裡?”
“請幫我接外線,法租界電話一二三八號”
葉林保持了良好的家庭觀念,晚上不回家,那記得要給家裡打電話說一下,本少爺雖然有事今晚夜不歸宿,但是少爺並沒有把家裡的女人都拋之腦後。
“阿朱嗎?我就知道是你,少爺我和阿文今晚有事在外應酬,在一品香開了房住,
有急事的話可以打電話來找我,讓總機轉天字08號房,今晚我們不回家,你們都早點休息不用等,
另外,最近幾天堵咱家門抓獨家新聞的記者多,天寒地凍的,
那啥,白天可以讓記者們進來在門房裡等好了額,熱茶管夠,記得要登記好,來自哪家報社,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職務,對!”
葉林一一囑咐過去,對面阿朱一疊聲的應了,末了,帶著不捨的道,
“少爺你晚上睡覺別著涼,另外曼姐讓我把她的一個鐲子放在你西裝的內袋裡了,其他沒說啥,我早上忘記給少爺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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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曉得了!”葉林掛了電話,心道原來翡翠鐲子是曼姐的,曼姐這是何意?提醒我別忘了自己的承諾嗎?
停了一停,葉林又拿起了電話,耳機裡傳來接線生綿軟的粵語聲音,
“請問文生要接去哪邊?”
“請幫我接前臺!”葉林沒想到接線員都能說粵語,眼珠子一轉,吩咐道。
……
“你好,這裡是前臺,我是領班朱迪,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嗎?文生!”
在電話人工接線的時代,不存在來電顯示,一切靠總機接線員人工轉接,顯然接線員預先通報前臺是天字08號房客人的電話。
“密斯朱,還在生氣嗎?
剛才在上樓的路上,我為你做了一首詩,等我念給你聽……”
這次葉林不等對方拒絕,滿懷深情的念了起來:
帶著翡翠,獨自
漫步在悠揚、悠揚
又熱鬧的一品香
我逢著一個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情緣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善良
在風中悠揚
悠揚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熱鬧的一品香
帶著翡翠,
像我一樣
“好聽嗎?就在剛才,為你寫的,等我謄寫到紙上,讓侍應帶下去給你。”
葉林不給對方反對的機會,說完就掛掉了電話,然後滿房間的找筆找紙。
這個時候領路上樓的女侍應才從剛才那段詩朗誦營造的意境中回過神來。
小姑娘雙手緊握在胸前,兩眼都是小星星,看著葉林驚喜的道,
“文先生你的聲音真是太好聽了,朱迪姐一定很喜歡,這就是傳說中的情詩嗎?真是太羨慕了啦”
“哦哦,文先生你在找紙筆嗎?在這裡!文先生,我幫你拿!”
女侍應回過神,很快從書桌的抽屜裡找出了一疊信紙和鋼筆。
葉林有點驚奇,雪白的厚厚信紙上印著一品香的水印,而遞過來鋼筆居然是一支派克筆。
“這裡還有毛筆和墨汁,文先生要用毛筆寫那首詩嗎?”
“毛筆,那不用,現代詩,當然用鋼筆謄寫更摩登時尚對吧?”
葉林一邊說,一邊坐到了書桌前,在便籤本上試了試筆尖,簽了幾個名字,派克筆書寫的很流利,於是鋪開信紙,刷刷刷一氣呵成。
書至朱迪小姐,
人生只若初見,一見已驚豔,回首又傾心,流連難忘返,心則有所感,遂成詩一首,詩名《丁香》-贈朱迪小姐,幸甚、幸甚!
《丁香》
帶著翡翠,獨自
漫步在悠揚、悠揚
……
帶著翡翠,
像我一樣
落款:
文濠。
民國八年正月十七於上海一品香。
“喏,這位侍應姐姐,麻煩你把這首詩替我送到前臺,親手交給朱迪小姐,朱迪小姐若有回信,務必第一時間送過來,我先去洗個澡,身上都是汗……”
“哦對了,這塊水果糖給你,我身邊沒零錢,等結賬的時候一顆糖換一塊錢小費,收好了哦!”
“啊?一顆糖換一塊錢小費?好吧……我替你送去。”
女侍應看在情詩動人的份上,接過了折起來的信和水果糖,哼哼一臉失望著離開了房間。
一品香大旅社浴室的熱水很熱很大,葉林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淋浴,洗完澡照了照鏡子,
心裡不得不承認,鏡子裡的小白臉長得星眸劍眉,斯文秀氣。
等刮了臉抹了護膚霜,用髮蠟把頭髮梳理整齊之後,很有點唇紅齒白吃軟飯客串一把當拆白黨的天賦本錢。
躺在床上等半天,送出去的情詩一直沒有回應,車馬勞頓洗了澡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葉林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窗外隱約傳來會樂裡絲竹管弦的聲音,
葉林熟睡中似乎做了很多夢,醒過來的時候臉上居然全是淚,不知道是莊生夢見了蝶,還是蝶變成了莊生。
不知後事如何?
……
……
【作者題外話】:親們,這本書會成為塔讀歷史最神奇的書之一,你們還等什麼!一本裸奔的神書,再不上車投票就晚了!
今日小劇場:
阿文:“師傅,胡師伯說總摸不透女朋友的心,問我怎麼辦!這我哪知道!”
葉林:“阿文,這有何難,你叫胡師伯別老摸女朋友的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