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捂住額角, 疑惑地望著異獸。“教官有聽見求救聲嗎?”
李曜護住他後退幾步。“沒有。”
雖然沒有聽見,但感應到了微弱的精神力波動。
“咦?”機甲球飄了過來,“它的眼睛是銀色的?”
林昕不解:“銀色奇怪嗎?”
機甲球調出資料庫圖片, 空中彈出一個虛擬螢幕,上面趴著一隻憨嬌可愛渾身雪白的藍眼異獸。
“白獬獸普遍是藍眼睛, 第一次看到銀色眼睛,怪不得被異獸獵人抓了。”
林昕看看圖中漂亮雪白的毛球, 再看看玻璃柱內奄奄一息的異獸, 兩者的差異太大, 完全辯不出是同一種生物。
玻璃柱內的異獸看到“同類”,用盡全力般地掙扎起來, 前爪撓著光滑的玻璃壁, 眼睛裡飄出大量淚水,化一排排氣泡在藍色液體裡往上冒。
‘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林昕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這起比上次更清晰,他不由自主地對上一臉乞求的異獸。
經過三十年的折磨, 它的身體早已不形了, 唯獨這雙眼睛, 清澈明亮,流露出濃濃的求生欲,即使身陷困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仍沒有放棄對生的渴望。
林昕不由自主地重新靠近, 隔著玻璃壁與異獸掌對掌。
“是你在向我求救嗎?”他輕聲問。
異獸眼淚流得更急了, 腦袋往前湊,鼻子壓在玻璃壁上都變形了。
這次林昕沒有受驚,平靜地與它對視。
“想救它?”李曜問。
林昕猶豫, 望著可憐兮兮的異獸,緩緩地點頭。
他想救它。
不為別的,只是眼前的異獸,令他想到了自己。
那天,他狼狽地趴在金色籠裡,像商品般毫無尊嚴地被臺下的人們瘋狂競拍。
惶恐、無助、不甘、絕望……
直到教官突然出現,抱他離開籠子,才得到了救贖。
而眼前這頭異獸,究竟懷著怎樣的信念,孤獨地堅持了三十年?如此苛刻的環境,都沒有磨滅它的意志。
這種不到生命最後一秒絕不認命的執著,與他產生了共鳴。
“小破軍,你可得考慮清楚呀!”機甲球見林昕態度堅決,好意提醒,“既然元帥說它的身體機能全都衰竭了,那就沒有救活的可能,除非……你收它做驅使獸。”
“驅使獸……”林昕微怔,轉頭小聲地問李曜,“可以嗎?”
李曜既沒否決,未肯定,摸摸林昕的發頂,微笑道:“遵從你的本心。”
少年臉上寫滿了“想要”的可愛表,他沒有反對的由。
白獬性格溫順乖巧,只要被收養就會對主人忠心耿耿,雖然不是戰鬥型異獸,但單憑它頑強的生命力,就有它獨特的地方。
“嗯。”林昕舒展眉目,認真地問異獸:“你願意成為我的驅使獸嗎?”
異獸兩爪拼攏,低下頭,做出臣服的姿勢。
‘我……願意……願意成為……您的……驅使獸……’
少年拉拉男人的袖角,“它同意了,我怎麼做?”
“先放它出來。”李曜來到操作檯,找到開啟按鍵。
很快,藍色液體漏進水管,玻璃柱上升,瘦骨嶙峋的異獸溼漉漉地趴在地上,離開這關了它三十年的“牢籠”,一接觸到新鮮的空氣,它的身體禁不住地瑟瑟發抖。
李曜帶著林昕蹲下.身,示意他摸異獸的頭。“找到它的精神源,感受它的精神體。”
林昕照做,摸著異獸的溼腦袋。
白獬獸一動不動,乖乖地任由少年碰觸。
“找到了。”林昕眼睛一亮,手掌覆在它的斷角處。“然後呢?”
“注入你的精神力,在它的精神源裡找出精神體。如果它願意成為你的驅使獸,自然會和你形成契約。”李曜一步步地引導他。
林昕閉起眼睛,精神力凝聚到掌心,暢通無阻地進入異獸的精神源,在一片昏暗的精神世界裡,找到了蜷縮小團的精神體。
它太羸弱了,幾乎半透明,彷彿隨時會消失。
林昕的精神力觸控它,它迫不及待地撲了上來——
少年身體一震,感到一股力量循著他的精神力回到了自己的精神源裡,六芒星陣亮了起來,一道白光降落在星陣角上,由小變大,由虛化實,當異獸共享到主人充沛的精神力時,獲得了新生。
斑禿的毛褪去,恢復原有的雪白長毛,斷角生長,如白玉般光潔潤澤,體形修長健壯,毛絨絨的尾巴一甩,柔軟又飄逸。
它仰起頭,額間閃爍著一個金色的契約光印,銀色的獸瞳如水晶般剔透。
“咪嗚哦——”
異獸激昂的叫著。
林昕清楚地感受到它劫後餘生的喜悅,上前撫摸,異獸低頭顱,撒嬌般地蹭著他的掌心。
“叫你恆好嗎?”
