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程鬱默默睜開了眼睛, 不動聲色的看向林安瀾。

他能看到林安瀾□□的脊背,看到他清瘦的背影,可是卻看不到他的臉, 看不到他的眼裡的神情。

但是, 他猜他應該是很認真的看著蔣旭,很溫柔的注視著他。

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 更沒遇到過這樣的朋友。

沒有人告訴過他, 你現在自甘墮落, 我會為你惋惜,更沒有人告訴過他, 你不能為了別人毀了你自己。

程鬱一直都知道他很聰明,所以他即使不怎麼學習, 也能輕鬆考進火箭班。

可是他也一直都知道, 他活的沒有激情, 自暴自棄,自我放逐。

他消耗著自己的時間和聰明,放縱自己遊戲在無聊與枯燥之間。

他很羨慕其他人會有父母管著他,約束他, 允許他做這些, 不允許他做那些。

可是他的母親早已經不在了。

他的父親也從來不會操心他這些。

外公外婆爺爺奶奶,每一個親戚,都有自己的事, 即使知道自己對待學業不認真,也只會覺得他這樣的背景, 學與不學,都無所謂。

程鬱最消極的一次,半學期都沒有學習, 沒有參加考試,翹課翹的比吃飯還頻繁。

那是在初中,老師讓他請家長,他打給了程峰,程峰表示這種小事,還值得給他打一次電話?

他給學校的實驗室統一換了新的裝置,校長很開心,這件事也就此結束了。

徐笙他們都很羨慕,可是程鬱一點都不開心。

他明明是有家人親人的,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管他,沒有人關心他的成長方向對不對,沒有人在乎他每天在想什麼。

明明他的路都已經走歪了,也沒有人站出來,約束他重回正道。

他很難過,也很失落。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放逐的小船,即使有一天觸到了礁石,或被捲進漩渦,也沒有人會在他被吞噬前,幫他調轉方向。

他想要約束,想要一個舵手,一個正常的家庭環境,一對會在他做錯了事批評教育他,做對了事讚賞表揚他的父母。

可是他沒有。

所以他自暴自棄的放棄著自己的學業,妄想有一天程峰會不會為此管教他。

可他沒有等到程峰,他只等到了鬱蘅。

鬱蘅對他這一段時間的狀態很不滿,“小鬱,雖然我們都知道,只要你叫程鬱,那麼不管你學不學習,成績如何,都無所謂,可是,我希望你能成績好一些。”

“你很聰明,你不應該浪費你的聰明,你明明只要稍微用點心思就可以成為很優秀的人,那為什麼要讓自己成為別人看不起的人呢?”

“成績當然不是評判一個人的唯一標準,但是在你身為學生的前提下,成績就是評判你的最常見的一個標準,你是我弟弟,我不希望別人因為看不清你的聰明,只看到你成績上的空白,就詆譭你。”

“我們都知道,你可以成為更優秀的人,所以,不要給那些比你差的人詆譭你的資格,他們不配,你明白嗎?”

鬱蘅說的很溫柔,他說,“我希望我的弟弟,不僅是我看得到他的聰明與優秀,其他人也可以。”

程鬱為了他這一句話,停下了自己越走越偏的腳步,重新回到了正途。

他覺得鬱蘅說的很對,他不應該給比他差的人詆譭他的資格,他們不配。

可是他也很清楚,鬱蘅越信任他,越不會管他。

他這個表哥,是整個鬱家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人,他有強大的心理素質,超強的自制力,關愛弟妹,體恤家人,除了對外人無情,似乎沒有其他缺點。

他自己太過強大,所以在他認為,他的弟弟妹妹也該如此,尤其是弟弟。畢竟,他不是女生,不能揣測小女孩兒的心思,可是他是男生,他覺得他的弟弟,就該和他一樣。

但是程鬱很清楚,他們不一樣,他和鬱蘅差太多了,他並沒有鬱蘅那樣強大的心理素質。

鬱蘅從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耗費心思,他有的,他珍惜,他沒有的,他要麼壓根不在意,要麼,他想辦法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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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把自己困在別人的錯誤裡,他永遠是堅定且無所畏懼的。

程鬱做不到他這樣,更沒辦法把自己的渴望告訴他,他只能壓制著自己內心的渴望,在滿足鬱蘅要求的同時,任由自己的心裡,一片荒蕪。

然而,他看到了林安瀾。

他第一次知道,他想要的,其實也不一定是要來源於家人或者親人。

朋友也是可以的。

程鬱問徐笙,“如果我不好好學習,天天只想上網或者和社會上的人廝混,你會費盡心思勸我重回正途,認真學習嗎?”

徐笙受驚的看著他,誠實的表示,“大哥,咱們理智一點,你就是再不好好學習也比我學的好啊,我能進火箭班不是我在年級前列,而是我爸捐了一棟樓,但是你是實打實考進來的,我勸你?我不配!”

程鬱笑了一下,他說,“這不是如果嗎?”