“咪嗚~”
有了名字,白獬獸歡快地甩著尾巴。
林昕撓撓它的大腦袋,感慨。怪不得白獬獸成為星際熱門的異獸寵物,這麼溫馴乖巧,完全滿足了毛絨控。
“嗚嗚……”恆蹲坐著,心地咧嘴笑。
‘謝謝你,主人。’
‘我會努力為一隻強大的驅使獸!’
‘我擁有虎蛟血統,只要晉升到五階,就能覺醒力量!’
異獸說完,把自己的記憶共享給林昕,剎時,林昕的腦海中接收到了白獬的長史。
它出生在這顆異獸星球的另一片大陸,母親是五階的白獬獸,父親是五階虎蛟,兩者在發.期結合,生三階的小白獬。
然而,小白獬出生不到一百天,父母的領地遭受六階異獸的入侵,雙方發生大戰,父母不敵,死於非命,小白獬藏在雪堆裡,逃過一劫。
之後它獨自生存,混跡於低階森林,靠食用異植,跌跌撞撞地活了三年。
某一天,它不小心闖進一隻四階異獸的領地,被追殺了一路,身受重傷,藏在草叢裡等死,被一群路過的異獸獵人撿到,帶回了拉法爾號。
異獸獵人待它不錯,見它傷太重,便養在修復液裡。
小白獬懵懵懂懂,與人類相處了半個多月,逐漸聽懂他們的語言。
得知自己為人類的寵物,以後生活無憂,它安心地泡在修復液裡養傷。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
異獸獵人發現了一個礦洞,著拉法爾號去採集,結果被一頭五階異獸盯上,一百多人成了異獸晉階的墊腳石。
等小白獬從休眠中醒來時,飛船內一片黑暗,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類,而它被關在玻璃柱裡出不去了。
焦心地等待了許久,經常找它聊天的小姐姐再未出現,整艘飛船陷入了死寂。
小白獬驚慌失措,害怕地掙扎,撞.擊玻璃柱,可是不管它怎麼使勁都無濟於事。
玻璃柱由特殊材質製成,禁得住五階異獸的攻擊。小白獬只有三階初期,爪子撓在玻璃柱上,連劃痕都沒有。
經歷過惶恐、焦慮、憤怒、痛苦、不甘等緒,小白獬認命了。
它任由自己飄浮在修復液裡,調節身體的新陳代謝,進入睡眠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它甦醒了,長期沒有進食,身體變得異常虛弱。
四周依然充斥著黑暗和死寂。
修復液已經失去了修復功能,了一潭死水,如果不是擁有虎蛟的血脈,它可能早就溺水而亡了。
小白獬不知自己被關了多久,它只知道再不做些什麼,就要死了。
它還沒長大,還沒有去過小姐姐說的人類世界,更沒有享受當寵物的美好日子,怎麼可以孤獨地死去?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支配著異獸小小的身子,它咬緊牙關,折斷頭上的角,艱難地吞進肚裡。
白獬的角從一出生就開始儲存力量,存到五階會脫落,吃進肚裡,吸取力量,便可順利晉升到六階,再長出新角。
為了活下去,小白獬不得不提前折斷頭上的角。
非自然脫落的角很難折斷,它強忍疼痛用頭撞.擊玻璃壁,一又一,足足撞.了數千,終於斷了一小截,含淚吞.。
日復一日,它不記得自己吞多少斷角,從三階晉升到四階,曾有過身體力壯的時候,熬過很長一段時間。
四階異獸擁有十歲孩子的智商,它始學會計時,數數,偶爾回想那些船員交談的內容,在腦海裡描繪一個美好的人類世界。
又過了許久,久到小白獬的斷角再壓榨不出一絲力量了,死亡的陰影籠罩了整個玻璃柱。
異獸的身體日漸消瘦,皮毛斑禿,四肢無力,僅憑一股想活的意念苦苦地撐著最後一口氣。
直到半個小時前,它的意識快要完全被黑暗吞噬了,飛船突然“活”回來了!
小白獬調動體內所剩無幾的精神力,等待一個希望。
它的堅持沒有白費,它等到了!
恆伸出粉.嫩的舌.頭,舔著主人的手,喉.嚨裡發出“咕咕”的滿足聲。
雖然失去了身體,但它的精神體與主人永在。
林昕“看”完小白獬的過去,靜靜地抱住它的腦袋。
“你很棒。”他喃喃。
無論身處什麼逆境,只要堅持不懈,一定能夠看到光明和希望。
它做到了。
“咪嗚哦~”被表揚,小白獬發出嬌憨的叫聲。
林昕撓撓它的巴,意識退出精神源。
見他睜眼睛,機甲球圍著他打轉。
“怎麼樣?怎麼樣?”它比林昕本人還著急。
“功了。”林昕說著,轉身投入李曜的懷抱,小臉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
突然被少年投懷送抱,李曜一怔,摟著他的細.腰柔聲問:“怎麼了?”