“不可能有這個如果的。”徐笙信誓旦旦,“蘅哥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程鬱不自覺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想,他的朋友,其實並不瞭解他啊。

明明他現在都已經在這條如果的路上了,他的朋友還覺得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他只是踩著鬱蘅的線在遊戲罷了,鬱蘅要的是其他人看到他的聰明與優秀,所以他要求他必須進火箭班,不能給比他差的人,嘲笑他的資格。

程鬱如他所願,進了火箭班,坐在了火箭班的座位上。

可是他也沒有好好學習,他依然是翹課、上網、看漫畫,每一天都過得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充實的度過每一天的,只是,他少了一個像林安瀾一樣的朋友。

他看著林安瀾,能看到林安瀾在每次下課的時候監督蔣旭學習,也能看到蔣旭每一次有走歪的趨勢時,就被林安瀾及時拽了回來。

他禁止他再和之前認識的那些混混來往。

也不允許他在期末考試前再去網咖。

他不許他抽菸喝酒,更不許他再去酒吧那種地方。

蔣旭乖乖的遵守著,明明之前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就這麼,重新回到了正途,重新成為了和他不一樣的人。

他還在網上和網友一起打遊戲,可蔣旭早已經不去那家網咖了。

他還在和朋友們喝酒玩鬧到凌晨,可蔣旭再也沒出現在那家酒吧。

他還在自暴自棄自我放逐,可蔣旭已經活得像個正常的學生了。

他們之間差了什麼呢?

明明他們曾經在放學後的晚上經常遇到對方,可是,突然某一天,他就再也看不到對方了。

因為對方有一個林安瀾。

一個會管著他,約束他,指引他,糾正他,接他回家的林安瀾。

林安瀾活得清醒且正確,所以蔣旭,也就成了最普通的最令人羨慕的高中生。

他真的如他所說——林安瀾會來接他的。

可是,他也想要有人來接自己,他也希望,能有人,把自己接回去。

那麼,林安瀾可不可以,也順道,來接一下他呢?

程鬱在那一剎,瘋狂的想交林安瀾這個朋友,只要他們是朋友了,那麼林安瀾說不定也就會像管著蔣旭那樣管著自己,也就會伸出手,拉他走出泥濘。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就宛如生物入侵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瘋漲,他一次次的按下這個念頭,卻一次次禁不住誘惑的讓這個念頭重新破土而出。

程鬱勸自己,交朋友,這很正常,誰上學不交朋友呢?

林安瀾這麼好,他也會對林安瀾好的,只要林安瀾願意像對蔣旭那樣對他,甚至不需要那麼多,只要他願意拿出對蔣旭的十分之一,那麼,他就可以滿足林安瀾的所有要求,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

他會是他這一生,最好的朋友。

他懷揣著忐忑、不安、激動與熱情,戰戰兢兢的走到了林安瀾面前,問他,“打籃球嗎?正好缺人。”

林安瀾驚訝的看著他,沒想到他會來邀請自己。

他確實很久沒有打籃球了,因此沒有拒絕,蔣旭也就和他一起加入了。

一場球賽下來,大家都很開心,體育老師吹了哨,程鬱拿著球往回走,他故意走在了林安瀾身邊,笑道,“你打得還不錯。”

“以前玩過。”

“是嗎,那下次繼續叫你。”

林安瀾想了想,回覆他,“有時間的話。”

“好。”程鬱道。

他還想再說什麼,體育老師又吹了一遍哨,蔣旭拉起林安瀾跑了起來,“快點,集合晚了又該跑圈了。”

程鬱也就沒再說話了,跟著跑了過去。

那之後,程鬱開始有意無意的接近林安瀾。

他會故意拿著看起來還算複雜的數學題走到他身邊,問他,“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這道題?”

林安瀾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也不會趕他走,好脾氣的和他分析著問題,闡述著解法。

程鬱有時候會表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有時候又會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以便下節課間能繼續來問他。

他這樣的次數多了,蔣旭就有些不耐煩了,“你幹嘛總是問小瀾啊,有不會的不能去問老師嗎?你天天這樣打擾他,他還幹不幹別的了?”

程鬱有些尷尬,他說,“我也沒有天天來問他吧。”

“那也挺多次了。”蔣旭反駁道。

程鬱只得看向林安瀾,“我打擾到你了嗎?”

林安瀾笑了一下,“沒有。”

程鬱剛剛松了口氣,就聽到林安瀾溫聲道,“不過我也覺得,你其實可以去問老師,你的問題都是這一方面的,如果你問老師的話,老師可能會給你一個系統的學習計劃,這樣對你也比較好。”

“那你不能給我一個系統的學習計劃嗎?”程鬱溫柔道。

林安瀾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搖了搖頭,“我不行,我自己還在預習和複習,而且也還有其他事,所以沒有時間給你制定這個,你如果想要的話,可以請一個家教。”

他建議道,“不過你的底子不錯,請家教不太划算,我覺得你還是去找老師會比較合適。”

“好了小瀾,別說了,該走了。”蔣旭站起身,拉著他站了起來,“你以為程家是你家我家啊,人家那麼有錢,什麼家教請不來,還需要你幫著算劃不划算。”

林安瀾無奈的瞪了他一眼,合了書,最後對程鬱道,“當然,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具體是怎麼樣,還是看你。”

他剛說完,就被蔣旭迫不及待的拉走了。

程鬱看著他的背影,手裡拿著自己的卷子,他低頭看了一眼,卷子一片空白,和他的心一樣。

蒼白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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