“它過得很辛苦、很辛苦。”林昕悶悶地說。
他不僅共享了驅使獸的記憶,共享到了那無盡黑暗歲月裡的掙扎和絕望。
李曜安撫地輕拍少年的背。“不被異獸左右了你的緒,可以同它,憐憫它,唯獨不受影響產生共鳴。”
“可是……”林昕抬起頭,眼眶發紅。
李曜低頭親吻他的額角,導道:“來你會有更多的驅使獸,難道都要共情?異獸性格各異,殘忍、嗜血、狠毒、暴戾……等階越高壽命越長,一生經歷無數磨難,信息量龐大,你必須學會選擇性地共享資訊。記住,你是它們的主人,擁有絕對的主導權,你的一切凌駕於它們之上。否則……一旦異獸覺得有機可趁,便會反制。”
“反制?”林昕神凝重,“為寄生獸?”
“不錯。”李曜嚴肅地道。
林昕低頭沉了片刻,鄭重地道:“我知道了。”
他不會給異獸任何寄生的機會!
機甲球見兩人談完話了,興致勃勃地問:“小破軍,把你的驅使獸召喚出來讓我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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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林昕離開李曜的懷抱,抬起右手,展五指,凝神,“恆,出來。”
剎時,一團雪白的毛球冒了出來,圓滾滾的小身子趴在地上,呆頭呆腦。
林昕眨眨眼,愣了。
這只像小奶貓般的雪球,是精神源裡那頭漂亮帥氣的白獬?
機甲球落到地上,伸出機械手戳了戳軟乎乎的雪球,雪球沒站穩,頓時被它戳得四腳朝天,掙扎了好一會兒,都翻不了身。
林昕默默地蹲,抱起自己的驅使獸。
恆“嚶嚶”地埋.進主人的懷裡,控訴機甲球的“暴行”。
林昕摸著它軟乎乎的毛,沉。
許……這就是寵物吧?
機甲球驗證了他的想法:“果然是異獸界的寵物,軟萌。”
林昕:……
李曜輕咳一聲,忍俊不禁。“它太虛弱了,精神力不足以維持大體形,多養養就好。”
林昕耷拉著頭上的小呆毛,手指一刻不停地揉著懷裡的小雪球。
手感……是真的好!
整頓完畢,李曜直接著飛船穿過天井,暫時離礦洞,前往湖泊。
飛船上所有裝置都運正常,唯獨缺儲備水,那個湖泊是天然的補給點。
玄冥變化英姿颯爽的大型機甲,跳進湖泊,湖面波濤盪漾,它卻肆無忌憚地潛水,啟探測波,一湖的魚類異獸嚇得張皇失措,有三四階的異獸兇狠地游過來撕咬,被它一劍輕鬆捅死。
血染湖水,引來一群嗜血的魚蛇。
這些魚蛇一靠近,即進入探測波範圍,玄冥隨便一掃,就知道它們體內有沒有空間耳環。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多小時後,玄冥在一條身材苗條,動敏捷的魚蛇體內發現了目標。
林昕拿回失而復得的空間耳環,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雖然教官臨時標記了他,但不知能維持多久,手頭有抑制劑更保險。
而且,他終於有換洗衣服了。
宇宙飛船都自帶淨水系統,儲水箱龐大,抽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灌滿了。
任務完美結束,飛船返回礦洞,李曜啟動十輛自動採礦機,花了四天時間,搬空了礦洞。
第五天,拉法爾號正式啟航,離開了這顆讓它停滯了三十年的異獸星球。
林昕站在飛船的觀賞窗前,和趴在肩膀上的毛絨小白獬一起望著逐漸消失在浩渺宇宙的藍點。
“咪嗚~”小毛球蹭蹭少年的臉。
“來有機會一定能回來。”少年被蹭得發癢,眯了眯眼,可愛的模樣與小毛球如出一轍。
“咪嗚哦——”小毛球甩著長長的尾巴,顯示心愉悅。
拉法爾號雖然是四十年前的型機,但使用次數少,效能優良,飛速度快,有星際航海圖指引,七個藍星時後,他們找到了一個蟲洞。
“即將到達蟲洞,請船員們繫好安全帶!”拉法爾出聲提醒。
坐在副船長座置上的林昕把趴在膝蓋上的小毛團收回精神源,系上安全帶。
“等等!”玄冥忽然揚聲道,“報告元帥,座標r133,l342發現一艘幽靈船!”